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第六节 钱 这是一个重视金钱的时代。“钱”深入人心,人人都在想着怎样才能挣到更多 的钱。挣钱的人千姿百态,挣钱的方式千种万种。钱是生存的根本,又是生存能力 的体现,为了钱,怎么挣都是见怪不怪的,谁也不会再说“钱”是庸俗:“钱”已 是光明正大的概念,是光荣骄傲的资本;为了钱,做什么都是主流了,不是为钱, 反倒让人觉得脑子里有点进水了。这已经进入市场经济了,人人都有权力开发你的 市场,拿出你的价值,价值放进市场中,随行就市,该得多少钱,就得多少钱,没 有半点含糊的。大本事的挣大钱,小本事的挣小钱;有人可以开大公司,有人只做 小买卖,区别在外,满足在心的;农民拿汗水换钱,工人拿劳动得钱,商人用眼光 取钱,艺术家做艺术挣钱,知识者付智慧为钱,等等,他们各行其道,并驾齐驱, 虽然分出了快慢,是正常中再正常了,在外区别有异,在内彼此知足;钱,缺不缺, 紧不紧,盈不盈,全凭自己一个“握”了。 刘青与吴导,最终以“钱”了断的。刘青跟了吴导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刘青 演戏上的进展没有大的改观,除了“陪”角就是配角。不仅如此,演的剧都是二三 流的电视剧,上不了大堂的那种。这方面,刘青对吴导早就不做指望了,他就是一 个二流的副导演,使尽了全力,也不能发挥出超常的能力的。在影视圈里混了近两 年,刘青的“见识”越来越多,很多女演员有钱,是她最直接,最深刻的感触;之 中又有一些人是有轿车的,她们开着车来剧组的派头,令她暗自叹羡。她们的钱如 果是她们自己挣的,倒叫她心理平衡一些。但是,她所见所闻的,她们有钱,大多 数是因为她们找了有钱的男朋友的,她们大手大脚花的钱,其实是男朋友的钱。这 些男朋友都是做生意的,有的是有家室了,这些并不重要,“钱”是中心,“有钱” 就可以统一矛盾了。大的方面,就像吴导说的,有的那男朋友,甚至可以为拍的剧 投资出一部分,女朋友就可以在剧中扮个主角或者主要配角。有名的女演员能找到 有钱人倒也罢;没名的女演员,尤其是比她长得“丑”的,也是找了有钱的男朋友, 真让她有些郁恼了。她们的男朋友“有钱”的程度虽然各不相等,和她比,怎么也 是“有钱”的。不比投资了,不比有轿车了,单从基本消费上比,有“有钱”男朋 友的,人家用昂贵的进口化妆品;她用的是国产品牌不说,还不是最高档的,介于 中档与高档之间的,又是典型的上不去,下不来,和她演戏一样相吻合,想想就烦 恼。有“有钱”男朋友的,人家身上的衣服多是有牌子的,多在正规的大商场、专 卖店购买的,怎么看,都是品质不凡,做工精细;自己的衣服却多是没有牌子,在 低廉的服装市场上购买的,挂着假牌子的,那衣服的质量到处是马脚,不是线头满 处露,就是针脚压歪了,买回去后都要好好收拾一番的。人家都是用手机了,自己 还在用呼机。等等。 这样的区别,刘青对着吴导,随时随地就能唠叨了出来,不满就不满,根本不 需要遮掩的。吴导挣的钱,承包了她的住,基本管了她吃和用,就那么有限的钱, 也想满足她的要求,心有余,力不足,只好安慰刘青说:慢慢来。刘青不屑地嘟哝 说:等你有钱了,人家比你更有钱了,你又算不上有钱了。吴导说:我又不做生意, 跟他们当然比不了。刘青抱怨说:我真够倒霉,怎么上了你的船,不然,我可能会 上一条更好的船呢。类似于这样意思的话,刘青是说了一次又一次的。这种时候, 吴导不吱声,忍气吞声的样子。但是,人都是有一定的忍受限度,更何况吴导做导 演,也是个有脾气的人,总不会任刘青无止境地埋怨下去。有一次,刘青再说那种 话后,吴导沉着脸说:你是来北京找有钱人的,还是当演员来的?话说得声音虽不 大,却是尖刻的味道。刘青头扭向一边,不看他,有理地说:当演员不就是为了名 和利。“利”不就是钱吗。名演员上二三流的戏,你以为他们喜欢啊?不就是为了 挣钱吗!吴导嘲讽的口气说:你就别当演员了,去找有钱人吧。刘青瞪着他,不示 弱的样子。两人僵持了一段,吴导叹口气,背上包走了。一连几天,吴导也没有给 刘青打电话,刘青的心里倒不安了,她毕竟依赖惯了吴导,不想让他走得突然,更 在心里算着他是不能白白这么走的,至少也要给她一些补偿的。于是给吴导的呼机 上留下短语:你对得起我吗?这句话果然有效,晚上,吴导就来了。他二话没说, 从包中拿出一个信封,放在桌上说:我能做的就这么多了,对得起你了!说罢走了。 走后,刘青拿起信封,里面是一些百元人民币,上夹一张字条,简单地一句话:这 是我为你预付的半年房费,我能做得就这么多了。祝你早日找到一个有钱人!本来 刘青还有点感动,但看了最后那句话,觉得吴导是在鄙视她,感动又变成了气,刷 刷撕掉了字条。 找个有钱人是刘青心底里就想的。她想,自己已经闯演员两年了,又是二十六 岁了,在影视这个圈,作为女演员,年龄算大了,再闯下去,只能是往吃亏上去了, 白白浪费时间的。按照起先的设想,两年出不来,她就转行去干别的。现在,她想 干别的是次要,嫁人,有个依靠才是主要。人说女人干得好不如嫁得好,这话她非 常赞同,心中也把它作为改变自己生活、命运的终极目标了;嫁就要嫁个有钱人了。 她觉得自己是有资本找有钱人的,资本就是她人本身。她自我感觉,内外她都是够 格的。在商场,她看见“有钱”男人的臂腕上,绕着身着高档服装,喷洒名牌香水 的女士,她便盯向女士的脸,看那女士还不如自己,决心、自信是咬牙切齿的,就 想,换成自己,身旁的男人也要比那男人更有钱的;街上,那些打扮气派时髦的小 姐,人的各方面都跟着提升上来了,她想:这一切不过是被钱包装出来的。这是无 处不谈“钱”,无人不想“钱”的时代,“钱”的赔赚写在脸上,勾勒出烦和忧。 女人找个有钱人是一种得钱路子,人们论起某某女性,尤其漂亮的女性,找的男朋 友是何许人时,首先是问那男朋友有钱与否,其它都是次要,就像有了钱的男人们, 闲聊的话题,只谈女人才有兴趣一样。男人以钱为资本,女人以漂亮为资本,同等 交换,多么天经地义啊。刘青想,这个世界上,完全靠个人奋斗而得成就的女人, 是数得出的;而靠男人过上好日子或靠男人铺路成就事业的女人,就不计其数了; 自己不过是千千万万想借容貌换取“世界”的女子之一,太没什么出格或过分的; 利用这样的背景,在生活中用力去发现“机遇”,是最实际的选择了。她想,找个 有钱人,自己没法实现的梦就可能实现,钱可以为她投资,自己就能演主角了,没 准儿她就出名了,成了明星,那将多美妙;钱可以为父母、姐姐各买一套大房子, 让他们享受着她给他们带来的成果,感慨她真是闯出来闯对了;钱可以买她想要而 又买不起的东西,一切办她想要用钱才能办的事,等等,再叫别人来羡慕她吧。有 钱的好处实在太多了,说起来就数不尽了。钱可以是鸡蛋,用来暂时充饥,现吃现 买的;也可以是养鸡场,用来长久充饥,现吃现拿的。两方一比,谁不想要养鸡场 啊! 找有钱人怎么找呢?刘青几乎是绞尽脑汁地想起这个问题。白天,她站在窗台 旁,望着外面的退了本色的旧楼群,发呆的样子,实际正在专心想在那个问题上; 晚上,她盯着电视,六神无主的原因,是脑袋里装了那个问题;走在路上,周围视 而不见的时候,又是在想那问题了。本来,刘青可以完全去请教她认识的那些找了 “有钱”男朋友的女演员,但她的心愿是决不能袒露出来,她在她们面前,以清高 自居,不屑在外,这是气质和自尊,装模作样也要维护好了。其实,办法不是没有, 她也知道一个最普通的路径,就是“广结友”。在影视圈混,年轻漂亮的女演员集 在一起,看着如云般,但是,拿到生活中,“漂亮”分散了去,漂向各处,“漂亮” 好似凤毛麟角了;女演员之间的朋友互相请吃请喝,女演员自然是来宾中的香饽饽, 男士们也都是争着要与她们相识;参加一次聚会,就会认识一拨人,做什么的都有。 “广结友”是不成问题。刘青疑难的是,结的友,她并不一定都了解他们的背景, 是有钱还是没钱;是君子还是小人;是大气还是小气?这方面的经验,说起来多少 也是有一点的。有的人,第一次见面认识后,追星星似的追起她,又请她吃又请她 玩的,花钱上,头一次很大方,再二时就缩手缩脚了;花钱缩了,人的胆却往外扩 了,占小便宜似的,就想拿下她,她不傻,知道他们是什么心态,不会上了他们的 当,马上就逃之夭夭了。这种人的嘴脸怎样不说,在刘青看来,他们肯定是没“钱” 的,她再不要理这样的人了。这样想到,刘青就总结出了一个规律,发现上杆子 (主动)给她打电话的人,不知他们有钱与否,都是破费一次就想引她上钩的,她 想,即使这中间有“有钱”人,这样的做派,也表明了他是“抠”人,或是小人, 找了不如不找。而认识后的另一些人,没事是不给她打电话的,感觉是有点高傲, 高不可攀的劲头。这种人对刘青来讲,是“神秘”的,他们背后隐藏了怎样的实力, 她不得而知的。她想起“藏而不露”这个词,想:越是这样的人,或许才是真正的 有钱人,否则,谈什么“露”呢?这样想,刘青就拿出了通讯录,认识过的人,一 个一个过目,看哪些是和自己联系过的,哪些是“神秘”的。 “神秘”的人,刘青拉出了十几个,她觉得不多也不少。这些人,几乎都是只 和她见过一次面的,一半的人,她都记不清他们长得什么样子了;有印象的人中, 多数是其貌不扬的。形象差点她无所谓,有钱人真有几个是形象好的呢?形象好的, 像男演员那样的,除了会表演,哪有精明的头脑,只会玩个表面潇洒罢了。上天总 是给人尽力拉平衡,有智商的次了相貌;有相貌的次了智商。自己就是个例子。对 于这些“神秘”的人,刘青也不在乎他们是否有婚,她猜想“有婚”肯定是大多数 了。在这个城市,早就流行傍大款了,大款者,又有几个是没成家的呢?当然,没 有成家的更好。刘青并不想单纯地“傍”,她做的思想准备是,要将“傍”转为 “嫁”的,她想只要能傍上那大款,她就可以努力向“嫁”上走,走到了,就做了 永远拥有,自然好了;走不到,得到满意的钱后,及时逃脱,目标再转向其他嘛。 刘青想象,和大款在丰衣足食的时间中做努力,时间换成了钱,自己没什么吃亏的。 刘青在乎有钱人的只有一点,别没文化,是个暴发户出身。这样的人在她看来,是 超低档次的,像“烂帐”的电视剧一样,上不了大雅之堂的。以前她接触过这样的 一个人,是她的女朋友的男朋友,一个来自山西的暴发户,靠倒卖煤炭“出身”。 那人在饭桌上大声喧哗,脏字连篇,说的话题,低级下流的,只能用粗俗来形容, 间接感觉如此,直接感受,还不知恶劣成什么样呢。想起来,有点和很早以前接触 过的那陶韦一样。 按照列出的名单,刘青开始给他们一个一个地打电话,她的声音暧昧地飞舞在 城市的上空,是真正的送秋波去了。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