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夜已经很深了,四周一片安宁。 柯瑞安站在酒店客房的落地窗前,双手斜插在西裤口袋里。眼前的繁华城市 里的灯火辉煌,就像天空中闪烁的星光。 曾经,他以为这里有一盏灯光是为他点亮、为他守候的。谁知道,午夜梦回 之际,才发现所有的灯光和星光原来都是别人的,独留给他的,只有一点微弱的 萤火之光。 那随风飘摇的萤火是那么的微弱,却让他那千疮百孔的心到如今还保留着一 份渴望,而且那无法扑灭的爱情总是在他心底的深处荡漾着,随时破茧而出。今 天,他终于熬不住那苦苦的相思,重新踏上了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城市。他要给 自己一个机会,再次去寻找那个深藏在记忆中的可人儿,他的最初和最爱。 他曾经好恨,好恨欺骗他又抛下他的林小宛……那个深深地伤害了他的女孩 ……那一年,他回来过,想找到她、问她一句“为什么”。 是喜新厌旧吗?不会的,他可以确定小宛是真的爱他的。那么,是报复吗? 小宛不是这样的人啊。她温和却坚强,柔顺却独立。她很爱他,爱到从不责怪他 的家人恶劣地对待她。她那么善良体贴,曾经那么坚决地制止了他鲁莽的行为, 只因为她希望他们的爱能够得到他的家人永久的祝福,不希望他不得不在她和他 的家人中选择一个。 那么,是小宛的家里出了什么问题吗?但是她妈妈、还有和小宛从小一起长 大的宏哥都知道他们相爱的啊。他们不是一直都支持他和小宛的吗?他想破了脑 袋也找不到小宛离开他的理由,所以,半年后,他抛下了所有的学业,回来找她。 在学校里等不到小宛的芳踪,他找到了许丽珍、那个刚被星探看上的小模特。 在他的不懈努力下,他终于得到了小宛的新地址。 他兴冲冲地赶往那里,然而,他错了……他岂止是错了,他错得太离谱了! 当他着急万分地等待了好久后,他看到了一个俊美的男士。那位男士一手拎 着小菜,一手扶着一个美丽的孕妇,两人相视一笑,场面十分温馨。 他呆住了,那是他最不可能想象得到的事情,现在却活生生地在他的眼前上 演。他的心痛苦地揪成一团,痛得他几乎窒息。他使劲地按着胸口,无力地靠向 身边的大树,良久才恢复神志。 私底下,他也尝试过想出无数个理由来解释小宛的背叛,小宛一定是因为报 恩而不得不和杨念宏结婚的。所以,他以为小宛会很痛苦伤心,会变得很憔悴, 所以,他要全力以赴地抢回她,他要用爱来滋润他心爱的女子。 但他错了!小宛那甜蜜的笑容、那信任的依赖,还有那微凸的小腹,无一不 向他宣告着:小宛和杨念宏是青梅竹马的情人,他们是相爱的,他们才是一家人。 而他柯瑞安呢?他只不过是个多余的人,他只是她大学生活的调剂而已,甚 至可能只是小宛在和杨念宏结婚前夕想偷尝禁果的实验品而已……。但是……可 爱又可恨的小宛竟然用最纯洁的身体来报答他的爱,他这个试验品的回报未免太 高了吧。 他拥有小宛纯洁的身体,却没有得到小宛的心。那再也不是他的小宛了。他 绝对不相信,不论有多少种假设,他也不相信小宛不爱他! 可是,他的小宛已经不是他的了,她已经和那个叫杨念宏的男人结婚了,甚 至为那个男人怀了孩子,这已经是个不能改变的事实。 他恨不得冲上前去给那个幸运的男人一刀。但他却又不愿看到那张笑意盈盈 的娇颜痛苦地流下泪水。 所以……就让他一个人痛吧!放手吧,一切已成定局。于是,他痛苦地转过 身,一步步地迈出了林小宛的生命…… 那一晚,他醉得一塌糊涂,柯家二老和两个姐姐围着他劝了一夜。第二天, 他搭上了飞机,离开了这个令他伤心的地方,这一去,就是四年…… 回到美国的柯瑞安变了,变得忧愁、变得愤世嫉俗。他发疯般地寻求安慰和 激情,想用另一种发泄来掩盖沉重的思念。他不再拒绝主动投怀送抱的女性,开 始放肆地展示他那专属于东方男人的魁力。 然而,他失败了。无论什么样的女性,都不能再激发他狂热的激情和爱,无 论他怎么强迫自己,他都无法忘记那个背叛他的女人,只会更加怀念那曾经拥有 过的甜蜜和那一对翦水瞳眸。 半年后,他放弃了一切挣扎,开始将所有的精神放在学业上,并以优异的成 绩获得了高额奖学金。两年后,他和好友杰克合伙开了一家建筑设计公司,而他 的心也慢慢地平静下来,只将深深的爱和思念藏在心底。 如今,五年过去了,他却仍然无法释怀,始终无法放弃那段爱,也无法再开 始新的爱情。他要赌一次,要回到那个城市看看,看看五年后的林小宛那个深埋 在心底的女人,她幸福吗?快乐吗?还有……看看五年后的他可能有机会重新得 到她吗? 小宛,我回来了,你明明知道我是那么的爱你,你却在五年前突然嫁给你的 宏哥!为什么在把一切都给了我的同时却抛下了我,那我算什么?我多想恨你, 多想诅咒你,可我做不到,我只能不停地想你、爱你…… “大家好,我是法律系二年级一班的林小宛。这次我将和赵丽、王慧一起代 表本班参加这次祖国山河的地理比赛,希望和各位公平竞争,更希望取得好成绩, 谢谢!” 林小宛,一米六的个头,一头齐耳乌黑的短发下是一张白皙的面孔,大大的 眼睛里充满着自信的光彩,灵活而俏皮。怎么看也不像低年级同学传说的那位法 律系二年级的风云人物。 林小宛……她就是林小宛? “柯瑞安,别发呆了,该你总结发言了。喂,喂……”学生会的文娱部长阿 兵在柯瑞安的耳边叫着。怎么搞的,堂堂的学生会主席竟然在这种场合发呆?! 阿兵不解地四下望着。 突然惊醒的柯瑞安总算有了意识,他连忙坐正身子,“对不起,谢谢各年级 各班及各位的积极参加……希望各位选手能认真地做好准备,下个月的八号,比 赛场上以实力见高低。散会。” 议论不休的人流陆续地离开了教室。 柯瑞安坐着没动,眼睛炽热地盯着那个林小宛坐过的位子:那个温柔的小女 生怎么能那样活泼俏皮又帅气。他已经听过她的名字好多次了,今天看到了她, 使一向冷静的他竟然发起了呆。而且,直到现在,他的心还在急促地跳动。 他怎么搞的?大学快四年了,他不知拒绝了多少个示好的女生,甚至还被女 孩子说成是有问题的男人,他都没有感到遗憾。他不是没想过在大学里找个女朋 友,只是从来没遇到一个像林小宛那样令他怦然心动的女孩子。 林小宛?他怎么会把他的未来和她连在一起了?柯瑞安笑了笑,今天这脑袋 到底是哪根神经有问题了? 他已经有了预定的未来,不是吗?他是个很孝顺的儿子,不想、也不能辜负 父母的期望,只能按照父母给他安排的前程走下去,而读书也确实是他目前最喜 欢的一切,不可能都快毕业了,才莫名其妙地为一个小女生神思不属。柯瑞安摇 摇头,暗自嘲笑自己的莫名其妙,收拾了一下东西,起身走出门口。 “啊!”突然,一个人影“轰”地撞了过来,毫无防备的柯瑞安被对方撞到 了,他手里的资料掉得满地都是。那个人影也连着后退了几步,手中的书也掉了 一地。 “对不起,我……”不等对方开口,柯瑞安主动地先道歉。 “你这个人怎么走路的,长得高就了不起吗?眼睛只会朝上看,没见我跑得 很急吗?快让开,我要过去。”林小宛头也不抬,劈里啪啦地先发制人,抱着捡 起来的书,弯身从柯瑞安的身旁钻进教室。只见她跑到刚才坐的位子前,在书桌 里摸出了一串钥匙,还高兴地在眼前晃动着,然后将钥匙举到唇边“啪”地亲了 几下。 “太好了,终于找到你了。不然的话,一会儿又要走回去了。”她边向门口 走边念念有词地说着,却被门口那个身影挡住了。 “喂,你怎么还挡在这儿?”林小宛奋力地抬起头,望向那横在面前的高大 身影。逆光下,他有着近一米八的颀长身材、意气风发的剑眉和深邃迷人的黝黑 眸子,此刻正满含笑意和好奇地望着她。 “你好,我是柯瑞安。刚才开会的时候,我们见过面的。” “对不起,”林小宛似乎明白了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男孩是谁,她害羞地吐 了吐舌头,“刚才吼了你,你不会生气吧?我老忘东忘西的,今天找不到钥匙, 又不知道丢哪儿去了,所以急了点儿,你不会怪我吧?” “不会,我是你的学长,怎么能生你的气呢。”他的声音里有一种磁性。 是啊,这么了不起的人,怎么会生她的气呢?更何况她还很崇拜他的。林小 宛冲着柯瑞安傻笑,因兴奋而更加努力地仰视着那对黑黑的眼睛,似乎等待着回 答,又似乎在发呆。他的眼睛好有神、好迷人哦。原来以为宏哥的眼睛已经够漂 亮了,可这对眼睛却好像更吸引人似的。 吸引人?小宛的心中忽然闪过了一阵惊慌和一缕羞涩。 柯瑞安看着她因兴奋而泛起嫣红的双颊,他眼中的笑意越来越浓,浑然不觉 一缕柔情已经泛上了心头:好可爱的女孩……他的心底突然一阵悸动,冲动地想 吻上那对眼睛。 “小宛,怎么搞的?快点嘛。”等了好久,小宛的两个好友不耐烦地叫起来。 “呃……对……对不起,请让一下,我……”她怎么搞的?怎么可以如此失 态地盯着一个陌生男子的眼睛?而且竟然还看呆了!小宛的脸红透了,她垂下头、 藏住心中的激荡,抱着书跑了出去。 柯瑞安抑制住想追出去的冲动,弯下身捡起落在地上的资料,恍惚间却看见 那一对晶亮的眼睛印在每一张纸上…… 忆起往事,柯瑞安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小宛,只要你的一句话,只要你还要 我,我就不走了。小宛,已经五年了,你想过我吗? 柯瑞安无法控制住自己的心情。但他更不敢冲动行事,他不想因为自己的自 私而破坏了小宛的生活,如果小宛真的幸福,他将会把她藏进他的心底,然后远 远地离开她的生命,远远地祝福她;但如果让他发现小宛不幸福的话,他会不惜 一切代价地抢回小宛、重新给她全部的爱。 但首先要做的第一件事是要见到小宛,但她还是他梦中和记忆中的小宛吗? 柯瑞安急切地踱着碎步,他再次审视手中的小纸条,确信自己正站在法院的 门口。今天是法院审理小宛手中那个案子的时间,这是许丽珍给他弄来的消息。 他早早的就到了。 庄严的法院门口,几根粗大的圆柱挡住了他的身形,让他更加放心大胆地凝 视那个走在楼梯上身穿兰色套装、庄重迷人的身影。 她变得更加坚强柔美,更加英姿勃勃了! 柯瑞安享受着眼中所见到的一切,心脏狂跳不已。他全身的细胞都在齐声呼 喊着、他想马上冲到小宛的身边。相隔了五年之久,但他的爱火还是如此的炽烈, 仅仅是远远的一眼,他的心和身体就已经缴械投降,只想狂热地奔向那甜美的人 儿。 小宛,你怎么能离开我这么长的时间,我又怎么会舍得离开你五年呢?我后 悔了,真的后悔了!这次,我不想再放开你了!柯瑞安在心底里暗暗发誓。 他的眼睛和身体随着林小宛利落的身影一直走进了审判庭,然后在最靠后的 地方找了一个位子坐下。 林小宛踏上法院气派整齐的台阶,坚定地向大楼里走去。她包里有完整而齐 全的资料,她相信自己会打赢这场官司,也能帮助小莉脱离苦海。她自信地扬起 头,脚步开始加快。 但恍惚中,她总觉得有一道视线在她的身上打转,她甚至感觉到那道视线有 着极高的热度,令她也开始不自在起来。 是谁?是谁会用这样的眼光注视她?小宛停下脚步,向四周望了望,却没有 看到什么相识的人。难道是一个暗地里爱慕她的人?不应该啊,这个地方她来来 去去的已经两年了,只有今天才有这种感觉啊。 可是这道视线让她觉得好熟悉,像是多年前的那道视线。多年前啊……多年 前只有一个人会用这种眼光注视她,但她已经在多年前就放弃了他。 可能是自己多心了吧。林小宛低头笑了笑,是因为听到丽珍说的消息后太渴 望了吗?渴望他还爱着她,渴望他还记着她,渴望他还在乎她吗? 不,在现实中的他们将永不会再有瓜葛。就算她是单身一人,他们也不可能 在一起的了。 林小宛想起了柯瑞安的母亲请同学阿兵转给她的话:我们的儿子已经结婚了, 幸福得很,很快我们就可以抱孙子了。 祝福你,瑞安,晚上我会当面向你和你的家庭祝福的。但是,我的心里将永 远谢谢你曾经爱过我,谢谢你给了我翔儿。 林小宛抬起手看了看表,为自己竟然在台阶上发呆而摇头。多久没有这样失 神的表现了?只要遇到有关他的事情,她就不像是成熟冷静的林小宛了。 法庭上,双方代理律师激烈地辩护着……终于,在休庭十分钟后,审判长当 庭宣读了判决书: “介于以上事实和证据,本庭宣布:被告陈伟虐待妻子,情节严重,判处… …同意原告王小莉的请求,解除王小莉和陈伟的婚姻关系……” “林律师,谢谢你!谢谢你!”法庭宣判完毕后,林小宛身边的原告就紧紧 地抱住了她,激动的泪水更是像开了闸似的哗哗地流下来。她终于自由了,而这 一切都是身边这位年轻漂亮的林律师带给她的。 “小莉,你该好好地打算一下以后的生活了。要学会坚强,记着,一切都得 靠自己,你一定会有美好的明天的。”林小宛安慰着怀中的女子。 突然,小莉退后几步、在林小宛的身前跪了下来。 林小宛着急地想拉起她,却惊见小莉的身子被猛地推倒在地上,一个凶猛的 身影朝着自己冲了过来。是那个可恶的陈伟! 柯瑞安把小宛在法庭上的表现看在眼里。她是那么的冷静自信,所搜集的证 据又确实充分。她会赢的,一定会为她的当事人争取到应得的权利的。 柯瑞安欣赏着心爱人儿的英姿。在大学里,他看过好几回小宛参加的模拟法 庭演示,每看一次,他就沉醉一次,心也就陷落得更深。他一直都相信小宛将来 会是个大律师,今天再看见时,他的心情又更加地在为她感到自豪。 就在他还在回味刚才的情形时,却看到那个被法警控制的陈伟突然猛烈地甩 开了约束,冲到刚跪到地上的小莉背后,冲着她的肩膀就是一脚。然后,他挥动 着带着手铐的双手冲向小宛。 “小宛,快闪开!”想也没有想,柯瑞安担心地叫出了声,立即冲向前方。 可是受过训练的法警的动作更快,陈伟还没冲到小宛的面前,就被法警抓住 了。法警把陈伟的双手反铐到身后,然后迅速地带走了。 场面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小莉也被扶了起来。 然而,从小莉摔倒的那一刹那开始,小宛的整个心思都在突然听见的那个关 切的叫喊中停住了。那个夹杂着担忧的声音是 是他?! 她缓缓地转过身然后他们的视线碰到了一起,两人的眼里都只有对方,其他 的事物都已消失殆尽。 原来,那道视线确实是他。 “小宛,你有没有受伤?”纷乱的人群里,柯瑞安着急地端详了小宛好几遍, 又着急地问着她,想确认她没有受到伤害。 “我很好,谢谢!”她极力地忍住眼中的热流,平缓着呼吸,诚实地回答着 他的提问。 “那我就放心了。”他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长气。 “你回来了?不走了吗?”她的眼光中闪现一丝留恋,但很快就不见了。 “你希望我留下吗?”柯瑞安的眼光急切地询问。 “林律师,吓着你了。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林律师?”小莉一边责怪自 己,一边帮忙收拾着桌上的资料,却发觉林小宛正呆呆地望着某处。她的眼光看 过去,发现了器宇轩昂的柯瑞安。 “林律师,他是你老公吧?好帅的男人,刚才吓着你,他一定很担心了。” 小莉了解似的拍了拍林小宛的胳膊,却拍醒了林小宛。 “什么?”林小宛红了脸,不自在地低下头,假装收拾桌上的东西,极力隐 藏住自己此刻的激动心情和想要再看他一眼的渴望。 “你老公好出色,他一定很爱很爱你的,对不对?看他看你的眼神就知道。” 小莉羡慕地说。什么时候也有一个男人用这样的眼光看她的话,她就满足了。 “小莉,他……”算了,随便小莉怎么说吧。 “林律师,我真羡慕你。女人最渴望的,就是有一个像你老公这样、用这种 毫不遮掩的眼神爱女人的男人。”小莉说的是心里话。 林小宛没有回答,眼角偷偷地瞥向柯瑞安先前站立的位置,却再没有看到他。 他走了,他真的走了。 小宛失落的心才享受了片刻的温馨,就又要马上面对现实。 “将来你也会遇到这样的男人的,因为你就要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了。”小宛 的嘴上说得轻松,心里却突然觉得好压抑。他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可能是碰巧路 过的吧。她太失态了,刚才只顾着看他,希望没有被他的家人发现才好。她已经 没有资格拥有他了,她更不想因为那短暂流露的想念而打乱了他平静的生活。老 天不会总是帮助她的,她欠他的人情,她会让翔儿长大后好好报答他。 “林律师,对不起,耽误了你不能和你老公一起走,对不起。”小莉以为林 小宛突然的沉默是因为她的案子的缘故,心里很内疚。 “不、不关你的事,我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个朋友而已。”她自言自语地解释 着。还能是朋友吗?这以后恐怕只能是普通同学而已了。 命运的安排真的好残酷啊!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