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天福说天寿是师傅亲子,一旦被杀师傅也就没命了。 天寿说自己年幼体弱多病,不及师兄强壮又明理,师傅更需要师兄的侍奉。 兄弟争死,一反常情,闻者落泪,满堂皆惊。审案官很觉疑惑,兄弟俩的孝心 又令他感动, 当他得知兄弟俩是钦差府里雇用的小书吏时,便将此案存疑放下, 特地禀告了林公本人。 林公本知道天福天寿的状况,问明情由,遂解了此狱,还对兄弟二人的孝悌仁 爱着实夸赞了 一番,并要他们照旧做事。天寿却再三谢罪,说自己不配再在府中 出入,从此仍回梨园行, 并住回到老郎庙去了。 轰动天下的虎门销烟之日,广州城为之一空,千千万万百姓像过大节一样,挈 家带口地拥向虎门,争看二百多万斤令人疯狂令人痛恨令人惋叹令人憎恶的鸦片烟 在巨大的销烟池里化为灰烬。大火熊熊,浓烟滚滚,鸦片着火的使人窒息的气味丝 毫不妨碍人山人海爆发出阵阵欢呼,惊天动地,蔚为壮观……人群中一个穿着月白 长衫的少年,奔上虎门山腰,在专为钦差大人准备的观看台不远处双膝跪倒,朝着 台上的林公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头…… 天福说到这里,恭敬地问道:" 小师弟一直问我,林大人那时看没看到他,受 没受他的礼? " 大家都静悄悄地听呆了,不仅为了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也为了天福平和甚至有 点羞赧的神情 。一番舍生取义的壮举,他竟毫无自夸自矜,保持着他固有的端庄 和纯良,用一份平常心仿 佛在说别人的事情。 林公看着天福,眼睛里含着笑意,含着赞赏,点点头回答说:" 我记得的。至 今也不过一年 有余……" 扑通一声,柳知秋又一次跪倒在地,连连叩头不止,仰起头来,已是泪流满面, 他竟张着两 手,一下一下地抽打自己的脸,嘴里狠狠地骂着:" 我不是人! 我是 畜生! 我不配有这样好的 子弟! 我该死啊! ……" 他泣不成声了。 林公示意,三个徒弟连忙把师傅搀起坐下,劝慰许久,柳知秋方收了泪。 林公微笑着望着他们师徒,还想说点什么,偏这时候老仆来报,说又有许多送 颂牌的百姓来 到府门,林公于是对柳知秋勉励几句,便站起身,看看天禄,说: "这位是?--" 柳知秋忙回道:" 他叫天禄,也是小民的徒弟,前两年在外省搭班,近日刚刚 回来。" 林公对天禄说:" 好好照料你师傅,他活得不容易。" 天禄低声答是,心里七上八下,酸甜苦辣,辨不清滋味。 他很感激师傅这样回答林公。 他本是很以新任钦差的仆役为荣的,眼下却生怕有人道出行藏,仿佛做了什么 亏心事;而天 福的一番叙说,才使他明白原来师兄一直回避不谈的" 乱子" ,竟 是这等动人肺腑的壮举,怪不得师弟对师兄比对自己亲近,他需要救命的节骨眼儿, 大师兄挺身而出,二师兄无踪无 影。 为了这些,天禄自惭形秽,抬不起头…… 林公从老仆手中接过帽子,正要戴上,忽又沉吟片刻,说:" 借问一句,柳师 傅莫怪,你的 名字如何称呼?" " 小民姓柳名知秋,表字菊如。" 林公呵呵一笑:" 幸亏有此一问,不然岂不错过?日前两江总督送咨文,转带 一封书信,定 海总兵府发来,要寻找柳知秋菊如公。这几日百事繁杂,一时放在 那里。天福,你到钱师爷那里将书信拿来给你师傅。若是请你去江南执教,可算美 事一桩了。" 当晚天福把那封书信带回老郎庙,交给师傅。 一直等在那里的柳知秋接过来拆封的时候,三个徒弟都好奇地围上来。他们实 在猜不透,这 些年被鸦片烟折腾得九死一生、所有亲朋好友都避之惟恐不及的师 傅,在遥远的江南怎么会 有书信来寻,莫非又是来讨烟债? 柳知秋草草把书信看了一遍,顿时大叫,捏着两只拳头把胸脯擂得咚咚响: " 天哪! 老天爷! 我怎么谢你才好呢! 是英兰,是英兰她们母女呀! ……" 天寿一把将信纸抢到手,天福和天禄也一齐凑过来看-- 果然是英兰写的信,说因为不知能否寻到父亲的下落,不多赘语,但父亲若能 收到此信,请 到浙江山阴县定海总兵府来寻女儿,女儿已做了总兵的侧室。 不管天福他们看过信后如何高兴,柳知秋已经在那里自顾自地欣喜若狂,哈哈 地笑了又笑, 大声喊道: " 赶快回信带给她们娘儿俩! 咱们赶快盖新房子! 照你们小时候住在一处的那 个大院子盖! 接她们娘儿几个回来! 咱们全家团圆! 哈哈哈哈! ……果然,果然, 这块地当真是风水宝地,才买到手,就喜事临门,连连不断! 这风水宝地必定能保 佑咱柳家时来运转! ……明儿一大早,就领那匠人到胡家去,叫他仔仔细细地把那 院子里里外外看个清楚明白,后天咱就回裙带街 动手盖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