翘着尾巴 李伟遇到麻烦了,不过,这是我事后才知道的。 这几天单位的事特别多,忙得我不亦乐乎。也奇怪,李伟好几天没给我打电话, 平时,他没就用手机骚扰我,一天起码得打一个电话,彼此听听对方的声音,告诉 对方自己还活着。我和他说过几次:“你早晚得把我的手机打坏喽!”他总是显得 很负责,对我说:“打坏了我给你包赔个新的。”他确实也是这么做的,有几次, 他都主动要求以新换旧,均遭到我的拒绝。我说过,我不喜欢接受无偿的东西。 李伟的工作性质特殊,不比寻常百姓,有命令来了就身不由己。我还是主动打 电话问候他,电话接通之后我问他:“你还活着啊?”他笑着回答:“靠,我咋地 也死在你后头,我得亲自给你送上花圈,而且是鲜花扎的。”我斥责他:“有那闲 钱,还是趁我活着的时候,花在我身上吧,等我死了,你给我金子做的花圈又有个 屁用啊!”他回答:“也对,那中午出来吧,我请你吃饭。” 他开车把我拉到“巴西烤肉”,人数少时比较适合在这个地方就餐。 我问他:“这几天怎么没有动静了,我以为你死在女人怀里了!”他没跟我贫 嘴,说:“你不知道,这几天我遇到大麻烦了,我都闹死中国心了。”我很诧异, 我还没见过李伟发过愁呢,我问他怎么回事。 李伟的麻烦来自他的工作。前几天,他把一个要拘留的人打伤了,差点没被开 除。那是一起领导交办的案件,处理的是西部乡镇的一个村匪屯霸。那家伙在十里 八村横行霸道,欺压百姓,敲诈勒索,可以说无恶不作,甚至对自己母亲也非打即 骂。李伟平生最恨不孝敬父母的人,把那个家伙抓到办公室后,李伟气不打一处来, 用拖布杆狠狠地教训了那家伙。那家伙痛得受不了,用手一迎,手腕便折了,麻烦 也就来了。 好在李伟精明,立刻使出浑身解数,里里外外,上上下下一通打点,终于摆平 此事。 “就是警察不干喽,我也得好好揍揍他一顿,太牲口八道了,简直禽兽不如。” 李伟说起此事,一点不后悔。我冲他竖起大拇指:“你是这个,纯爷们儿!” 周二下午,得知一个消息,全市系统内搞评查活动,各县区交叉检查。按照规 则,我们局去扶余,长岭来前郭。我和洪江被局里确定为评查小组成员,成员还有 宫立。副局长耿义是评查小组负责人,加上司机小军,此行一共五人。 周三,我们没上班就出发了。市局安排是两天的检查时间,耿局长的意思是早 去早回,争取一天就完事。在车上,耿局长再三强调,这次检查要注意几点:一是 市局搞的检查本身是形式主义,不要太认真,太严了就等于自相残杀;二是我们与 扶余历来友好单位,有问题可以适当指出来,体现出咱们的水平即可,要掌握分寸, 明年说不准轮到他们评查咱们;三是注意身体,扶余局的张局长能喝,在酒桌上大 伙要团结一致,协同作战,共渡酒关;四是注意个人形象,不能人家安排啥项目都 跟着,什么洗呀涮呀按呀地,有那花花心,自己偷摸整去,别在人家面前丢前郭局 的脸。 耿局长还说:“李维和洪江负责业务,让他们见识一下咱们的业务高手,我和 宫立、小军负责喝,此行分工明确,责任落实到人头,争取圆满完成此次任务。” 我和洪江都不擅长喝酒,我们稍微不同的是他能喝一瓶啤酒,而我只能喝两口 杯啤酒。司机小军酒量惊人,喝一斤白酒照样开车。耿局长说的第四点基本是针对 宫立说的,宫立这个人业务不错,只是好色。 我们一行近九点时到达扶余县,接待我们的是扶余县局的张副局长。简单寒喧 之后,张局长说了些欢迎指导的客套话,便把我们领到一个宽敞的会议室。我们例 行公事地进行有关检查,我和洪江只是走过场地看看相关材料和档案,并没有仔细 核对。检查中间喝茶时,我想起我的前郭二中同学刘凤。来一趟扶余,应该给她打 个电话。 刘凤接到我的电话显得很高兴,非得中午安排我吃饭。我说:“不去了,中午 有工作餐。”她说:“你要是不来,晚上我去宾馆挨个屋敲门找你。”我说:“我 晚上没准就走了。”她更狠:“你要是晚上走,也得见我一面再走,不然我打车回 前郭也要找到你。”听她这么说,我被迫愉快地答应她,“无论如何,今天我一定 与你共进晚餐。” 检查时,我坐在椅子上,心里美滋滋地,想像着一副美女与美食共存的场面, 心不在焉。两个小时的时间,我和洪江就把检查任务完成了三分之二。看着我们的 进度,扶余局的人显得很高兴,当然,耿局长也很高兴,这是心照不宣的事。 中午时分,在张局长的带领下,我们到县政府宾馆吃饭。按照他们的安排,我 们晚上也将住在这里。 饭菜很丰盛,有好几道菜我都叫不上名来。席间,张局长嗓子沙哑,他说: “这几天战友来,每天都喝醉,底沉啊!”看来他们的攻势不会太猛烈。果然,酒 席进展得非常顺利,无风无浪。轮到宫立提酒时,他欲一口干一杯。张局长连连摆 手,宫立乖乖收敛。耿局长给宫立一个眼色,示意不要拼得你死我醉。午饭吃得异 常平静和迅速,在友好和平的气氛中大欢而散。 回到宾馆的房间,我们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大约一点多钟,耿局长来到我和 洪江的房间,问我们下午能不能完成检查。我俩不约而同地回答:“能。”耿局长 点头称好,“好的,那晚上我们就赶回去,不在这呆了,外面吃喝再好也不如在家 呀!”我瞅瞅洪江,我俩都没什么意见。 近三点时分,我们完成了检查,耿局长决定打道回府。在扶余局的党委会议室, 我们向扶余方简单地反馈了检查情况,整体上说,形势一片大好。双方皆称合作愉 快合作愉快。见我们要走,扶余方面竭力挽留。张局长说:“中午大伙都没喝好, 咱们晚上好好喝,不醉不归。”耿局长说:“张局长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喝酒的机 会有的是,咱们后会有期!”宫立笑嘻嘻地不说话,那样子好像很喜欢留下来。张 局长热情地拽着耿局长的手说:“那绝对不行,不在这住可以,但不吃晚饭就走是 绝对不行的。”耿局长一意要走,“我们不想给你们添麻烦,再说咱们这关系,不 差这一顿两顿饭。”张局长脸一沉,“你们要是就这么走了,我这老脸还往哪搁啊?”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耿局长也不好再拒绝,只好吩咐我们回宾馆休息一会,待吃完 晚饭再返回。 我和洪江刚回房间不一会,扶余局办公室陈主任便笑眯眯起走进来,小声对我 俩说:“晚上别走了,回去也没什么事。等晚上吃完饭,再出去唱唱歌、洗洗澡啥 地,如果有特殊爱好就说,我们一定服务到位,别看扶余的经济条件不如前郭,不 过玩的地方也不少。”我和洪江笑呵呵摇头,没什么言语。“年轻人,得潇洒点, 好不容易出一次公差,得好好玩玩啊。”我和洪江傻呵呵地笑,摇头不已。他又神 秘地说:“扶余这有俄罗斯妞儿,身材一流,绝对超值享受,两位老弟可不能白来 一趟扶余哦!”我和洪江连忙摆手,口称“谢谢谢谢。”我说:“我们说了不算, 等听领导的。”陈主任责怪地口气说:“真不给大哥面子,我再商量商量你们领导 去,你们在这等着,最好今晚留在这儿。” 陈主任走了后,我和洪江都忍不住笑。我们看了一会电视,我给耿局长打电话, 向他请假,说自己要单独行动,有同学宴请。“你办事,我放心!尽管去。”耿局 长对我说。 刘凤请我在一家烤肉城吃饭。我打车去的,刚一下车,站在饭店门口等待多时 的刘凤满面春风地迎上来,按照她的惯例,我们蜻蜓点水似的来了一个拥抱。拥抱 她柔软的娇躯,我感觉空前的美妙。 我们在一个靠着窗户的角落里坐下来。 “喝点酒吗?”她问我。“喝一口杯吧!”我说。“真给我面子。”她说。 “你享受特殊待遇。”我说。她打我的手一下,笑着说:“你嘴巴什么时候变得甜 了呢!”我说:“时代在发展,人也在变。”她斜着眼睛看我,说:“变了好,变 了好。”我冲着她露出故作神秘的笑,她忍不住大笑起来,爽朗的笑声引得几个服 务员都向我们俩这瞅。“你实在要不想喝就不喝吧!”她说着给自己倒了一杯白酒。 她的酒量很大,在高中时就名震一方,许多男生都被她喝得找不着宿舍。 这时,我细打量,刘凤这两年变化又不小,头发染了几缕黄色,也涂了眼影, 身材也较以前更加苗条,整体形象让我这旧相识耳目一新、眼前一亮。此时,她与 高中时的打扮已经判若两人,如果是多年不见,已经很难认出。 我心里有点紧张,有些鬼想法在作怪。2002年那次见面,我们也是单独面对, 我心中只有久违重逢的喜悦。那时,我没有不良欲望,只有一颗空荡荡的洁净的心。 灌区高中解散后,我分到前郭二中,学校没有把我们安排到在级生班里,而是 插到补习班。我在理科补习班,由于扔了近一年课本,看着那长长的化学式子,头 痛得厉害。不得已之下,我改学文科。在文科补习班,我和刘凤成为同学。 那时,刘凤是班里的活跃分子,整天像小鸟一样唧唧喳喳地跑来跑去。那年, 我21岁,表面成熟,但内心仍然幼稚,不专心学习,满脑幻想。她比我小三岁,是 个敢爱敢恨,敢说敢做的小姑娘。那时,我总是觉得她太不安静,过于张扬,还有 一点公主脾气。我虽然骨子里潜藏着一丝放荡不羁,但肉体上始终中规中矩。 她的惊人之处就在于,她知道我和林艳处对象,却仍然勇敢地向我表白。有一 次,班级里只有我和她,她趴到我的耳边说:“我喜欢你!”我一本正经地对她说 :“我一直把你当作亲妹妹看待。”她一扭头便走,笑着扔下一句话:“没人稀罕 给你当妹妹,要做就做你女朋友。” 刘凤始终对我不薄。记得同年级有个老周,在学校里横行霸道,多数人见到他 都绕行。他看我长发飘飘、酷呆帅毙的潇洒样儿,很是妒忌,暗地里准备给我点颜 色看看。我闻听这个消息后,一度神出鬼没,行踪不定。有一天,刘凤在学校操场 上拽住我,说:“没事了,不用怕,这个学校不会有人敢动你一根毫毛!”事后, 我得知,刘凤把这件事摆平了。她在男生眼中,是呼风唤雨的重量级人物。 高考后,她到吉林市去念书。念大学那几年,她没少给我写热情洋溢的信,还 给我邮很精美的贺卡。我记得,她经常在信里写这样的句子:“什么时候和林艳分 手,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可惜,这些都没保存下来,我怕林艳看到后醋意大 发,全都烧了。 1997年元旦,她风尘仆仆地从吉林赶到长春,参加十几个高中同学的聚会。吃 饭的时候,她悄悄对我说:此次我主要是来看看你。我心里为之一动,报以真诚的 微笑,却没有对她说什么。临走时,在众目睽睽之下,她把我紧紧拥抱,弄得我满 脸通红。“都多大了,还害羞?以后,见你一次,我就拥抱你一次。”刘凤当众宣 布,同学们笑得乱做一团。有的男生强烈要求她赏赐一个拥抱,结果,得到的是她 的拳头。 我参加工作后,我们一度失去联系,后来才从同学那儿知道她在扶余上班。 我们再次见面,已经是2002年七月。刘凤来市里出差,晚上她给我打电话,说 想吃点前郭的烧烤。我说:“好的,我安排。”她在电话里说:“不用找其他同学, 我只想见见你。” 我们在三角公园南面的王新烧烤吃的。一见面,她惊叹我的头发短了。她伸手 上前摸了一下我的短发,说:“这样看上去更精神了。”我说:“这只是表明,我 已经成熟,不是那个没事就拿出小镜子照照的无知少年了!”她较高中时有了明显 变化,穿着打扮已经与时俱进。我们彼此嘘寒问暖,询问对方有关工作、家庭的事。 她又问起几个同学的近况,她说身在外地,联系不那么频了。 吃完饭后,她提议去唱唱歌,“回宾馆太早也没意思。”我开玩笑地说:“不 如咱们杀人抢劫去!”刘凤斜着眼睛说:“你干什么我都陪着,今晚听你的。”我 的心嘣嘣直跳,估计当时的心率绝对超过每分钟一百下。 经过一番思想斗争之后,我决定送她回宾馆,她很失望的样子。在宾馆的电梯 里,我们各怀心事,没说一句话,电梯里显得格外静。在房间门口,她对我说: “到我屋坐一会吧,这个房间只我一个人。”我心更是狂跳不已。面对眼前的门, 心想:那是一道关口,迈进去也许会有惊喜,会有一番新气象。 “时间不早了,你该休息啦!”我微笑着对她说。她调皮地眨眨眼,说:“那 好吧。”然后我们挥手离别。 四年后的今天,再次面对,她还是她,我已不再是我。这就是光阴的故事,我 们的脑袋里已充斥了更多不同的东西,妈个巴子的!时光如果倒流,我会像刘凤学 习,做个敢爱敢恨的人。我不想夹着尾巴,我要翘着尾巴做人。 聊天中得知,她已经有小孩了,刚刚一岁多。孩子在她婆婆家,婆婆说她没经 验,信不着她侍侯。我还得知一个重要信息,她老公如今在南方出差。 2002年时,她只是一位夫人,如今,已经升职为孩子他娘了。诸位看官,你们 说说,啥人能扛得住时间的祸害? 刘凤问我:“你和你媳妇感情还那么好吗?”我回答道:“凑合事吧!”她说 :“看来过得一般,很好,你要是离婚,请第一时间告诉我哦!”说完,她一脸坏 笑。我摇摇头,说:“离?目前看没有这个可能。”她说:“说实话,你们能坚持 这么多年,真是让人羡慕,你们简直就是情侣的楷模、夫妻的榜样。”我说:“哪 家都有本难唱的经啊!”她赞同地点点头,说:“过日子都那样,贵在坚持嘛。” 美好时光总是稍纵即逝,转眼间我们吃得小肚溜鼓。刘凤问我::“今天在这 住吗?”我说:“应该是回前郭,按领导的意思是这样。”她说:“他们走,你别 走,好不容易来一趟扶余。”我说:“有你在,我会常来的。”她似乎感到有些意 外,笑呵呵地说:“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说话了?”我以微笑作答。 刘凤看看手表,说:“时间还早,既然来一趟扶余,去我家坐坐吧,下次再来 也好知道我家门冲哪开。”我低下头,长出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然后对她说 :“领导只给我半个小时时间,我得回去。”我说完这句话就有点后悔,我不清楚 自己为什么这么回答她,我甚至想给自己一个耳光。她咬着牙,摇摇头说:“你总 是不给我面子。” 照例,分别的时候,我们还是拥抱一下。这次我感觉到刘凤拥抱的力度非常大。 在回宾馆的出租车上,我心里后悔无比。我想给她打电话,然后对她说:去你 家坐坐,或者去某个地方,你领我去哪都行。可是,与此同时,我有一种特别的心 痛,那种滋味我无法形容。我清楚,在她心里,仍然保留着最初对我的那份纯真感 情。而我,竟然产生如此轻浮的念头,这是对那份美好的玷污!我知道我已经不是 当年那个冰清玉洁的李维了,但是,我仍然要坚决维护我和她之间的纯洁,让自己 保留一丝高尚。 回到宾馆,我直接回房间,他们一定还在举杯换盏。我心乱如麻地度过了一个 多小时,才接到耿局长的电话。 在回来的路上,我给刘凤打电话,告诉她:“我回前郭了,已经快到家了。” 她在电话里面直惋惜,一再表示自己没招待好老同学。我说:“你已经很够意思了, 我很满足!”她说:“我不满足啊!”我脸贴着电话,笑得花枝乱颤。最后,她说 :“记得常来啊!”我十分肯定地说:“一定。”然后,我长出一口气,感觉自己 高尚无比。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