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进来。” 听见敲门声,将头埋在一堆报表和数据资料里头的展旭延连眼也不抬,迳自做 着自己的工作,等待踏进他办公室里的人发出声音。 然而等了好一会儿,办公室内却没有半点声响,使他不禁疑惑地抬起眼。 “嗨。”和心萍抱着一束花对他挥着手。 “是你!?”他蓦地拧下眉。 “在忙吗?”她缓缓地走到他的身旁,把花递给他。“送给你。” 展旭延犹豫地盯着她手上那一束白色的玫瑰花。“你送花给我?”她居然送花 给他?她是不是把身分给弄混了? 倘若要送花,应该是他送她吧? 不过,遗憾的是,他从未送任何女人一束花过;以前没有,现在不会,以后更 是不可能。 对展旭延而言,倘若要送东西,自然是要送可以满足人们虚荣心的尊贵物品, 而花这种东西,他除了运用在装饰饭店门面上头,才不会用在私人领域上。 他的体内没有浪漫因子,永远不懂花的芳香甜蜜会是爱情的催情剂。 “二十四朵白玫瑰,我自己包装的。”见他没打算接过手,她索性将花硬塞到 他没拿笔的左手上头,跟着在他身旁坐下。 “有什幺意思吗?”他睇着手上包装得不怎幺样的花束。 他从没有送花给任何人过,但他也看得出来这束花包装得不怎幺出色。 “代表我对你的思念。”打从踏进那扇门直到现在,她的目光一直都没有离开 他的身上,彷佛怕他会消失般,连眨眼都觉得太过多余。 展旭延缓缓地移动黑眸,斜睨着她。 虽和心萍说出相当肉麻而嗯心的一句话,但是却不会让他觉得虚伪而掉了满地 鸡皮疙瘩。 努力地不让嫌恶的表情显露在脸上,他轻咳了一声,不予以任何回应地淡说: “你怎幺进来的?” 她居然可以不经任何通报进入他的办公室里,他该说是楼下的管理员太没警觉 性,还是她给人的感觉太过无害了,所以才会通行无阻? “我说我送你要的花来,楼下的人就让我进来了,而且还是秘书带我进来的。” 她喜孜孜地道。 她很聪明,对不对?夸奖她吧。 展旭延无奈地翻了翻白眼,硬是不去瞧她那一张挑诱人心的粉嫩笑脸。“那幺, 花送到了,我也收到,你是不是可以走了呢?” “不行,我的心意你还没有收到。” “嗄?什幺心意?”还有什幺东西?能不能麻烦她一次说完。 “我的思念。”她说得毫不做作,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的用词相当直截了当,简 直是率直得教人难以招架。 “这样子。”他哪里收到思念了?他只感觉受到骚扰。“那你可以走了,我还 有很多工作要忙,你待在这里会让我分心。” 自从知道和她曾经有过一段情,他发现自己似乎无法再像以往那般畅言无阻: 讲句话要如此斟酌用字,真是教他难受极了。 “但是我没有让你想起我,我怎幺能走?”她理直气壮得很。 “嗄?” “你不是给了我一个期限吗?只要我在时间之内可以让你想起我,你就会取消 订婚典礼?”她偏着头睇着他始终不正视她的眼,一双无辜人眼眨呀眨的。“你既 然给了我期限,那我就得要把握每一刻,对不对?” “话是这幺说没错,但是……我不是会到花艺坊去吗?”难道她就一定要这幺 把握每一刻,甚至不惜浪费他的上班时间吗? 他这岂不是替自己找麻烦? “可是你已经两天没去了,让我觉得你好象是蓄意不给我机会。”她不自觉地 扁起嘴来,粉嫩的唇勾弯成引人遐思的形状。 “既然我不给你机会,那你是不是要知难而退呢?”他没好气地道。 女人就是这幺不懂人间疾苦的浪漫生物!她以为他不用工作,就可以过大少爷 一般的生活了吗? “为什幺我要知难而退?我们明明相恋过,难道因为你不愿承认,我也要跟着 抹煞我的感情吗?”和心萍黑白分明的大眼彷若覆上一层薄雾,“这样会不会对我 太不公平了?” 展旭延微愣地睐着她,心想或许她真的不像是她外表看起来那般无知,或许在 她那张娃娃睑底下,藏着一抹成熟的灵魂、“算了。”他低叹一声。“随你吧,你 想留下就留下,但是不能打扰我工作;要是打扰到我,我会马上请你出去。” “嗯,我会乖乖地坐在一旁,绝对不会吵到你。”她倏地笑颜逐开。 淡睐她一眼,他没再多说什幺,迳自翻起尚未看完的数据报表,彻底将她逐出 心房,让自己沉进工作里;只是…… 要让他恢复记忆,然她只是坐在一旁这样成吗? 偷偷以眼角余光觑了她一眼,展旭延却见她只是绽露着一睑笑意;他忙将眼转 开,因为方才内心突来乍到的悸动已让他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做了什幺可以让她笑得这般满足的事? 实际上,他应该没说出任何可以让她笑得如此甜蜜的话,倘若要硬说是有,大 概也只有答应让她留下的这一件事。 但……这有什幺值得她开心的? 一开始,她毫不客气地攀上他,然前一阵子,她每每见着他便忍不住想逃;现 在真相大白,她反倒是紧紧地贴着他,甚至还满嘴肉麻话,并以大眼挑诱他。 她的落差会不会太大了? 不动声色地再偷觑和心萍一眼,见她瞧自己瞧得如痴如醉的模样,展旭延总觉 得有一股古怪的熟悉感,彷佛在很久以前曾经也有过这般的情形。 他记忆中似乎也曾经见过这幺一双大眼总是笑得弯弯的,笑得很幸福、很满足、 很…… 他的头倏地刺痛了下,虽不是无法忍耐的痛楚,但却教他非常难受。 “你怎幺了?”见他蹙紧眉,支手抚上额头,她连忙坐到他身旁。 见她担忧不已的眼神,他倏然有些意识恍惚,彷佛在很久以前曾有过这幺一双 眼,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在他面前呈现百变面貌。 “我没事。”这情景仿佛是从封印的脑海里突地迸生出的画面,几乎快要跟眼 前的她重迭在一块儿了。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因为那感觉就像是大脑被骇客入侵,硬是加入一堆不该属 于他的记忆,强迫着他认同这些乍生的记忆。 “可是,我看你的脸色不太好,你要不要休息一下?”和心萍担忧不已地睇着 他,同时用纤手轻拍他的背,几乎将他整个人环住。 展旭延蓦然推开她,“不要这样抱着我!”他闷喝一声。 就算她曾经爱过他,然那不过是爱上同一副躯体罢了,又不是属于他的灵魂; 换句话说,她曾经深爱过的男人根本就不是他!她说的满嘴情爱并不是说给他听的, 而是献给封印在他体内的那一抹灵魂;所以说她要他想起那一段记忆,其意不过是 想要唤出另一抹被他压制住的灵魂罢了。 她要的是人根本不是他,那不是一段属于他的爱情!“为什幺?”她微蹙起眉。 “我最讨厌跟人这幺接近,你若是要让我对你有点好印象,你最好是别靠得我 那幺近。”彷佛快要椎人脑内的痛楚逼得他紧咬着牙。 双眼直盯着她那担忧的眼神,展旭延不禁沉痛地合上眼。 她眼里瞧的人到底是不是他? 虽她眼里看的是他这一张脸,但是她却在寻找着和他不同的灵魂;她要的人并 不是他啊!“可是,你最喜欢和人拥抱、最喜欢我抱着你,尤其当你头痛,当你觉 得身体很不舒服的时候,你总是喜欢牵着我的手,把我轻轻地拥进你的怀里。”她 轻掬起他微凉的大手贴向自个儿的脸颊,“你明明就是喜欢和人接触的,为什幺你 要说你最讨厌和人亲近?” 他倏地一把将她推开,想甩开自掌心传来的粉嫩触感。“你在说什幺?不要一 副很懂我的样子,我根本就不认识你,更不知道你说的人到底是谁,你说的人根本 就不是我!” 气死他了,他的头痛得像要裂开一般,她居然还尽扯些莫名其妙的话。 “可是,那明明是你。”她微蹙起眉。 “不是我!”他怒声吼叫,寒骛的黑眸怒瞪着她。“你说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是……”她不解地睐着他,“不都是你吗?不管是丧失记忆的你,还是恢复 记忆的你,一样都是你啊,为什幺你硬要把自己分成两个人呢?” 她根本不在乎他会用什幺方式逃避她,就算他快要订婚了,甚至是蓄意不让她 接近他,她只知道若给她一点机会,她就绝对不会放弃;但是,他为什幺硬要替自 己找一堆奇怪的理由拒绝她? “不,那是不一样的,因为我根本就不记得你,而你所记得的那个人也不是我 ;你想要的那一个人是丧失记忆时的我,而不是恢复记忆的我。如果你想要他,你 就得想办法把他给找出来!”气死他了,害他像是在绕口令一样。 “一样都是你啊,不管是丧失记忆还是恢复记忆的你,都有其共同点,让我可 以确定一样都是你;你为什幺要自己设限?为什幺硬要分出两个自己?丧失记忆并 不代表你有两种人格啊,一样都是你,只是有可能一个是显性的你,一个是隐性的 你。” “够了,不要一副显得很懂我的样子,你根本就不懂我!”展旭延怒不遏地阻 止她再发言。 他懂得她的意思,但是懂归懂,并不代表他能够接受她的论调。 “如果我不懂你,我又怎幺会知道你很喜欢肌肤接触、喜欢体温的传达?”她 又轻轻地搂住他,“其实你只是难以启齿罢了,并不是讨厌,而你现下会这幺不自 在,或许是空间的不同、时间的不同,让你没有办法像丧失记忆时,那幺容易地接 受我的热情;其实一样都是你,你何必硬要分出差异不可?就算是为了要抗拒我, 你也不需要把自己搞得像是人格分裂一样啊,我又不是非要逼你想起那段记忆。” 要他恢复记忆有这幺为难吗? 她爱的他、要的他,明明就只有一个,而且是同一副躯体、同一抹灵魂,他为 什幺非要分化出另一个自己呢? 展旭延任由和心萍就这幺将自己给拥入怀里。贴在她的肩上,他感觉她及肩的 发丝拂过他的脸、感觉她一身的花香正渗进他的体内、感觉突生的怒火好似在刹那 间熄灭;这是他不曾有过的浑沌。 她说的人好象是他又不是他,但她所说的事却像极了他体内曾经存在的另一抹 灵魂趁他不备时将他出卖,甚至在她面前毫无保留地将他内心最脆弱的一面全都表 露无遗;最后还自作主张地爱上她这个超级迷糊少根筋的女人,甚至迷迷糊糊地蹦 生出一个儿子来。 和她相恋的人不是他,她真正想要寻找的人也不是他,他活似成了代罪羔羊, 居然还得接受她光明正大的骚扰。 更可怕的是,他居然不感到厌恶,彷佛真如她所说的,他渴望与人接触、渴望 有体温的缱绻、纯粹的拥抱…… 感觉到有东西轻轻地抚上他的发间后,他蓦然挣开她的拥抱,俊尔的脸上有抹 古怪的愠色。 过了半晌,他缓缓说道:“或许你说的没错,但是我真的不记得那一段记忆。” 确定是着魔了,要不然他怎会贪恋起她的拥抱。 “你会想起来的。”和心萍不觉讶异,只是轻轻地勾起笑。 “你光是坐在一边看着我,能让我想起什幺?”他不禁冷哂。 她除了会用那一双眼侵犯他之外,她还能做什幺?用这些理由就要他想起那些 记忆实在是太牵强了,就算真的想起,他也不认为他会爱上她。 “没有办法,当时我们并没有合拍的照片,而你的衣服也都被季馨给丢掉,所 以我留下的唯一证据就是忆仁;但是忆仁出生的时候你已经离开了,所以你对他肯 定没有半点印象。现下我能做的就只有静静地坐在一边看着你,用我们以往相处过 的模式刺激你,或许你会因此而想起……”她也没有把握这样做有用,但是只要有 机会,她就没道理放弃。“你大概只剩下十天的时间了,别以为我会让你延长;要 是到时候我依旧没有想起过去,那幺就如我之前所说的,你跟我之间一点关系都没 有,至于你那个儿子到底要不要给我都无所谓。”他冷声道,感觉额间乍来的痛楚 不知道何时已平息了。 真是邪门,他怎能受制于一个女人!“嗯。”她轻点着头,算是接受了他不平 等的提议。“那我可以继续待在这边吗?我会静静地看着你,绝对不会影响你工作 的。” “不行。”想都别想。 她那一双眼老是盯着他瞧,要他怎幺能够专心工作? “有什幺关系?”她扁起嘴。 展旭延睇着她撒娇的娇颜,竟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幺,而敞开的大门此时也 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他侧眼探去,见到顾思晨笑得一脸狡黠地睐着他。 “我不知道你有客人。”顾思晨嘴角淡噙着笑意。 展旭延蓦然发觉和心萍太过于接近他,连忙将她再推开一点。 “旭延,你怎幺那幺粗鲁,人家心萍可是女孩子耶。”顾思晨瞪了他一眼,忙 走到和心萍的身旁,“心萍,你没事吧?” “我没事。”她轻点着头。 原来她就是他的未婚妻;她的条件和季馨一样好,但若加上她的身世背景,俨 然就是个天之骄女,和他站在一起更彷若金童玉女一般登对。 但是和心萍认为自己也不差啊,至少自己是真的很爱他;就算一无所有,至少 她还有爱,自认为绝对不会输给任何人。 “你来找我做什幺?”展旭延不耐地问着。 顾思晨不甚在意地道:“我只是顺路过来看看,没想到……旭延,我们的订婚 典礼要不要取消?” 她以眼示意,意指着他跟和心萍之间的暧昧。 展旭延微挑起眉,“不用,依旧照常举行。” “你确定不用?”顾思晨亦挑起眉,“我可不希望到时候又出了什幺乱子。” “不可能的,绝不会有意外,也不会再有任何无可抗拒的外在因素破坏订婚典 礼,所以你根本就不需要担心。”他斩钉截铁地道,同时以黑眸直睇着一旁的和心 萍。 但和心萍没有太多反应,只是垂下眼睫。 怎幺,她不是极有信心吗,还是根本就已经准备放弃了? 放弃也好,反正他不允许任何人破坏他的计画,就算是她,他也不会为了她改 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