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 天还没完全亮,外面灰朦朦的一片。车疾驰在机场高速路上。司机是个北京人, 一路上说单口相声般,不论是否回应自己说个热闹。车里的暖气开得很足,车窗上 有了很多雾气,还没睡足的我在车上昏昏欲睡。 机场大厅里人来人往,早到的人们在接机口处占据了有利地形,焦急的等待着 自己的亲友。我前面站着一对母子,母亲看上去很年轻,飘逸的长发没有一丝的零 乱,她怀里抱着一个漂亮的小男孩,男孩有些着急了,每隔几秒钟就问爸爸怎么还 没出来。母亲的注意力都在出口处,很少回答男孩的问题。突然,她朝着一推车的 中年男子挥起了手,男孩也朝那个方向看着,挣脱了母亲的怀抱,步履蹒跚的奔向 了男子。男子一把抱起了孩子,亲了又亲,丢下行李几步走到母亲面前,三个人拥 在了一起。此时所有的语言都是多余,团聚的幸福笼罩了在场的每一个人。他们正 沉寂在自己的角色中,而我一不小心,竟充当了这出剧的路人甲。 目光被这家人牵绊住了,待回过神来,敬斌正站到我面前,头几乎贴到了我的 脸,朝着我看的方向不断的张望着,嘴里自言自语的说道,“明明是来接人的,怎 么这么不专心啊。” 我笑着推了他一把,原来看到他心情竟是这么的愉快。我顺着他的话说道, “你看样子气色也不错,还会开玩笑。我可是起了大早来接你,至少要表现出兴奋 样子吧。怎么这么不专心啊。” 他心领神会的一把捧起我的脸,“小乔,我想死你了,在机场看到你我高兴死 了!”说完不顾周围人注视的目光把嘴巴凑了过来。 我笑着推开他,不管不顾的往外走去,身后的他拖着大皮箱在后面吵吵嚷嚷的 追着。 一上车他就瘫在位子上,样子有些疲惫,眯着眼睛调整了姿势将头靠在我的肩 膀上。“昨天凌晨三点还在总部汇报工作,好多事情,真担心今天回不了北京。好 在一切都解决了。” “敬斌,”我摆弄着他的手,他手指关节处有几处伤疤,“公司里现在的情况 很糟糕,昨天SAM 竟然召集销售人员开会。大家现在根本没心情工作,我想你一回 来会有好几个老员工要递辞呈。” “工作的事情不要担心,我说过,我担心的是你。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有力 量。你不知道我现在心情有多好!”他用手抚了下我的头发,再次闭上眼睛,“待 会直接去公司,还有很多事情处理,我先歇一下。”这是他不经意流露出的倦怠, 与他平日里铁人的形象完全不一样。原来,没有所谓的坚强,只是有些人善于把自 己脆弱隐藏罢了。 “我会支持你的!”我轻轻抚握着他的手,在他耳边轻轻的说着,内心无比的 踏实。 公司的会议室里,销售人员全部到齐。此时的敬斌又恢复了那个打不死的铁人 形象。他双手扶住桌子,身子往前躬着,环视了一圈周围的同事,说道,“我不在 这些日子,公司里有很多的传闻。现在跟大家宣布几个消息,我相信随着这些消息 的公布,之前的种种传言都会不攻自破了。”他松了松领带,接着说道,“第一件 就是,西安的项目已签约了,我这次去总部就是搞定这一单,首期销售额是200 万, 随着第二期和第三期项目的启动,销售额还会成倍的翻番。在此我代表公司感谢乔 以矫及李轩宇在这个项目中出色的表现。这是ABC 公司第一次进入政府领域,总裁 下个月会来北京出席项目的新闻发布会,我们接下来有的可忙了。”他话音刚落, 会议室里一片骚动,有人在下面小声的嘀咕。梁山忍不住打断他的话,扯着嗓门问 道,“PAUL,赶快把欧洲旅游的计划兑现了吧,让我们临死也留点念想。” “别急,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我接下来说说组织结构调整的事。经总部领导 商议决定,从下个月起我将担任中国区副总,负责销售、技术和市场。销售总监一 职也由我暂时兼任,销售部门将分成两个销售小组,肖旺和李轩宇分别担任两个销 售组的销售经理,负责培养和把控销售团队。个别人员的变动会后我会单独找你们 谈。大家有什么想法和意见可以提出来。” “SAM 去哪啊?”美女王家碧问道。 “他被派到新加坡分公司担任市场总监。日后如有业务往来,大家一定要多多 配合。” 李轩宇忍不住挖苦道,“放心好了,你不在这几天我们跟他都熟了。日后有业 务往来,看在他这么关心我们的份上也得配合,是不是啊?” 大家会心的笑了起来,肖旺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我得说几句,这几天把我憋 坏了。本来我们几个把辞职信都写好了,就等你回来了。现在你这几句话让我们大 家再次拥有了当年加入ABC 时大干一番的冲动。承蒙PAUL厚爱任命我为部门经理, 这让我非常意外,但我绝对不会退缩。我可以拿我老婆的清白跟大家保证,我一定 死扛到底!明年这个时候,大家见我成绩!” 大家凑热闹的鼓起掌来,梁山冲着他说道,“废话少说,请客吧!” 王家碧也起哄道,“拿你老婆清白跟大家保证,这也太不靠谱了吧。我看咱还 是问问靠谱的人吧,领导,咱们的欧洲游到底去不去呢?” 敬斌跟着大家一起笑着,心情显然很不错,挥挥手说道,“先把工作做好,我 承诺给大家的肯定会兑现。那个,穆小满!”整个会议期间,穆小满反常的一言不 发,一直摆弄着手中的笔,被敬斌突然这么一叫吓了一跳,手中的笔落到了地上, 弯腰去拣时又把头磕在桌子上,样子有些狼狈。 “PAUL,有事吗?”穆小满咬着嘴唇,用手揉着被撞的头部,快要哭出的样子。 “近期安排一次部门活动吧,时间地点你来定。”敬斌微笑着说道,“辛苦你 了!你最近好像瘦了不少。” “哦,”穆小满满脸通红,不好意思的低头应答着。“去泡温泉怎样?” “把结果告诉我就好。”敬斌笑着说道,“好了,没什么事就先散会吧。乔以 骄先留一下。” 大家像是被注入了兴奋剂,失落的情绪一扫而光。待众人离开门被阖上了。敬 斌松了口气,双手扶在头上,用眼睛指示我坐到他旁边的座位。 “你是怎么做到的?我都崇拜你了!”不等坐好,我迫不及待的问道。 “知道总裁要什么,所以有了发布会;知道刘部长要什么,所以带他到了欧洲。” 他漫不经心的说着。 “噢,我知道了。刘部长儿子在欧洲,所以你知道他不会拒绝,便借这个机会 邀请他到总部直接谈。而总裁一直很想了解ABC 中国市场,所以你借这次合作促成 了总裁的访华。是这样的吧?” 他笑了笑,点了下头,“你确实很聪明,不过你还是不适合做销售,下个月去 市场部上班吧。” “为什么?我在这边工作的很好啊?”我直直的盯着他,期待得到答案。 “于公说,你的性格太直爽,不适合这个职位。于私嘛,”他又笑了起来,故 意卖着关子说道,“我不想让你接触那么多人。” “我不接受!”我双手插在胸前,不示弱的对他说道,“我的业绩不错,你没 理由调岗。何况半路退缩也违背我到ABC 来的初衷。” “小乔!你学过美术而且懂产品、接触过大量的客户,市场部缺少你这样的人。 你是个不服输的人,业绩确实不输人家,但这份工作并没发挥你最大的长处。而且 别以为只有做销售才是挑战,任何工作都是有挑战的。” 他说的话句句在理,我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但口头上仍不想轻易接受他的安 排。说道,“于公的理由我接受了,但于私的我不接受。” 他哈哈大笑了起来,“于私的理由接受不接受没关系,反正我说的算。” “什么?”我瞪大眼睛看着他,“你比我大这么多,所以你得听我的,你恐怕 还不知道我的厉害……”见对面的他一脸的坏笑,想必他一定觉得我像个与他斗嘴 的小媳妇,于是连忙住了嘴。 “好啦,好啦。”他站起身看了下手表,从口袋掏出一把钥匙递了过来,“晚 上开会,你帮我把行李拿回家吧。你帮我叫肖旺进来。” 接过钥匙往门外走去,身后的他突然开口了,“小乔,谢谢你!你让我感觉很 幸福!” 这句暖心的话从他的口中说出,让我的眼睛有些湿润。我没有转身看他,但我 已开始懂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