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花季(10) “你到底想干吗?”她有点生气了。 “其实……是这样的,”叶莘见表姐生气,也有点收敛了,压低声音说, “我妈说要我和你同桌,让你来监督我。”他无奈地摇摇头,“我也不愿意啊, 但是拗不过我妈。” “不过,如果是姐你不愿意的话,那我妈就没话讲了。嘿嘿。”这小子摇头 晃脑得意地说。 子言恍然大悟,把手一伸,“好处呢?不给好处本人不配合。” 叶莘眼珠转了转,“这礼拜你的值日我包了。” 这还差不多!子言和叶莘击一击巴掌,成交! “听说叶莘想和你同桌被你拒绝了?”许馥芯慢悠悠地问。 “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啊。”子言吐了吐舌头,这回叶莘跌的面子 大了去了。 “那他还帮你做值日?”许馥芯迟疑了一下,“别是有什么用心吧,子言你 注意点。” 子言大惑不解,“注意什么?” “咳,”许馥芯顿顿脚,直接把话挑明,“陈老师说了,咱班最近有股歪风, 男生女生之间有点不好的苗头,他要抓典型,你别撞枪口上了。” 子言哭笑不得,“不会吧?” 许馥芯小声说:“不骗你,结伴回家的那两对,陈老师已经要找他们谈话了。” 跟许馥芯这样乖巧听话的老师心腹做同桌就是有好处,消息灵通,来源绝对 可靠。她连连点头。 但她绝对没有想到的是,自己居然是第一个被叫去谈话的。 课间操散后,偌大的操场空空荡荡,陈老师笑眯眯地看不出一点端倪,突然 就把她单独留了下来。 “沈子言,你知道老师为什么把你留下来吗?” 子言老老实实地摇头。 “子言,老师一直很喜欢你,也一直觉得你将来会是个有前途的孩子,所以 不希望见到现在有任何事情妨碍你的学习。”陈老师的语速很慢,带着不容置疑 地肯定语气,“同学间的情谊的确很难得,但是老师希望你们等到毕业之后再去 发展这种情谊,现阶段还是以学业为重比较好。” 迟钝的子言终于听明白了班主任话中的涵义,她脑海中嗡的一声,懵了,完 全懵掉了。她浑浑噩噩抬起头来,半天说不出一个字,脑海中跳出来的第一念头 居然是:陈老师说的那个“同学”是谁?是林尧吗? 难道自己一直小心隐藏的秘密竟然露出了什么迹象,明显得连班主任都看破 了她的少女心事? 陈老师还在语重心长地教诲,“老师出于对你的爱护,希望把这件事情对你 的影响降到最低才没有把你叫到办公室谈话,那里人多耳杂……” 蓦然间,她像有心电感应,猛然抬起头来,离她五米开外的地方,林尧正用 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睛定定望向她,不知道站立了多久。 她一着慌,立刻矢口否认:“陈老师,我不太明白你说的是什么事。” 陈老师的脸色暗沉了下来,口气比刚才严肃了许多,“那你和叶莘是怎么回 事?” 瞬间错愕,这是不预期的问题,完全不在她意料之中,心底却骤然松了一口 气。 她很快瞥了一眼林尧,极意外极敏感地捕捉到他眼神中的一丝讶异和黯然。 他很快错开视线,双手插进裤袋,大步走开。 心跳加速,说不清道不明的惶恐瞬间席卷了全身。到底害怕什么,她也分辨 不清,惶急之中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叶莘是我表弟。” 陈老师当时什么表情她根本没有顾上看,她只关心林尧是否听见这至关重要 的一句解释。 她的世界只有那么大,她的眼睛只容得下一个人,她的全副心神都放在林尧 眼神的每一个细微变化上,他的喜怒哀乐,要比什么都来得重要。 当晚她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她结结巴巴地想要说些什么,隔着浓黑的大 雾,林尧的脸在雾气中显得遥远而疏离,她等到梦醒也没有来得及说出那句话。 “哇,原来叶莘是你表弟啊?”许馥芯撑着下巴,研究地看向子言。 “拜托,这是你第三次问了好不好?”她不耐烦地回答。 “我就是觉得好奇嘛。”许馥芯笑笑说。 最近她总莫名有些焦躁,心里堵得慌,连精神也恍惚不安,上课铃响了老半 天,她还捧着本武侠小说,茫茫然地看了半天,不知道在看些什么,也不知道看 了多久。直到一片阴影笼罩在头顶上方,她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 这位数学老师是个面孔僵硬为人相当古板的人,讲话腔调阴阳怪气,脾气似 乎也不太好。那本小说捏在他手里,书页被抖得稀里哗啦作响,如同子言如坠深 渊的惶恐心情。他笑吟吟的声音盘旋在整个教室上空,“《多情剑客无情剑》? 沈子言,待会儿下了课到我办公室来给我讲讲你是怎样多情和无情的!” 不知是谁在小声窃笑,教室里顷刻间就哄堂大笑起来。子言的手心被自己的 指甲掐得生疼,一滴眼泪凝结在眼眶里抖了又抖,终于忍住了没有掉下来。 只有许馥芯没有笑,她一双琥珀仁的眼睛睁得大大,瞳孔里清晰倒映出子言 一张惨白的脸孔。她伸出手去,只是轻轻捏了捏子言的手臂,那手的温度,很暖, 很暖。 下了课的教师办公室很热闹,数学老师尖利的冷笑声深深刺激着子言的神筋, “这么小的年纪就看什么多情无情的书,今天我撂下一句话在这里,她今后要是 能考上大学,就算我看走了眼,从此不再教书了!” 陈老师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尴尬地止住了话头。 窗外明晃晃的光线折射进来,没有一丝暖意,子言的眼睛糊进了一层薄纱样 的水气,只望得见窗台上挤得满满当当的人头,黑压压都是一群看热闹的学生。 单是这样的羞辱已经足够击垮她的心理防线了,她不能想象父母亲失望的脸 色、同学嘲笑的眼光,还有眼前陈老师为了她所受的揶揄,要是连“他”也知道 了,要是“他”此时此刻正在窗外望着这一幕…… 手在抖,身子在抖,脸色颓败如灰,双颊却显现出异样激动的潮红,子言的 一只手臂不受控制地慢慢举起,直直地指着数学老师那张平板的脸,“好!那说 定了!如果我考上大学,你就不再教书;如果我考不上……” 她慢慢回过头,教师办公室位于E 型教学楼的中段,三楼扶手栏杆雕着镂空 的“中”字花纹。她知道,下面就是一个大花圃,里面种满了月季与桂树,还有 挨挨挤挤的迎春和山杜鹃。正是花开的季节,一串串的迎春开得正艳,阳光下的 花骨朵儿红彤彤地挤在一起,像无忧无虑的孩儿脸。 子言清楚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而从容,一字字说得那样清晰,“如果我考不 上……我就从这三楼跳下去,保证不给你丢脸!” 四周瞬间静寂,嘈杂的声音一丝也听不见。 陈老师素日慈祥和蔼的脸飒然变色,满头如银的鬓发簌簌抖动,他有些气喘, 重重咳了两声,以极其罕见的严厉口吻说:“沈子言,把你家长叫来,我要跟他 们好好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