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高中毕业后,我走出校园,换句话说意味着我完全融入社会。令我惊讶的是, 我发现社会这趟浑水我早踏进去了,今日与往昔并无甚两样,甚至让我觉得如鱼得 水,并非无所适从,这似乎有点不和常人逻辑,若追究这方面的原因,只能说我从 来就没在学校里好好过安分守己循规蹈矩的日子,我是个出格的人。 要我总结一下现在的生活,那就是无所事事。我倒是想寻个事做做,可是瞎闹 腾一番还是没寻着事情做,一呆就是很长时间。其实,也并非就真的没事做,杀人 劫财抢银行不是没想过,可那事儿真的靠不住,纯粹是脑袋撞墙的人耍起二百五干 的事,不打折扣地犯晕吃饱了撑得非给法律较真。那可都是违法的事,咱可没胆量 干。但要扪心自问,自个也不是没干过违法的事,闯红灯翻栏杆横穿马路多少次还 真数不过来。不过,这点小事干的人多了自个也没多大惭愧得非刨个坑钻进去不成! 倘若人人都抢银行打劫偷盗什么的,那我绝对没那个定力站那遵纪守法。值得一说 的是,那情况来不了! 我突然觉得身体大不如往日,沉钝不少,真跟个机器生锈了似的。于是,我做 出个迫不得已的决定,但这决定对身体有好处的,那就是我得打明天开始跑步锻炼。 至于能坚持多久,我心里就没想过,或者跑了一个早晨就不跑了。 吃过饭后,我独自进房睡了,开始老想着明天要是下雨多不好,天公不作美就 不去跑,明天要是蓝蓝晴空万里无云跑死我也心甘。后来一想,不成,怎么死不行 干吗非得跑死啊,暴毖街头多让人恶心啊,还给国家添麻烦。这事儿行不通,我只 好改口说就跑个万把米远吧! 第二天,天气如愿,好得人人见面都这么打招呼:哎,今个天真好啊,你瞧多 好。谁的口气都跟盼了几千年似的,盼来个今天是多么的不容易啊!不过几千年说 不上,在此之前半个月全是阴雨天,家里什物几乎要发霉了。 绕了一圈,我得回到我自己身上来,虽然说出来要让人耻笑,但我天生厚脸皮, 说出来没什么大不了,不就是起床起晚了太阳照到屁股上被娘揪着耳朵才起来?我 妈那双手似乎专为拧我耳朵而生,跟钳子似的揪得我生疼生疼的,我这耳朵被她从 小揪到大都快成扇风耳了,所以听力甚佳,隔着墙能听到邻居吵架声和夜里面两口 子肉麻得起疙瘩的悄悄话。这么说,我妈真是功不可没,我反倒不能说她什么不是 了。 起来后,草草吃了点东西,吃过后就出去了。我有点觉得自己窝囊,怎么说也 是爷们儿,起个床都是个问题,更何况现如今还没有老婆呢,有老婆那还得了啊? 于是,我下决心,跑步这事儿从明天开始,明天一定得起来,要不然我就不叫 余东了。但问题是现在去哪?总不能一人在大街上晃荡吧,招摇过市的。怎么说也 得寻个地方闷一上午去!想喝酒可兜里边没带钱,也就是说得蹭酒去,哪有酒场上 哪儿喝!我穿过几条街,拐进一胡同没走几步,停在一大红铁门外面,敲了几下后, 里边传出个跟我妈年纪相仿的人的声音,她说:谁呀?我知道这是昊子他妈,于是 用特别熟的口气回道:我,东子,我找耗子呢,他在家没? 哦,东子啊,进来吧,门没锁。我们家昊子还睡呢! 我推门进去后见昊子他妈慈祥地微笑着,脸上的皱纹像沟壑一样纵横交错。我 想昊子他妈真实在,都这时候了还让自个儿子睡!我妈要能这么好就行了。我还以 微笑,走进屋了。来到昊子房间,四壁贴满美女图画,还有一些世界名车!一张大 双人床上,昊子在上面躺着,摆成一个不太标准的“大”字,两条飞毛腿黑茸茸的, 再往上看是一大绿裤衩子。看他样子睡得真叫我觉得心理不平衡,所以我得平衡自 己把他给搅醒。我拍拍他满是胡茬子的脸,看他困倦得样子就知道这么干不济事, 于是我捏住他那油腻腻的鼻子。他不能呼吸便不情愿地睁开眼了,看见我后精神为 之一振,迷迷糊糊地说:“啥时候来得,多大会儿了,坐那儿别站着!” 我坐到一张包有红色人造革的折叠椅子上,我看着他说:“怎么,昨晚又没干 好事儿?” 他边穿衣服边说:“没有,看电视看得太晚了。你怎么,有事儿?”他把裤子 兜上后下了床,接着说:“你在这等会儿啊,我出去洗脸去,过会儿就回来,口渴 的话那有凉白开别客气。” “谁跟你客气呀,长这么大我跟你客气过吗?”我笑着跟他说,他也笑得跟一 朵开大了的花儿似的。随后他就出去了,我一个人在屋里面欣赏那些被他“欣赏” 了无数次的香车美女。这家伙真知道享受,找不着对象先拿画上的人安慰着,我怎 么就没想到这法子呢?在窗户边那书桌上还放着他小时候跟他弟的黑白相片,俩人 站在自家门口眯缝着眼露着白花花的整齐的牙齿,可我记得当时他是不刷牙的,两 排牙跟玉米似的。无疑是这照片美化了他难怪他要留着呢,而且还摆在这儿。 他洗过脸后进来,看着我诡异地笑。他说:“我知道你来干什么了,行啊你余 东,快老实交代是不是来我这儿混饭吃的,你肯定没吃饭而且这会儿就等我问你呢! 是不是?” 混饭没想过,可是我突然觉得今个他这饭我得吃点了,至于酒另当别论。我也 图谋不轨地笑着说:“瞧你给说的,我有那么缺德吗,告诉你早饭我吃过了,我妈 做的小米饭还腌了两根黄瓜。” “哦,吃了就好,吃了就好。待会儿我吃我的你可别跟我抢啊!” “放心,谁跟你抢啊,就你那么大的量我跟你抢你还有吃的么!少废话了,该 吃饭就吃饭去,一块长这么大了多等你会儿我还能说什么?去去,对我不放心不是? 怕我未经你同意就拿你东西?你这儿有我拿的东西吗,我要拿怎么说也得上罗浮宫 去,到那儿随便拣个玩意就一辈子不愁吃不愁穿拉。” “瞧你说的跟你有多大能耐似的,得拉我还是给你也下两块方便面吧,要不还 真说不准我这儿少什么东西呢!就算你没打算拿什么东西,那也免得你说我这人不 厚道到家里面了还不让人吃点什么的。你呀,就是一祸害,防都防不住。” 我听着就来劲,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说:“我有那么可恶吗,怎么听你说得我 就差给毙了似的。” “呵,你倒还有自知之明啊,全世界人民都巴不得你死了好过上痛快日子呢! 你想想,满世界有几个人能想到上罗浮宫拿东西的,肯定为数不多,但是有你知道 吗,就凭这么一点就能说你是一祸害了。那的保卫人员还不都是防着你啊,没有你 他们也不用提心吊胆地日夜监守了。” “你不能这么说,是他们该感谢我,你想啊要是没有我那他们还不都下岗了? 怎么养老婆孩子?” “我说不过你,我去下面条了,你在这儿老实待着,要不你就跟我来看我有没 有投毒害你。” “不用了,我能信不过你吗?再说了死谁手里不是死啊,死你家里也不错啊, 这么多香车美女,说不定我还招架不住呢。你不介意我先用用吧,没关系你死了我 就还你。” 他脸一紧说:“死哪都成,就是别死在我家啊!”之后他出去下面条去了。 十分钟后,他端来碗筷走进来,脸上没有热情的笑容,一如往常的面无表情。 我在想自己还能吃下这面吗,早上吃了的现在非捞点便宜?可是既然给端上来拉, 我不吃就是不给他面子,所以我就委屈自己的胃吧。这么说就显得我有点伟大了, 不过他不晓得我怎么想的,他一定在想今个我吃了他的面明个他得找个漏子涮我。 我吃着热腾腾的面,滋溜溜地喝着汤,感觉在别人家吃饭味儿都不一样。昊子 没我想得多,他塌实地饿了一夜,这会儿吃得狼吞虎咽,额头上布满亮晶晶的汗珠, 我看见不时掉进他碗里。昊子吃得只剩下汤了,他抬头问我:“你就是来让我给你 下面条的?” “不不不,我没让你给我下面条,是你自个下的,不是跟你说早上我吃了吗? 你这人太客气非得款待我,这会儿我吃得肚子都胀了,不吃完我又觉得过意不去。” 我一边吃一边说。 “别,你要是吃不了就别勉强自己,我还能说你什么?没关系,你吃不了我替 你吃,我肚子还没饱的感觉呢!”昊子喝完碗里的汤,碗底上残留着调料包的细小 颗粒。他把碗放在床边的小桌上,那桌上放着几本旧杂志也不知道是他从哪个地摊 上买回来的。 “不不,我能吃了,撑不着的。就不劳驾你拉,你别吃完了老看着我,跟说我 能吃完你别惦记这半碗面了,你要是喝汤我就慷慨一下给你剩点儿。别跟我客气啊, 要喝就直说啊。” 他听了我的话,没看我就扭过头去了,伸手拿了一本杂志悠哉地看起来,我看 见那书的封面是一性感美丽的穿戴甚少的大眼睛妞。昊子看了一会儿说:“吃完了 你把碗拿走刷了,别光吃不劳动啊!” “是,不能不劳动,中国人民嘛,劳动人民。”我把面吃完,连同他的碗也拿 走去厨房洗了就又回他屋里,他还在特别入迷地看着那杂志,瞅他那样子就差钻里 面了。我琢磨着我是来干什么的,可是我自己来找他就没目的。但我还得先编个糊 弄他,要不他问起来没个准备就不好应付了。我搜肠刮肚一翻实在没什么好编的, 说是来给他介绍对象的这不是给自己惹事儿吗,所以还是坦白从宽直说自己来找他 根本就没什么事纯粹是无聊了找个说话的解解闷。 “洗完拉?够麻利的,说吧你来找我有啥事儿,先说好了你要是借钱我这没有 你还是找别处借去,就算有我也不能借给你了,哪有人把钱往火坑里扔啊你说是不 是?” 我心里琢磨着这小子说话真他妈的不给人留条后路,都把我给损成人人避之的 大火坑了还非一门心思让我自个承认了不行。我吱吱唔唔地说:“恩----- 呃,不, 我绝对不是来找你借钱的,真的。” 他打断我的话说:“哦,难不成你是来还我钱的?别废话拉要是还钱你也别磨 蹭赶紧掏出来吧塞兜里面迟早还是还,你还是早点还了省着我老是惦记,一见你来 就义无返顾地往好处想你是来还钱的。” 我听了他的话难免有些愧疚,只好假装很难为情地说:“对不住你拉,我暂时 还没钱还你,你要知道只是暂时的,等我有钱了肯定还你,你放心吧啊!” 他走到床边先是坐在那儿而后就躺下去了,两手抱着后脑勺跟我说话。他说: “我知道你没钱还我,我也没指望你还我,反正我是没钱了。” 我觉得老谈钱会越谈越疏远对方,于是我赶忙制止了这向畸形发展的话题。 “我说咱俩能不能不谈钱,你难道就不觉得我们谈这个很没意思吗?换点别的好不 好,我受不了开口闭口都是钱的,句句不离那玩意让我觉得我俩根本就没有一点感 情基础了。” “好,我也觉得挺没意思的,人活着就是没意思啊。那你说吧,咱侃什么,我 知道你今天来就没有什么事儿,怎么一个人在家憋着难受?还是你妈把你给训出来 了,你没地去就来祸害我!” “你怎么老是把我说得跟小人似的,我有那么可恶吗?虽然说我至今还是无业 游民,但我有着一颗怦然跳动纯洁质朴的心,没助人为乐那么高尚,可也没祸国殃 民那么卑劣吧!你知道不知道你一直就在心怀叵测地误导我,让我一点一点向你所 说的我的形象靠近,说到底你小子比谁都可恶!”话完,我莫名其妙的一阵轻松, 也许是因为我峰回路转得把他给损了。 “好好好,就算是我心怀叵测想引你走歧途。”他笑着侧过身去,伸手拿桌上 的烟。他拿到后,扔给我一根,我衔在嘴上从兜里摸出打火机点上后看见他还没点 着,估计是他打火机坏了。于是,我把打火机扔给他。他点着烟后冲我笑笑,顺手 又把打火机扔回来了。他吐出的青烟袅袅盘旋而变化莫测,甚至是一种扭曲的挣扎, 寂寞无声。我俩只顾着无畏坦然地慢性自杀,半天没说话,或者说是在思考说什么。 而这种思考必须伴随着慢性自杀。 最后,是我先开口的,我说:“明天你跟我一块去跑步吧,原本我打算今天早 上去的,可是起得晚拉没去成挺遗憾的。” 他吸完最后一口烟把眼屁股在盛烟灰的的锈迹斑斑的铁盒里捻灭,看了看我, 沉默了一大会儿说:“你来叫我把,是得锻炼锻炼。不过这会儿你要是没事儿就跟 我下会儿象棋。” 我思考一下,觉得他应该是这么想的:我要是不陪他下象棋那他明天就不陪我 去跑步。所以说,我就是有事也得陪他下几盘臭棋,因为我的水平远在他之上,灭 他一盘就跟糊弄三岁小孩似的不费吹灰之力。如此轻而易举却有给自己长脸之事我 何乐而不为呢?于是,爽快答应下来。 因此,一天都耗在这象棋上,谁让他叫耗子呢,屁事儿不会就长一耗的本事, 走个子儿得想半天,我还不能催,一催就有蔑视之嫌。这小子基本上全是瞻前顾后 的思考,从来不舍得丢掉一个子,所以一盘棋下来能耗一个钟头。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