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阿伯46 阿伯是三天之后见的导演。他对导演说,不知道陈左会不会给钱,反正那天该 说的,我已经说了。他也能听进去。 导演问他那天晚上怎么也不接电话?我疯找你,差点去报了案。你应该事后就 告诉我情况,我跟大威在一起喝酒,等着你的电话,可是你却像忘了这事,你完事 之后干什么了? 阿伯想了想说,那天晚上麦子突然发现自己的手机丢了,两个人一直在雪地上 找。没找着,后来回到家里,很多天了,她不想接受我可是那天晚上,她愿意跟我 做爱。 导演听说这话,高兴了。他说那说明你跟陈左谈的有戏,女人都是实际的,我 说得对吗?阿伯反驳说跟那个没关系,这只是我们之间的感觉而已。 导演说陈左在那之后,给你打电话了吗?你把我的联系方式也留给他了吗?唉, 这三天,我天天度日如年,晚上觉也睡不着,眼见着又到一月份了,春天都来了, 我们的钱却迟迟不见。 阿伯说,这样吧,现在我给陈左打电话,或者你打。 导演说,你打吧,你跟他直接谈过。 阿伯开始拨号。导演眼巴巴地望着他的手机。 阿伯一直听着电话,可是陈左一直不接。 导演急了,说,再打。 阿伯又打。 导演终于忍不住了,说,来,我打。 阿伯把电话给他。 导演也反复地拨着,可是陈左的手机就是没有人接,导演说,他是不是出事了? 阿伯说,咱们给沈灿打。 他们开始给沈灿打,沈灿的手机竟然没有开。 导演说,唉,你算是知道了,在中国当一个导演,有多难,跟他妈的从乡下来 的那些民工没有任何区别。 阿伯回到他与麦子的小屋时,已经是晚上了。在整个一天里,他被导演折磨着, 心里只有一个陈左。他为什么不接电话呢?他是根本不愿意跟我再接触了吗,哪怕 仅仅是通一个电话?进电梯时,他想,这辈子与陈左可能不会有任何关系了,那天 陈左跟他也不过是逢场作戏。他为什么要做戏?他逢了什么场?他是为了给沈灿一 点面子?阿伯想了想应该是后者。因为沈灿是他的老婆,她在他们公司也是重要人 物,她不怕他,她只拿他当自己的老公看,一个女人只要是与一个男人上了床,那 这个男人就毫无尊严可言,就是这个人是总统也不行,更不要说他只是个董事长了。 可是阿伯马上又揪起心来,本来好不容易抓住沈灿,而他却把麦子带去,这让沈灿 对他彻底失望了。 麦子坐在沙发上等他,她没有开电视,只是坐在那儿。桌上留下了她没吃完的 饭,一个汉堡和两个小炸鸡翅。她说,我一直在等你,你的手机没有开。 阿伯说,没有钱了,你也知道。 我给导演也打了,他也不开。 可能他也没有钱了吧。 可是有阵子,你的手机开了,是占线的忙音。 我累了,别扯这些了,行吗? 扯淡?你才扯淡呢,我今天很早就回来了,我等着你,想让你跟我一起去超市, 买一点洗涤用品。可是,你不回来,哪怕是给我打一个电话也好啊? 他说,好了,不说了,行吗? 麦子不说话,一会她笑着把头仰向阿伯,问,你猜,我今天有什么了? 阿伯说,什么? 她说,你猜呀。 阿伯实在是有点厌烦,便说,我累,不想猜了。她突然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新手 机,说,我买新手机了。 他一愣,说,挺不错的,你今天买的?谁这么好? 她说,我把我们准备买隐形眼镜的钱花在这上面了。 阿伯拿过手机看了看,说,我真希望你能戴着隐形眼镜。我打听过了,说是最 好的要好几千呢,价钱低的都不好,看来只有好几千的你的眼睛才不发炎。可是你 又用来买这手机了。 她说,我下午,就是用这新手机给你打电话的,我一买上就开始给你打了。为 什么有一会儿,你的手机正在占线,你是在给谁打电话? 他说,那可能是我们正在给陈左打电话。 麦子听了之后,竟然沉默了一会儿。“陈左”这两个字使她的眼神在某一时刻 有些闪动。 阿伯没有注意到这个眼神,但他也是一个敏感的男人,他听她一时没有要吵架 的意思,就开始注意地看她。她变得温顺了一些,说,吃饭了吗? 他说导演请了一顿面条,没有吃饱。 给你留着鸡翅和汉堡呢。 他仍在想着她态度的变化,一场欲来的暴风雨为什么会突然停了,今天没继续 吵架的原因是什么?他开始观察麦子。 她说,我也累了,今天我们早睡吧。我现在的这个公司,天天都是让我做丰胸 广告的文字创意,烦死我了。老板刚一说英勒尔是女人解放的又一标志,“符号” 马上顶过去,说这是束缚女人的又一个裹脚布。“符号”整天在嘲笑别人,桌子上 什么都不放,不是《第一性》就是《第二性》。你看今天本来说好是她请我去麦当 劳,可是她掏钱掏得那么慢。只好我又付了。 阿伯点头说,我看你们女人与女人之间的事情都没处理好还要跟男人扯淡,真 是太可笑。 麦子听他这样说便说你才扯淡呢,说着她进了洗手间。 阿伯开始抽烟,麦子洗浴的声音从里边传出来。想像着呆会儿要与她做爱,他 的心里好受了一些。他打开电视,里边正放着音乐会,演奏的是德沃夏克的大提琴 曲,那拉琴的好像是个中国人,正好是阿伯喜欢的第二乐章。阿伯听着,感到自己 手里的烟味真舒服,音乐使香烟变得美好起来。 这时,麦子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阿伯没有理会,他仍在听着大提琴与乐队的协奏。 可是,那手机不停地响,麦子洗澡的水声很大,她显然没有听到。阿伯仍是不 理那手机。终于,那手机停了。 阿伯再次听清楚了大提琴,他发现这个中国人拉得真好,他想,他不是马友友, 他是谁呢?这个脸他从来没有见过。 这时,手机又响了。 阿伯上前拿起手机,接听了。 里边是一个男人的声音,说,是麦子吗?你好。 这个男人的声音如此熟悉,阿伯心里一愣。他没有说话,只是听着。对方说, 喂,是麦子吧,你那里的信号不好吗?我想听听这新手机的感觉怎么样?你怎么了? 今天回到家也不给我打个电话? 阿伯仍是不吭气,他犹豫着,甚至有些后悔今天怎么就接了她的电话,显然, 这个新手机是这个男人给她买的,而且,她接受了,她撒谎了。 那边挂断了,然后又开始打。 阿伯看着上边的号码,觉得真熟悉,突然,他想起来了,是陈左的号码。是今 天下午他跟导演拨了很多遍的号码。 阿伯感到有些晕,他不能肯定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他知道,一定有事发生了。 这时,麦子穿着睡衣走了过来,她听见了电话声,很快地走了过来,从阿伯手 里拿过手机,接听着,脸上现出紧张的神色。她支支吾吾地小声说着些什么,并且 慢慢地把背转向阿伯。 她放下电话后,他问,是谁? 她说,陈左。 他关了电视,房间里一下寂静下来。他说,他这么晚了,为什么还会给你打电 话? 我不知道,这应该问你,你是男人。 你的手机是他买的吗? 她脸红了,犹豫了一下,才说,是他买的。 他为什么要给你买手机。 我不知道,他想买,我需要,那笔买眼镜的钱还在。你不是喜欢我戴隐形眼镜 吗? 想听听我的解释吗?因为我是男人,我知道男人。 她看着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他突然大声说,我们今天下午,给他打了那么多电话,他都不接。现在,这么 晚了,他却给你打电话,还给你买了手机。你说,这是为什么? 她说,你是一个有经历的男人,应该知道一些道理,可是,我告诉你,我跟他 没有任何事。 他说,那你刚才脸红什么? 她说,我不知道,其实,我真是不应该脸红的,我却红了,这又说明什么呢? 你想说明什么吗? 阿伯明白,有的时候人脸红,是没有非常明确的道理的;眼前麦子的脸红了, 却让他心里无比难受。理论上的“明白”与你对一个女人的怀疑,是永远不能相比 的。 麦子打开电视,开始看起来。 阿伯说,我想跟你继续说这件事。 她说,这件事没有什么好说的。 他关了电视,她却又打开。他再关,她再次打开。终于,两个人冲突的眼神对 视在一起。他慢慢地站起来,走到她跟前,说,他是怎么给你买的手机? 昨天他给我单位打了电话,问我手机为什么不开,我说刚刚丢了,他说他让他 的秘书先给我买一个送过来,就这么回事。 你没跟他见面? 见了面又怎么样呢?不是你想像的那样。你一定还记得当初我们即使共寝一床 也没有发生什么事。 但是,你心里已经朝那个方向去了,也许,你还没有跟他发生…… 你不要把话说得这么难听。 你也许已经跟他有过那种关系了,所以你才要他的手机。 你随便想吧,那是你的权利。 你说,你究竟跟他是什么关系? 你可以充分地想像。 阿伯走得离她更近一些,这使麦子有些害怕他,便朝沙发的另一个角落挪了一 下身子,他却又靠近了她一些。 她不看他,仍看着那开着的电视。 他说,他是不是这样搞你的?先是把你上边的衣服扣子解开? 她说,你可以这样想。 他说,然后,他把你的外裤与里边穿着的三角裤权一起脱下来,你的一切就呈 现在了他的眼前? 她说,你有些下流。 他说,你不是说让我充分想像吗?我继续想。他开始把手放在你的屁股上,朝 里边伸,你开始说自己还没洗澡,对吗?你这个婊子。 她突然起身,朝他一头冲撞过去,说,你才是个婊子呢,沈灿不是都搞过你了 吗? 阿伯拉住了她。 她开始拼着命地打他。 他把她推开,她却又冲了过来。 她说,知道吗?我就是一个婊子,我从小生下来,就是一个婊子,你为什么才 知道? 一时间,他被她的气势压得有些恐惧了,她看他的眼神让他想起了在绝望中挣 扎的猫。他突然感到自己太过分了,而且,自己的确有些下作,自己可以打她,但 不该对她说那些话,然而,他说了。他不该说,他应该打她一下。阿伯想,自己是 语言上的大师,却不善于用手去打一个女人。他想后退,他想躲开她,今天闹得已 经很可以了,能够使一个像麦子这样的女人歇斯底里,戏已经很足了。 只是在阿伯的心里为麦子的最后那句话颤抖:沈灿不是搞过你了吗?在这句话 里她让“沈灿”当了主语。这使他感到从未有过的屈辱。 阿伯想也许她仅仅是说着玩的吧?她怎么会知道我跟沈灿的关系呢? 恰在这时,那个手机再次映入了阿伯的眼帘,怒火重新在他心中升起,他冲上 前去,抓起了那个手机,狠狠地把它扔在了地上。 手机竟然没有碎,它弹起来,在地板上跳舞,来来去去地荡了好多下,最后完 整地落在了他们两人曾经演戏做爱的地毯上。 它的质量真好,就在那时,手机再次响了起来。他没有动,只是坐在那儿抽烟。 她也没有动,让手机响着,直到几分钟以后,对方不再打了。 夜深了,麦子已经在里屋躺下了。 阿伯坐在外边的沙发上抽烟,渐渐地,疲倦袭来,他睡着了;但即使是睡着了, 似乎一个悬念仍在折磨着他,那个很晚了给她打电话的人是谁?是个男人吗?是女 人他会轻松一下,如果是个男人,那他仍会受不了的,任何一个男人,无一例外, 甚至包括她的父亲。 他的梦中出现一个女孩的形象,那就是麦子。直到几个月以后,他们真正地分 开了,只要阿伯睡着,麦子就以那种形象出现。 那天晚上,阿伯被某种力量惊醒,他们对他说,你肯定要与麦子分开,尽管, 你可能才开始嫉妒,你可以对别人说你才开始爱她,可是,你将跟她分离…… 阿伯在梦里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