第八章 婶娘一再嘱咐兆琪,不能任由我懒下去,一定要多活动。于是兆琪天天牵着我 的手,带我各处地去散步。山谷里的人都很熟悉他,也很喜欢他,总是大声地和我 们打招呼。阿健没事的时候,就会跑过来陪我们。我很抱歉画作没有完成,还不能 送给他。阿健坚持说以后的画作一定会更好,他得留一些优先选择权。兆琪随意地 和他闲聊,阿健从不问,兆琪也不说公司里的任何变化,目光中却是对阿健一天比 一天多的赞赏。 我很高兴他们没有因为我而心存芥蒂。阿健的淳朴聪慧是我喜爱的,而兆琪是 我的爱人,我不想失去他们。 我日见笨拙,肿得也越来越厉害。兆琪每天帮我洗浴后,早早地就催我休息。 我睡不着的时候,他就会津津乐道我们的未来。从来都不知道,他有那么多的计划 需要我们三个一起来完成。我开始相信,他是真的不会再回去打理公司了,他下定 决心要享受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了。我很欣慰,在他的计划里面,我是主角。 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惊醒我,兆琪翻身坐起,微皱着眉头察看我,“没事吧?” 我摇头。这么晚了,爸妈是不会来电话的。“是啸邦吗?” “不是,他打我手机。”他下床去,“你睡吧。” 我突然感到心神不宁。 “雅姨?”兆琪出乎意料的声音传来,我披衣到起居间。 雅姨说话的速度很快,兆琪沉着脸听着。 坐进沙发,我不安地看他的表情。 兆琪渐渐锁紧眉头。 我听到雅姨在叫他的名字,“求求你,兆琪,求求你,停下来!停下来!” “不可能了,雅姨,不可能了。” “只要你开口,他们会停下来的,兆琪,兆琪……” “你很清楚,雅姨,很多事情,开始了就没那么容易停得下来了。” “兆琪……” 我吃惊地听到话筒里雅姨的哭声。 “别这样,雅姨,你别这样!”兆琪悲哀地看着我,“雅姨,我为我曾经的张 狂、曾经的无礼道歉!雅姨,如果我曾经伤害到你,请你原谅我,好吗?” “……” 我听不清雅姨在说什么,兆琪眼里却已有泪光闪动。 “我知道,我知道,雅姨,我也很爱你!你知道我很爱你,我并不想这样。” 雅姨似乎还在说什么,兆琪却已经挂断。 轻轻叹息,兆琪低头沉默良久。 “你和啸邦那天演那场戏,就是演给雅姨看的,是吗?” 他苦笑,“你猜到了。“ “不可能再是别人了。爸爸、妈妈、你、我、啸邦,不可能再有别人。” “没错,”兆琪深深叹息,“就是雅姨。” “我想到的时候,吓我一跳,怎么会是她呢?” “我发现的时候,也吓我一跳。”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十年前。” “十年?”我不敢相信,“那么久?” “是十年了。在那之前,我有很多宏伟的计划,我一项一项的去完成它们。但 是我很奇怪,为什么有人会和我想的一样,而且每次都捷足先登?而且,”兆琪轻 咬牙关,“是同一个人。” “是唐宁吗?” 兆琪很感兴趣地看着我,“你怎么想到是他?” “他最关心你的去留了。没几个人敢当面问你,别人只是私底下打听,只有他 一次一次地跑来问你。他太紧张了。” “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 “什么?” “是不是由我来带大孩子,你去给啸邦帮忙?” “别打岔!”我瞪他,“谁让你留那么多时间让我去想。” 兆琪歉意的笑一笑。 “我不明白,雅姨怎么会去帮唐宁?她是为了钱吗?” 笑意从他脸上消失了,“不是。雅姨不缺钱,她也不贪心。” “那为了什么?” “你不要知道。” 我用眼睛翻他。 “很龌龊的。”兆琪皱眉,“你别那么好奇心重好不好?” “好啊,”我起身欲走,“从现在开始,别理我。” “好好好!”他举手投降,“我告诉你行吗?你别生气,气着我儿子。” “心里已经没我了吧?” “哪敢呢!”走过来拉我坐回沙发,他略作思考,“我刚接手林氏的时候……” 我瞪他。 “故事总得从头开始讲吧?” 我耐下心,“那你讲吧。” “我接手林氏以后,才发现它没有我想象的那么辉煌。很多老企业利润已经很 薄了,就那么不死不活地运转着。我想改变!我觉得林氏必须要转行,否则很难说 能坚持多久。 “移动公司的几个朋友想拉我入股,当时手机还是奢侈品,雅姨很反对。我考 虑再三,还是决定加入。那是我第一次不听雅姨的话,而且林氏入的是51% 的股权, 她很生气。 “不久我偶而听到一个笑话,说是几个愣头小伙子吃饭都成问题,却整天捣鼓 什么互联网,说总有一天世界会因此而改变。我当时很好奇,就想去看一看。当时 他们几个,”他做一个不好形容的手势,“境况很糟,但是充满激情。后来我就决 定投资了。雅姨当时强烈反对!我想了很久,还是决定投资。当时,别人全当看笑 话一样的看我!”兆琪冲我做个大鬼脸。 “但是事实证明,你做的没错。雅姨就为了这些?” “应该是吧。反正雅姨很生气,她很长时间都不理我。” “再没有其他原因?” 兆琪摇头,“应该没有了吧。” “不会吧?”我怀疑地看他,“就这么简单?” “再有,”兆琪迟迟疑疑地,“那就是我投资影视了吧?” “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不对,只是漂亮女人太多。”兆琪斜着眼看我。 我不为所动,“我也很奇怪,你怎么会想起去投资影视?” “因为我发现,只要有好导演,就会有好票房,就会很赚钱,而且有些周期很 短。但是雅姨就是不同意,甚至到爸爸那里去告我的状,说我花天酒地、沉湎女色。” 我调侃他,“她们有多美?” “美得让人,……受不了。” “那你干嘛不娶一个回来?” “挑花眼了呗!”兆琪轻笑,“我很受欢迎的!又帅、又是钻石王老五,很多 人主动投怀送抱。”嬉皮笑脸的,“很多人不是要我娶她,只是想跟我上床。” “哈!”我笑,“无聊。” “可惜呀,”他遗憾地叹息,“就是没人愿意跟我到这山林里来。人家离不开 灯红酒绿,人家不能没有人仰慕,人家离不开钻石、金银首饰、好衣服、好车子、 好房子,没人愿意来住小木屋!多寒酸呢!” “所以你才会选我的,是不是?长的又丑,又好哄,又不要求什么,几句甜言 蜜语就找不到北了!死心塌地地愿意随着,管什么形象不形象的还愿意给你生孩子!” 不理我的忿忿,兆琪开怀大笑。 我踹他,“你好得意呀!” “当然喽,我想要什么我都得到了,为什么不得意?” “反正你现在是我的了,”我也得意,“想谁也没用。” “你是我的珍宝!”他轻柔地,带着心满意足,“谁也别想拿走。” “骗人。”我忍不住笑意。 他随我笑,“很晚了,该睡了。”扶我站起来,“你肿得很厉害了。” “婶娘说没事。” “我得问问阿健,这里有没有好大夫。” 我很快就睡着了,兆琪却坐在门前的台阶上抽烟,坐了很久。 我知道他并没有告诉我什么,而且极力在回避我关于雅姨的疑问。我不想再问 他,他不想说,我又何必知道? 第二天一大早,兆琪就去找阿健了。等我睡醒时,一个须发灰白、精神矍铄的 老者已经随阿健一起来了。等我让老人号脉听诊,他开始开中药方的时候,我可彻 底苦了脸。 “薛老,我想问问您,过两天我准备带辛儿回去,她能长途跋涉吗?” 薛老看看我,“最好不要,以防万一。”他转向兆琪,“辛儿的身体状况不是 很好,如果没怀孕,吃些我开的药好好调养调养,相对好一些。现在,”他摇摇头, “不要乱动,她不容易怀的。” “我明白了。”兆琪感谢他,送他们离开。 “阿健不是说村里只有个接生婆吗?” “他早就在这里建了一所医院了,附近十里八乡的人都到那里去看病。这个老 中医是阿健高价请来的,药到病除,很厉害的。” 我嘟囔,“我不吃中药。” “不行。”没商量。 “不吃!”我也没商量。 “不行!” “哈!”我瞪眼,“你凶我!” “天地良心!”兆琪一脸委屈,“不是为儿子嘛。” “万一不是儿子呢?” “是什么都行,反正药你得吃。”他点着我的鼻子,“从现在开始,你要特别 小心!听到了吗?” 我乖乖点头。 我可不能失去宝宝,他对我太重要了。 我开始凡事都小心起来,兆琪更是到哪里都揽着我,生怕我跌跤。看我们同进 同出相依相偎,婶娘微笑的眼睛里总有掩不住的羡慕。我知道很多人都在羡慕我们 的恩爱,我自己也很珍惜兆琪的呵护,我不再任性,也渐渐收敛了倔强。只要他心 里有我,我又何必去为难他。 马上的陈美娜英姿飒爽,冷艳逼人,人马配合的盛装舞步天衣无缝,从容流畅。 围观的人群,包括我在内,不停地为她叫好喝彩。 陈美娜看我的眼光已经不再是不甘,而是绝望了。她尽可能的避开兆琪,见面 也只是打打招呼,不再火辣辣地看他。我很同情她。爱一个人并没有错,但又何必 那么固执呢?我知道她还在放不下兆琪,否则又何必躲?但愿她早些遇到她的真爱, 幸福如我一样。 人群渐渐散去,兆琪默默揽着我踱步。真奇怪,我们之间的言语越来越少,配 合却越来越默契,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彼此的心意,言语反而显得多余了。 一骑马飞奔而来,马上人依旧高大却不再健硕,深陷的面颊几乎使我认不出他。 “兆琪,很久不见了。”笑容依旧,眼睛里却没有了狂妄。“怎么,要做爸爸 了?恭喜恭喜!” 兆琪有些意外,“你什么时候来的?” “今早刚到。骑骑马,放松放松。” “骑了一天的马?”现在已经是黄昏了。 唐宁看似随意地笑,眼睛却在揣度兆琪的心情。 兆琪面无表情,“祝你愉快。”揽着我不停脚步。 “兆琪!”唐宁极力挽留,“别走嘛,我们聊聊。” “我们要回去吃饭了。” “兆琪!”跳下马拦住我们。 停下脚步,兆琪不满地看着他。 唐宁赔笑,“我请你们吃饭,好吗?” 兆琪摇头,“不了,谢谢。” 唐宁无奈,“我知道你一直都很讨厌我,我也确实不让人喜欢。但是兆琪,凡 事好商量嘛!” 微皱起眉头,“你想商量什么?” “我们两个坐下来,慢慢说,好吗?”唐宁满含希翼。 “没时间。”揽起我继续走。 “兆琪——” “再见。” 听到他粗重的喘息声,兆琪微微冷笑。 我不安地看看兆琪,他收紧手臂揽紧我。 唐宁气急败坏,“林兆琪!林氏已经破产了!你还张狂什么?” 兆琪无动于衷,“那么说你也破产了?” 他冲过来又一次拦住我们,“如果当初你答应回去,就不会有这种情况发生! 亿万家产哪!兆琪,亿万家产!难道你就不心疼?!” 嘲讽挂上兆琪嘴角,“那又怎么样?” “会死人的!”唐宁咬牙切齿,“倾家荡产呢!会死人的!” “你不是还没死吗?” 瞪大眼睛盯着兆琪,“和死差不多了!兆琪!” 冷冷地看着他,兆琪毫无反应。 “兆琪,大家都盼着你回去呢!那个该死的沈啸邦……” “不许侮辱我兄弟!”兆琪目光严厉。 “好好,”做一个阻挡的手势,“不说他,不提他,好吗?”唐宁满脸乞求, “只要你回去,兆琪,我们还是有机会的。” “有机会?说出来听听。” “这个,这个……”唐宁显得很茫然。 “说啊,什么样的计划,可以咸鱼翻身?” “这个就得你去考虑了,兆琪,你一定会有办法的!”唐宁满含期待,“我所 有的身家,我所有的身家性命,全交给你!兆琪,你一定要救我!” 兆琪冷笑,“我为什么要救你?” “救我也是在救你自己啊!兆琪!林氏要破产了!” 兆琪冷静地看着他,看了很久。 唐宁紧张地盯紧兆琪。 我突然不寒而栗。唐宁眼底深处有一种无法遏制的光芒,而那种欲望,是我所 痛恨的。我终于明白,阿健为什么说他会生吞人。 兆琪示意我,“看清楚了?” 我轻轻点头,“看清楚了。” “好极了。” “什么?什么?”唐宁交替地看我们,“看什么?看什么?” “看你呀。”兆琪的声音里满是讥讽。 “我有什么好看的?”唐宁忍耐着,“兆琪,我这次来,就是要劝你回去!大 家都在等着你呢!” “是你在等!不是大家。” “不管是谁,兆琪,你一定要回去!林氏本来就是你的,凭什么要让给沈啸邦? 你回去就可以夺回来的!” 兆琪嘲笑,“这样的结果,并不是你当初所期望的吧?但是你就没有想过,这 不是我希望的?” “……什么意思?” “想不到吗?你做为大股东,长期侵占企业资产,有借无还。你利诱、威胁甚 至强迫其他股东把股权让给你,只是想超越林氏,为所欲为!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恨 我的?是因为我警告直至严令你还款?还是我长期稳定股价,坚持按章分红,没有 让你多拿走一分钱?没有让你在股市里有投机的机会?还是因为你能收到的股份太 少,你纠结的那帮人里面缺少一个得力的军师来出谋划策,不能凌驾于我之上,不 能随心所欲地否定哪怕只是我的动议?你怎么能屈居人后呢?……” 唐宁郝颜,“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吧?” “好,那就说说现在!当雅姨发现啸邦就是我的兄弟的时候,你一定是欣喜若 狂吧?你千方百计地让雅姨留住他,跟他交朋友,给他他喜欢的东西,仔细地观察 他、探询他,然后你就发现了啸邦的软弱!他比我好控制!我遇到啸邦是你没有想 到的吧?你正在发愁,啸邦什么时候才会考虑好,什么时候才肯回家?他突然就决 定回去,他告诉你他要什么,你匆匆忙忙地让雅姨陪啸邦回家归宗。你真得意呀, 林家的子孙,不过都是些酒色之徒!你很清楚,啸邦无论要什么,都是我不可能割 舍的。这下可有热闹看了!没想到,我退出了。你不能相信,哪怕是我签字画押以 后,你都不相信!所以你跟到这里来,想看看我究竟在干什么,在想什么?看到我 的新婚燕尔你很满意吧?可是你还是不放心,在你的计划还没有展开之前,你不敢 确定,如果林氏有什么状况,我会忍不住回去。于是你费尽心机地劝说、还许给很 多人高额回报,让他们劝我回去!你真高明啊,明知道没人敢劝我,却要他们留下 来!你一拨一拨地送人来,让他们每天汇报我玩了什么?干了什么?心情可好?我 真高兴,我会玩很多东西,但一直没有机会玩得这么开心,这么畅快!也找不到那 么多人陪我玩。我得谢谢你,出高价请人陪我玩!” 唐宁的脸色悚然苍白,“原来,你一直都在骗我!” “没错。看到我的玩物丧志你太兴奋了吧?林兆琪也不过如此嘛。” “可是,你怎么会舍得把辛儿也丢在一边不管?雅萍说,她就是你的命!” “因为辛儿迟早会知道林氏的状况,也只有她敢劝我!”兆琪凛冽如刀锋, “你很高兴看到她的伤心、她的无助吧!什么都可以装,但是憔悴是装不出来的! 这回你心满意足了,你相信我不会再去管了,你甚至认为,我未尝不想看啸邦的笑 话吧?你让人继续跟着我,但是你不再来了,你的计划已经开始,那边需要你!你 兴奋地看着股价节节下跌,然后你推波助澜!你一再地告诉留在这边的股东们,一 定要劝我回去,因为啸邦稳不住局面,我才是关键!真的谢谢你的信任!啸邦茫然 不知所措的时候,你是怎么劝他的?” 唐宁的身体开始颤抖,“难道这一切,都在你的意料之中?” “不错。”兆琪冷酷地看着他的委顿,“你告诉啸邦,撑不住了,早点卖掉, 他还可以保住万贯家财。什么林氏的百年基业?他姓沈!跟这些没关系,他本来就 是个弃子!你鼓动啸邦疯狂抛售,抛到谁都卖不出去!这下好了,所有董事局的人 都到这里来了,每天用悲哀的眼睛清楚地看我的欢笑!不断有人痛哭流涕地来求我, 这下他们什么都不怕了。”兆琪眼含悲悯,“我告诉他们相信自己,静静听一听自 己的心在说什么?不知道有几个人能听得懂。” 爽朗的笑声传来,我下意识地循声望去。身旁、身后,不知何时已经站满了人, 神情复杂地看着我们。 “阿健,”兆琪真诚面对他,“你是唯一一个没有来问我的,也是最坚守的一 个,我很感激你的信任。” 轻轻摇头,阿健并不多言。 “可是,可是林氏也完蛋了!”唐宁咬牙切齿恶毒地盯着兆琪,“我虽然没有 收到,但它也被别人收走了!” “是吗?你知道是谁收走的?” “是欧洲的一家财团!实力很强!我不知道他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等我察 觉的时候,他们竟然已经收到了60% !”唐宁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笑,“林氏完蛋 了!林兆琪,你并不比我好的到哪里去,你也完蛋了!” 兆琪嗤笑,“你就没有好奇地问一下,这家财团的名称?” “我当然问了!”唐宁的眼睛已是血红,“前面的我念不了,我只认识后缀QX。” “那就让我来告诉你,”兆琪字字明了,“前面的,翻译过来就是‘兄弟’, Q 是兆琪的琪,X 是啸邦的啸!” “什么!”唐宁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不可能!不可能!” “我还可以告诉你,啸邦不是你们找到的,他还在读大学的时候,我就找到他 了。他不愿意回来,我们就创办了兄弟投资公司,啸邦是总裁!” “什么什么?他那么懦弱的一个人,怎么可能!” “啸邦是博士呢!你想不到吧?国际金融。”兆琪嗤之以鼻,“你一直都在抱 怨,埋怨我安于现状,不再寻找新的投资项目。我没闲着,只是不再为你赚钱了!” “就算你把你这些年所有的利润都拿出来,也不可能拿得出这么多钱!” “没错。但是你忽视了一点,这些钱,是利润的利润!啸邦经营兄弟财团做得 很成功,他不象我,心血来潮,他比我稳健。你知道他的主营是什么吗?油田!他 比我有钱!可笑你还用林氏这么一点点家底来诱惑他。” 唐宁狂吼,疯了一样地扼住兆琪的衣领,“我被你们兄弟联手耍了!” 兆琪推开我,不等阿健冲到,已经挣脱了唐宁。“是你自己居心叵测!我早告 诉过你,钱是挣不完的,可是你太贪心!太贪婪!海上石油项目你拿到了30% 的股 权,林氏只拿到了25% ,你是怎么拿到的?可是你还是不满足!你想要什么?想让 我把林氏拱手送给你吗?!你这个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都干了些什么!你这个畜 生!”兆琪激愤起来,“你先是甜言蜜语地哄骗她,后来就威胁,实在不行你就毒 打!别以为我不知道!” 唐宁眼神狂乱,“你怎么知道?她告诉你的?” “她不可能对我讲!但是你别忘了,是她带大我的!我爱她就像爱自己的亲生 母亲一样!”兆琪气怒,“我对她任性、不听话,就像儿子长大了,不想再待在母 亲羽翼下!你这个畜生!你的亿万家产是我给你挣来的!但是你在怎样地对待我? 对待她!我很高兴我为她报了仇!我很高兴看到了你的破产!怎么样?得而复失的 感觉,被人算计的感觉,很不好受吧?!” 唐宁战栗着,“原来,你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没有瞒得了你!”他怒吼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总是你比我强?为什么每次都是你打败我!” “因为你不懂得,什么叫做知足!”兆琪毫不畏惧他的疯癫。 恶毒的眼睛就像蛇一样露出本性,“林兆琪!”他猛扑向兆琪。 兆琪灵活地躲闪他。 “我去帮琪哥!”站在我身旁的阿健冲向唐宁。 唐宁却抽身狠狠一脚踢在我的肚子上。 所有的动作都停止了,只有我的惨叫伴着向后的翻滚。距离太近了,谁都来不 及反应。 “辛儿!” 同时跑过来,同时想要用手臂托起我,又同时伸着手不知如何是好。 一股股热流涌出体外,我疼得看不清眼前的面庞。“孩子,”心象被撕裂, “孩子……” 唐宁鬼魅般的怪叫狞笑,“你也尝尝,得而复失的滋味!” 一声怒吼,阿健跳起来冲向他。 兆琪浑身瑟瑟发抖,“辛儿,”猛然抱起我,“阿健!找医生!找医生来!阿 健!阿健!!” 撕心裂肺的喊声离我越来越远,只有不断奔流的热泪和着我的一起滚下面颊。 我晕厥在他怀里。 我愿永远昏沉下去,不再醒来。 满山的红叶在秋风萧瑟的抚摸下呼应颤抖,花已残,草已衰,大山寂寥,耸立 无声。兆琪温暖的大手习惯地牵着我的,每天固执地带我爬上山去,拥着我看山花、 望夕阳。 “秋天是这里最美的时候,”痴迷地凝望远山近景,“当年我贪恋这里的山景, 信马由缰地跑到这个地方,多希望自己也能祖祖辈辈地住在这里,简单纯粹的生活。” 任我沉默,每天他如自语一般向我描述风景,剖白心迹。只有过去,没有现在,没 有未来。 “我最大的心愿,就是带你来这里,吹风、看景、做画,有你在真好啊。你小 时候随便的一幅涂鸦都会让我很吃惊,你对色彩的那种敏感,让我难以想象。你知 道吗?我最喜欢看你作画时的样子,旁边一切的一切都不存在了,包括我,你眼里 只有笔、只有画布。有多少次,我都希望自己是那支笔,或者是那张画布,可以被 你握在手里、描在心上。”温柔的笑容不能融解我呆滞的面庞,“你什么时候开始 画我的画像的?那么多丰富的表情是我的吗?你最喜欢哪一张?是我一脸严肃的? 还是深情凝视的?还是都喜欢?不管我是什么样子,你都喜欢,是吗?……” 耳里每天都是他温柔多情的话语,脑袋却固执地将它们拒绝在外面。我没有了 思维,没有了感觉,没有了对色彩强烈的感知,每天只是机械地任他带着我,累了 背我下山、倦了拥我入眠。我看不到色彩,看不到他温暖的笑脸,看不到我所看到 的一切。 轻飏的雪花纷纷扬扬,我盯着噼噼啪啪的炉火发呆。婶娘不时望望窗外渐渐向 晚的天空。按规矩,初冬的第一场雪是要在村里和大家一起庆贺的。兆琪去拿药走 的时候,嘱咐婶娘不必等他。婶娘不放心我,一直坚持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有好几 个电话来催过她,已经不能再耽误了,但是山路上却始终没有兆琪的身影。 又一次为我掖好盖在身上的薄被,婶娘那双为我抹不干眼泪的眸子里满是歉疚。 “辛儿,婶娘走了,你自己乖乖地,等兆琪,好吗?”对我的沉默,她总是心疼地 叹息。“辛儿,你什么时候醒过来呀,兆琪很可怜的你知道吗?你什么时候醒啊… …” 婶娘抹泪离去。 风裹着雪花拍打着窗棂,仿佛有人在轻叩门扉。慢慢起身,打开房门,雪花愉 快地将我裹进它们中去。榕树下两张躺椅上铺着它们,无声无息,安安静静。 蹲下身去触到边棱,兆琪雀跃如孩子般的神情突然出现在脑际,“他踢我!” 吃惊得不敢相信。柔柔地看着我的眼睛,“我想你。”怜爱地拥进怀里的叹息, “有你在,辛儿,真好。” 泪水簌簌地想要融化雪花,它们却只是轻轻柔柔地触摸我的面颊。我想记住他 的脸,我怕我又会忘记他,想不起他。我把他丢了吗?我把他丢在哪里了?我丢了 他了?我丢了他了吗? 嘚嘚的马蹄声载着愉快的笑声停在门前,一匹马上跳下来两个人。 我仔细地看,是他吗?多熟悉啊。 “谢谢你,美娜。”灿灿的笑多温暖,“没有你,我今天恐怕真的回不来了。” 一身的泥泞却不见丝毫的狼狈。 “别瞎说。”美丽的眼睛幽怨地看着他。 “好,你回去吧,路上小心。”转身欲行。 “琪哥!” 犹犹豫豫地回身,“要不,进去坐坐?” 轻轻摇头,“琪哥,何必这样?” 沉默地看着她,唇边泛起一丝苦笑。 “我听说,她以后可能再也生不了孩子了……” “不会的!辛儿现在每天都在乖乖地吃药,等身体康复了……” “何必骗自己呢?” “……其实,有没有孩子,其实也无所谓。” “我看得出,你很想要孩子。我认识你很久了,你骗不了我。” 沉默良久,他轻轻叹息,“不错,我是很想要那个孩子。他还没出生我就已经 爱上他了,爱他甚至超过爱他的母亲。但是,现在没有了……”他咬紧牙关。 “琪哥,……我愿意为你生孩子。” “美娜!” “真的!我真的愿意!他们都说她傻了、呆了,你不可能再和她……我真的愿 意!你要多少我都愿意!” “美娜,……” “我求求你别折磨自己,我很爱你你知道的,我什么都不要,我什么都愿意给 你!求你,答应我。” “你听我说……” “我不听!她真的傻了!可是我很正常……” “不管她是傻了、呆了,或者是疯了、死了,她都是我的妻子!我是很风流, 但那是以前的事了,从我向她求婚的那一刻起,从前的林兆琪就已经死了!……” “你是觉得心里对她有愧才会这样想的!我愿意等,不管多长时间我都愿意等!” “不错,我是对她很愧疚!老天爷在不恰当的时候把孩子送来,又不合时宜地 把他收回去!我伤透了她的心,我让她绝望!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琪哥……” “听我说完!”深吸一口气平息自己颤抖的声音,“你知道我认识她的时候她 有多大?六岁!那么可怜地趴在我的怀里!我从小性格就很乖张,但是自从家里有 了她,我发现自己变得和顺了、耐心了。她很闹、很任性,为所欲为,但是我愿意 和她待在一起。每次她举着小手‘琪哥琪哥’叫我的时候,我从来都不忍心拒绝。 妈妈离开我的时候我只有五岁,但是我知道所有的原因!我恨林氏,我恨啸邦!就 是因为他们才会让我失去母爱。我一直都觉得自己让人嫌弃,没人爱我,是她的到 来改变了一切,她需要我! “当她十六岁撕掉了我的婚礼服,不顾一切地咒骂我的时候,我被自己当时的 想法吓坏了!我不知如何是好,我逃跑了。她突然地开始疯玩,抽烟、喝酒、交男 朋友,她从小就不是那种很乖、很听话的女孩子,但是她从不出格。我受不了她的 转变,我嫉妒那些愣头小子,我恨得发疯!我赶走他们,我质问她、责备她,她流 着泪不说话,我却已经看不懂她。辛儿离开养尊处优的公馆,不是爸爸严令,她真 的会去住地下室的。她去打工,她学着自己煮饭、洗衣服,自己照顾自己。她对我 越来越冷淡,冷淡到让我灰心。我没想到,她为我坚守住了一切,而我却花天酒地、 寻欢作乐,为自己每一次的放纵找借口。 “我恨林氏,但是我抵不住它巨额资产带给我的地位、尊崇,我疯狂地赚钱、 疯狂地放纵,可是我越来越孤独、越来越怕黑夜,越来越怀念和辛儿共处的一分一 秒!我想她,想见她,哪怕每次的见面都会争吵。她很快乐,每次看到她的笑靥那 般地灿烂,我的心都会颤抖!她依然倔强,但是她眼底的爱是那样的纯粹,不带一 点点想成为林家少奶奶的欲望,没有一丝一毫站在林家丰厚家产上的渴望。她只是 爱了,爱得不带一点点的杂念。她一直在逃,逃得我咬牙切齿恨的要死却抓不住她。 她一直在为我担心,担心我为富不仁冷酷麻木。她一直都很伤心,因为林家的尊严 地位、我的脸面荣光。”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