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这天,由我守摊,两个员工比我到的早,他们已经收拾好送过来的拔了毛的生 鸭子。我坐在店里看着马路中间的车辆,我打小就幻想我长大了能够拥有一辆车, 这样会很方便地带着自己心爱的人去旅游。现在我长大了,然而,幻想依旧是幻想。 昊子带着他的新华姑娘出去了,说是看一部国外大片,导演叫斯皮尔伯格,片 名我忘了。反正,今天是他的假日,自由归他。哪怕他去自杀那也与我无关。我不 知昊子是否真心对待新华姑娘,但是他基本上每次假日就把姑娘约出来,不是找个 浪漫昏暗的地方吃饭就是带着姑娘逛街。我们昊子最大的特点就是听话,尤其听女 人话。女人说东,他绝对没胆量往西。不过我看新华姑娘并非那等任性之人。 大早起就守在这儿比较讨厌,我出去买了份《良友》又回来,上面小字密密麻 麻,内容更是丰富多彩。在我寂寞的时候我一直就用文字这种更加空虚的东西来打 发空虚。人活着最大的考验就是寂寞和孤独,当然孤独更胜一筹,一个人只感到寂 寞未尝是什么可怕之事,但是倘若感到了孤独那就是让人觉得毛骨悚然的事了。 我看了会儿报纸,觉得没意思就跟后面的员工聊起来。我没扭头看着马路说: “宝子,你家都有谁呀?”马路上开过一两崭新的本田汽车,车里坐着一个穿白色 衬衣的年轻男子。 宝子一边干活一边说:“我们家有兄妹三个,我是老二,下边还有个妹妹,哥 哥已经参加了工作,爸妈在一个工厂里上班。” “那庆子呢?”我看着马路问,一辆破旧的桑塔那艰难行驶而过。 庆子一边干活一边说:“我们家姐弟俩,我是老小,姐姐结婚了。爸妈都是清 洁工。” 一位手挎小皮包身穿轻纱裙头戴遮阳帽脚踏高跟鞋脸搽防晒霜的看上去已有三 十多岁的女人走过来到我面前,而且脚下是她自以为无比婀娜和谐优美的步子,真 不怕扭了腰摔倒在地没人扶一个劲儿地听汽车喇叭。她来到我面前,嘴巴微微一咧, 一个畸形的迷人笑容顷刻诞生,这具有划时代的意义,这将是今后几百年没人能超 越的最夸张记录。我清楚我胃里翻山倒海难受异常,倘若我吐在她脸上她不生气的 话,那么我必然不会吝啬。 她捏着嗓子问我:“烤鸭多少钱一只?挺香的啊。” 我实在不愿好声好气地跟她讲话,在此刻我广大的心胸也没能让我做到一视同 仁,但是此乃毋庸置疑的情有可原。我头也不抬就说:“你不认识字么。”我原本 想问你是中国人么,潜台词是你不认识中国字么?但是凭她那可怜智商我要是那么 问的话,她一定愣在那里多给我添几分心。而我,容不得此人在我面前多待一秒钟。 “什么态度!”她不屑道。这当然是我理想中的回答。 “对你就这态度!”我这么说似乎不大讲理,但是我却心安理得。 “还做不做生意了,服务态度这么差,我去消费者协会投诉你去。”她刚才的 强调转瞬消失,听着自然多了。估计我身后的员工也听出来了。 “你去呀,那的主管领导是我叔,你倒是去呀,爱怎么去就怎么去,有钱没有? 没钱我借给你!你要是还不了那我只当施舍了,我佛慈悲么!”我变本加厉道,而 且心里特别舒服。 “没见过你这么做生意的!快点给我只鸭子,我去看病人呢!”她装出特别急 的样子,一点也不跟她刚才悠闲的步子相符。 “病人不能吃油腻的东西,你还是买点水果吧,水果富含多种维生素,有益健 康!”我抬头藐视着她,眼角的鱼尾纹被我看得一清二楚。 她心里边怒火中烧,厉声道:“你怎么知道我就不能吃油腻的东西,我偏要吃! 快点来只鸭子,我还有事儿呢!” 她的话有破绽,我揭出:“你不是说去看病人么?”说完,她的脸上表情凝固。 她说:“你管我看谁呢,我要鸭子,你卖不卖吧!” 我说:“卖,但是不卖给你!”我无理取闹道。 她说:“你这人怎么这样?” 我说:“我这人天生这样!” 她说:“受不了!” 我说:“受不了走人!” 她说:“没见过你这样的!” 我说:“这不是见着了么?多新鲜呵!” 她说:“你还卖不卖了?” 我说:“不是跟你说了么,卖!” 她说:“那为什么不卖给我?” 我说:“你特殊!” 她说:“有毛病!” 我说:“是有毛病!还是你传染的!” 她没再跟我贫下去,气鼓鼓地走了,脚下的步伐匆匆。我想我这么做纯粹是源 于我的一种秉性,我看不惯那些猪鼻子插葱的人。我相信在原始人类社会,不会出 现此号人物,那是多么淳朴的社会,而今日社会日益乌烟瘴气,很是出现这种人, 更有那种逐渐西化的人,也就是小资。她们试着跳出中国的文化传统,好融入那些 轻浮的西方文化。我想既是中国人,模仿西方人的生活习惯就算再像归根到底你还 是中国人,哪怕是你加入了其他国家的国籍,那你总不能否认你未加入他国国籍之 前你是中国人。我认为保持传统并非是顽固,我想在保持传统的时候就已经考虑到 吸收更有益的新生事物了。 我低下头看报纸,身后传来宝子的声音:“老板,为什么不卖给她?” 我扭过头去,笑了笑说:“她那种人的钱我们不赚!”庆子和宝子笑了笑。 马路上车辆多了起来,可以用车水马龙来形容。那些汽车一辆跟着一辆的屁股 走,人行道上走着学生和老太太。一位年纪看上去四十的男的过来问我烤鸭怎么卖, 我说十八块钱,看您第一次来买给您便宜点十六块钱吧。那人欣然微笑掏出钱来, 买走烤鸭一只。我看看他的背影后,对庆子和宝子说咱就卖给这样的人,朴实无华, 真正的中国人民。我这样就好比在给他们上课一样,他们笑而不语。 三三两两卖鸭子一直到中午的时候,来了位意外之客。此人是读者书店的王力, 他说他来过多次却未曾见到我。我想恐怕他来的不是时候,或者说恰是我休息的时 候。我告诉他这店是我和昊子所开,俩人轮流守摊。我跟他侃起来说:“怎么,忙 着回去么,不忙就跟我说会儿话,我一人在这特别闷。” “有钱赚还嫌闷啊,我要是你我就不会闷得慌,这么干比在书店强多了!”他 的话里透着羡慕,他看看我身后干活的员工又接着说:“当老板了呵,不一样!” “你也试试,开个烤鸭店?不难,你要是不干肯定不知道怎么干,做生意都是 摸经验呗!” “你就不怕我跟你竞争啊,到时候我挣大发了你却流露街头了,你能不恨我?” “瞧你说的,恨你干啥玩意儿来着。我直接奔你那儿让你救济我就行了,多省 事儿呀!不愁吃不愁穿,逍遥自在,爱怎么就怎么!” “把我家当你家?” “哪跟哪啊,那是咱家!”我俩呵呵笑,身厚的宝子和庆子一起笑。 “真有你的!你这儿一天卖多少鸭子?我就是开店也得了解情况不是?” 来了一位买烤鸭的老顾客,我收了钱,他拿走了鸭子。我又看看王力说:“一 天卖一二百只鸭子吧,也不是很多,刚开张那天卖了三百只鸭子呢!” “你这不是已经挣大发了么?娶老婆的钱养老子的钱都不愁了啊!” “不如你,都有老婆的人了,孩子多大了啊?是该上学了吧?将来你儿子考个 名牌大学,找个好工作,娶个好老婆。这日子多滋润呐,你还不知足啊?” “扯远拉,还早着呢!谁知道我家那个小混蛋争气不争气啊!”他笑着说。 “不远,快着呢,人生只是转瞬,没看眨眼间你和我都这么大了?时光流水, 我真后悔我没上大学,大学多好啊,你是不知道,前段时间我一直在大学里玩了, 陪着我女朋友。” 王力抬胳膊看下手表,说:“时间不早,我该回去了!”说完,他就要走,我 急忙挽留道:“别慌,拿只鸭子走吧,让孩子尝尝!” “不了不了,不拿了。”他嘴上这么说,脚下却像生根一样不能挪动半步。 “拿只吧,不给我面子不是?你还用得着跟我客气么,过来吧,拿只。” “不了不了,不用了。”他还是没走。 “那好不用那我就不给你了,慢走!”我这话来得相当突然,他怔了一下,不 知如何是好。我看着他的尴尬表情心里偷着乐,人干嘛非这么客套啊?我拿出实际 行动拿只鸭子塞给他说:“用不着客套,一只鸭子不值什么钱,回去让儿子吃!” 他笑了,说:“好好好,余东,你这人爽快,以后有什么事儿不好办了尽管来 找我!”这话说的有点大了,就好比他有多大的能耐似的。 “行行行,我困难了一定找你去,你家门一定给我开着啊!”我目送他骑车离 去,这时马路上行人不多,对面的那家音响店也终于能够哑巴会儿了。 我算了一下一上午买出去总共五十三只鸭子,送出一只。总得来说还可以,但 是明显不如以前,烤鸭店不如从前火暴了。我让宝庆俩人去吃饭了,给了他们十五 块钱让他们去面馆吃面并且回来时给我捎上一份。他俩一走,只剩我一人了。我在 店里等着面也等着买鸭子的人,我用几乎是乞求的目光看着路对面的那个小姐,希 望我的目光能够像一条绳子一样把她给捞过来好看个清楚是否比得上我的宁夏。 等候近四十分钟,宝庆俩回来,宝子手里提着我的面。庆子回来时问了我又卖 出去几只鸭子,我答他卖出四只便找了碗开始吃面。他俩坐在一边玩那副已经油腻 的纸牌。我吃完面后看此时顾客稀少,就加入了他们,同他们一起玩牌。一直玩到 下午两点才开始正常工作,他们的牌技差得厉害,玩的时候我基本上是连着赢他们, 后来看他们输得都快要没有信心了就仁慈让了他们几盘儿。在宝子快要绝望的时候 他赢了,阴沉的脸一下子笑开了花。那种喜悦一点也不夸张,就如同人在快死的时 候突然得救一样意外而且高兴。 下午一直开到晚上九点中才关门,一天下来,卖出一百一十五只鸭子。我记得 前天还卖了一百三十多只呢,怎么一天不如一天呢? 晚上回到我那儿后,我进门就闻见一股浓重的煤气味儿,我急忙打开窗户又跑 到煤气罐前把开关拧上后再跑到卧室。宁夏竟然已经睡觉,我拍拍她脸她却始终没 有醒来。我有点害怕,把手伸到宁夏鼻子前感觉还有呼吸,这让我紧张的心平静好 多。我跑到外面慌忙打了120 ,回来后我又把宁夏抱到外面等待医生。很快,急救 车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医生有条不紊地把宁夏抬上车,我也随同坐在车里看着宁夏。 医生说宁夏煤气中毒并且已经严重昏迷,医生手忙脚乱地救治着。到医院后,医生 们抓紧时间把她推到抢救室进行抢救。 事情怎么会这样?谁能告诉我答案。我心里很乱,这件事来得太突然了,这让 我措手不及。我着实担心宁夏,她会怎么样呢?煤气中毒都进了抢救室了,是不是 很严重呢?然而,就在此刻,疑团重重而来。我在想,这是宁夏自己忘了关煤气呢, 还是别人出于某种目的趁她不备偷偷打开。房东首先就有嫌疑,可是他没犯罪动机 啊。房租我已经交给他了,就算没叫他房租他也不会这样做啊。我焦急的等待着, 抢救室的一切我不得而知。 然而,等待是多么考验人的事啊。在这紧要关头,多等待一秒钟我都如同煎熬 一样难受。突然,医生出来了。我赶紧跑上去问怎么样,医生的表情提前告诉我没 事了,但是医生却严肃地说还需要住院疗养一段时间。我急忙冲进抢救室,看到了 宁夏苍白的脸,她对我笑着,自信地笑着。我也微笑,并且紧紧抓着她的手。我怕 她就那么无声离去。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