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刘小冬在机械厂子弟学校已经工作两年多,现在,她担任六年级的班主任并兼 任学校的大队辅导员。清明这天,她组织全校师生去烈士纪念碑扫墓。 天下着蒙蒙的小雪,正是乍暖还寒的时节,白雪覆盖的烈士陵园,迎接着一群 戴着红领巾的少先队员。阵阵庄严的鼓乐声,打破了旷野的寂静,一朵朵白花,寄 托了对先烈的崇敬。又一批孩子加入了少先队,戴上了红领巾,他们在烈士墓前庄 严宣誓,走上了革命道路的第一程。最后一项,由大队辅导员指挥,唱“中国少年 先锋队队歌”。 快到而立之年的刘小冬挥起了她的双臂。此时的她,已不是过去那个幼稚的女 孩儿了,她显得成熟、丰满了许多,说话办事多了几分镇定,只是唱起歌来,嗓音 仍是那么圆润。那动人的嘴唇和那甜甜的酒窝,仍是那样迷人。 在此情此景中,她领着学生放声高歌,这一切就像文革前她在学校时一样。这 安定祥和的生活,是多少先烈流血换来的呀,我们伟大的祖国,经历了多少腥风血 雨,才得以解放;又经历了多少坎坷,才重新回到了正确的轨道上。那些为此牺牲 的人,你们安息吧,我们一定会加倍努力,把祖国建设的繁荣富强。雄壮的歌声, 激荡着旷野、激荡着松林,也激荡着全校师生的心。 明天,刘小冬要和妈妈一起赴京。机械部传来了为刘同彻底平反的消息,她不 知道父亲能不能算作烈士,但作为亲人,她终于可以大声地告慰这个被冤假错案致 死的人:“安息吧!父亲,你为祖国所作的一切,已经得到了承认。” 第二天,厂领导和一些老同事前来送行,韩超男校长和工厂新提拔的生产调度, 新入党的孙涛也来了。趁着大家向修平告别的时候,孙涛把刘小冬拽到一边,轻轻 地说:“小冬,这次去北京一定要去找施小鹏,别太犟了,该和好了。” “这几年我们根本没通过信。”刘小冬说。 “那也得合好,”孙涛用命令的口气,“其实,你高考那回住院,情况我都知 道。” 刘小冬的脸红了,她的这个隐私、隐痛,原来他早已知道,他却从不提起,现 在还没忘了让他们重归于好。 “好吧。”她点点头,感激地看着孙涛。 一路上,她和妈妈欣赏着车窗外的风景,心情和上次出门大不一样。火车进了 山海关,蓝色的大海和绿油油的麦田展现在眼前,一片生机盎然,使人心胸浑然开 朗,忘记烦恼,置身于大自然之中。是啊,孙涛说得对,我太倔了,这么多年,就 不能主动和施小鹏联系,毕竟是我毁约,伤了他的心。他是个有自尊心的男人,我 们曾经两小无猜这么多年。刘小冬想着,眼前又出现了第一次出远门时,施小鹏一 路陪同、关心备至的样子,自己怎么能因为一时之气把人家的好处全忘了呢!这次 见到他,一定先赔礼道歉,不管他怎么发泄,自己都不能再耍性子。 “旅客们,北京站到了,祖国的首都欢迎您!” 随着播音员亲切的声音,修平母女走下火车,来到了车水马龙的北京城。 北京真是和文革前大不一样了,高楼大厦立交桥随处可见,宽阔的街道让刘小 冬迷失了儿时常走的路,只有依然庄严如故的天安门城楼和高耸入云的人民英雄纪 念碑勾起了她儿时的记忆。她永远忘不了,她是在这个广场上加入的少先队,而且 在纪念碑前庄严地宣了誓。 辗转坐车到了国家机械部,干部司的领导接待了她们,给她们为刘同平反的文 件和补发的工资,对她们十分客气。 干部司长说,“刘同同志,一直是我们部的好干部,他任劳任怨,组织调他去 哪里工作他都毫无怨言。文革后我们派人去昆明对他的死因进行了详细的调查。据 当时一起关在牛棚里的人说,他们都不同程度地受到了当地造反派的毒打,很多人 受伤,有的甚至致残。就在刘同出事的前一天他的脚踝被踢得错了位,肿得厉害, 人也感冒了,发着高烧,第二天仍让他去滇池旁边劳动。就在他们走在滇池边缘的 时候,他亲眼看见刘同摇摇晃晃,一脚踩空,跌进水里,他和几个黑帮大声喊叫救 命,但是大家都不会游泳,眼看着刘同沉到了水底。所以,我们决定把刘同同志的 死定为公伤。” 修平母女瞪大眼睛听着这一切,几年来压在她们心中的疑团终于烟消云散,她 们的亲人,真的不是自杀,没有给她们抹黑,这颠倒黑白的死因终于水落石出。 事情办理完时已到了晚饭时分,领导让人领她们去食堂用餐,并嘱咐让她们在 招待所多住几天,在北京好好玩一玩。 食堂的饭菜很香,母女二人坐在餐桌旁,慢慢地品尝。 这时,卖饭口排着长队,一个大嗓门的女声传了过来,“北京的白米再好吃, 也没有俺东北的大馇子香!”那人“嘿嘿”笑着,端着饭菜向这边走来。 刘小冬下意识地转过头,她愣住了。这一口东北话的人分明是王丽华,虽然她 烫了头,虽然她穿着一身束腰的西装,可她一点也没变,分明是她的好友王丽华。 此时王丽华也突然止住了笑,停住了脚步,上下打量了好一阵,大步走过来, 放下饭菜,“小冬!”一个厚厚的巴掌拍到了刘小冬肩上,“怎么是你呀!”四只 手随即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吃过饭,王丽华一定要修平母女去她家住。走进不远处的宿舍楼,一套两居室 的房子就是王丽华的家。室内装饰得富丽堂皇,以致于让这对母女看直了眼睛。 “丽华,你可真行,家里又大又漂亮。”修平不住赞叹。 “这是我们结婚时单位分的,”王丽华笑着说,“我爱人是机械部搞技术的, 我跟着沾了光。” “他不回来吗?”刘小冬看着墙上的结婚照问。 “出国了,”王丽华一边招待母女俩坐到沙发上,一边说:“我也快走了,出 国考察。” 刘小冬羡慕地看着王丽华,“你这几年进步真大!” “咳,我这个工农兵大学生不行,还是沾了爱人的光,现在正突击英语呢,真 难学!小冬啊,我要是有你那样的脑瓜就好了。” 刘小冬此时只剩下羡慕。同样是同学,出身好的一帆风顺,又有家庭、又有事 业、又有地位。如果当时爸爸不调去东北,不支援三线,这一切本应属于她的。可 是现在,她和王丽华的差距简直是太大了,几乎是天壤之别。 王丽华安顿修平在一间屋里休息,自己非要和刘小冬睡在一起,于是两人躺在 了王丽华新婚的双人床上,彻夜长谈。回忆往事,诉说离别后各自的遭遇。 “小冬,我知道一点你和施小鹏的事,我父母几年前调到外地时来过北京,还 知道孙涛始终没有结婚。” “那你为什么不和孙涛联系?” “联系也没用,我早就看出来,孙涛心里只有你。” “怎么可能?”刘小冬不相信。 “女人的直觉嘛,”王丽华笑了笑,“你别看我是男人性格,从你一到咱们班, 我就看出来了。” “我怎么一点没感觉出来?”刘小冬瞪大了眼睛。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嘛!”王丽华“咯咯”大笑起来,刘小冬 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止住笑后王丽华说:“明天我陪你去找施小鹏吧,我得好好教训他!” “不行,我是准备向他赔礼的。” “我逗你呢,”王丽华又笑了,“心疼了吧?” 第二天修平在家休息,王丽华和刘小冬去了平安市机械厂驻北京的销售处。一 路上,刘小冬有点紧张,总是问王丽华该说什么才好,王丽华却总是逗她,逗得二 人不时大笑。 进了屋一打听,二人都傻了,施小鹏已经出国,而且是和一个漂亮女子同居后 一起走的。 回去的路上,刘小冬很是难过,王丽华则十分气愤,她大骂施小鹏,恨不得要 吃了他的样子。 “千万别告诉我妈,”刘小冬说,“我都三十岁了,不能再让妈妈操心了。” “不告诉可以,不过小冬你得听我的,”王丽华带着几分命令,“回去马上和 孙涛好,马上成家,忘掉那个没良心的!“ “什么!”刘小冬说,“是不是太急了?” “都三十岁了,还不急?明天我就给孙涛打电话。”王丽华像大姐姐一样安排 着。 一个星期后,修平母女回到了黑龙江的平安市,孙涛在站台迎接了她们。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