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回去 转眼过了三天,张端来到曼桐家,进行房屋交易。 这几天,曼桐耳边一直响着吕纪的话,她深信吕纪的诚意,却不敢过分指靠他, 毕竟他只能算是个孩子。而且她是在商界打拼了一场的人,看得出吕大正的态度完 全是在应付吕纪。 因此她毫不犹疑,立即动手,把柜子的物件全倒腾到曼远、森溪的办公室。 当晚,曼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凑合着睡了,曼远与森溪则到免费休息的洗浴城 呆了一夜。 两天后,房产交易手续办理完毕。曼桐从房款中拿出二十五万还了森溪,又把 剩余的五万还了弟弟。 如此简单便走出了一段旧的生活模式,从一个优越的夫人变做一无所有的弃妇, 曼桐深深嗟叹命运的捉弄。 森溪分文没少地拿回了自己的钱,怨叹失去赚钱的大好时机之余,倒也晓得安 慰曼桐姐弟。 曼远本不想收曼桐的钱,奈何有大量借款待还,就忍痛收下那五万块钱,入到 森溪的资金里面,继续运作。 而原来的销货渠道经此耽搁,全部报废,需要先回簌城开辟市场。 曼桐还了大量的债务,像掀掉了重压的巨石,心情不那么沉重了。只是,办公 室的租期马上要到了,曼远和森溪也无力续租了,她即将失去住所。何况她也不愿 意在这儿住——每次靠近窗户,看到不远处的融融大洒店,她的心就会剧烈地疼痛, 只想尽早逃离这些钩起残酷记忆的画面。 曼远想:姐姐的房子没了,丈夫走了,在港城已没有丝毫牵挂了。就劝姐姐回 父母身边,侍母教子,重新寻找爱情。 曼桐也闪过这样的念头,然而想到当初不顾母亲劝阻,与方清结合,如今落到 这步田地,又不甘心,非要活出个样子来再风光无限地回去。虚荣之心促使她不愿 让父母知道她的遭遇,就再三叮嘱森溪、曼远,不许他们说出这边的事情,并编排 了一通理由,隐瞒方清失踪的事实。 此时已进入冬季之初,正是海货销售淡季,内陆地区的批发贩子们有时间接受 中间商的软磨硬泡,曼远、森溪拼了全力终于拉回几家大客户,销路算是解决了。 二人只盼年底旺季快点到来,把秋季的损失补回来。 曼桐则四处考察,想在办公室的租期届满之前,把生意和住处解决好。却发现 方清留下的二万块钱根本做不了像样的买卖,只好在一个新建的偏僻居民区,租了 一间三十平米的门面房,买了几张三合板,将店面隔成二进,里面栖身,外面卖日 用杂货,兼卖廉价的水产干品。这样吃住都在店里解决了,二万块钱也已用光。 新建的小区什么都少。竞争少,商品就卖得上价钱,曼桐的独家生意竟然不比 黄金地段的买卖收入少。她的脸上很快有了笑容。 飞机飞行了两天两夜,终于降落到玻璃国的土地上。 这是吕纪第一次出国,然而他没有心情浏览异域风光,一颗心揪得紧紧的,不 知事故给妈妈带来多大的伤害。此时,他把所有杂念都丢到脑后,眼前全是妈妈受 苦受难的景象。他拉住吕大正的胳膊,率先冲出机舱,飞身下了玄梯,火速钻进机 场大巴,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医院。 吕大正被拽得直喘粗气,说:“小纪,别慌,咱们再急也得等着所有人都上车 才能出机场!” 吕纪说:“爸爸,现在可以打电话了,您快打大姨妈的电话,问她妈妈在哪家 医院,咱们直接过去!” 吕大正掏出手机,晃了两下,像处置废品一样把它塞进了行李包。说“小纪, 咱们的手机到了这儿得重新办卡才能用哦。” “那咱们找机场公用电话!”吕纪撒眼四望,寻找公话。 然而令吕纪惊疑的是,他的妈妈和大姨妈一起站在出口处,笑迎他们。 吕纪刚跳下大巴,两位妇人就快步奔过来,齐声说:“小纪呀,你来啦!可把 妈(姨)想坏了!”两人一边一个,拉住他的手,又笑又看,只差没把他拥进怀抱 着。 纪妈妈穿一件可体的淡紫色旗袍,乌黑的头发盘做一个圆髻,高耸在脑后,细 长的脖颈以好看的弧度联到肩上。她面容润泽,精神焕发,漂亮的眼睛笑成弯月, 眼尾甚至看不到一丝皱纹;耸直的鼻子和安祥的神态昭示着她身为贵族的优雅;整 个人丰腴艳丽,比过春节时还要漂亮。即便在玻璃国,她也算得上是最漂亮的,可 是这样一个美丽尊贵、不染尘埃的太太,哪像出了车祸的病人? 吕纪一时懵了神,机械地给妈妈、大姨妈问了好,就问妈妈:“妈妈,您不是 ……您没事?” 纪妈妈抚着儿子的手,一看再看,久别的亲情使她双目湿润,动情地说:“小 纪,妈没事,虽然当场休克了,却没有外伤。你大姨妈太紧张了,叮嘱不让她打电 话,她偏要打。不过你们来了也好,妈妈好久没看见你,可把妈妈想坏了!让妈妈 看看,小纪长个儿了没——哟~ 身子骨儿比春节那会儿壮实了呢!有没有想妈妈?” “我很想妈妈,妈妈没事真是太好了!”吕纪听了妈妈的叙说,提到嗓子眼的 心终于落了下去。因此他有了精力担忧曼桐的苦难,心头即刻笼上了一片灰暗。妈 妈既然没事,这次来玻璃国就失去了意义,且误了大事了。他抬起头看爸爸,吕大 正正笑呵呵地看着他…… 一行四人先去中餐馆吃了饭,又到吕纪的大姨妈家玩到天黑,最后才去了纪妈 妈在玻璃国的住处。 吕纪走进妈妈的别墅,两条护院狼犬在笼中凶神恶煞地冲他狂吠。胆颤心惊进 了屋以后,第一感觉便是妈妈一人根本用不着这么多房间;再看看妈妈地下铺的、 屋里摆的,真是废物废用,把这些费用匀出一点点给曼桐,也可以解她燃眉之急。 吕家去年才来玻璃国投资,对玻璃国的了解还不太多。待吕纪调整好了时差带 来的生理不适,吕大正夫妻俩便兴致勃勃地带着他到处游历。 对曼桐的牵挂冲淡了对新事物的兴趣,吕纪百无聊赖地跟着父母,一颗心全系 在曼桐身上,似乎曼桐有无形的手臂,一直揪扯他、提醒他:她在水深火热之中, 急需救助。他焦虑不堪,一点也快乐不起来;同时也为耽误了学业而焦急。 在玻璃国待到第七天的早上,吕纪早早地起床,洗漱完毕,坐在客厅等爸爸, 想和爸爸商量一下,早点回国。 好久以后,家里仍是寂静一片。吕纪感到怪异:爸妈习惯于早起,往常这个时 间,他们早就在客厅里了。 他走到二人的卧室前敲门,好久无回应。 难道父母有什么不测?!他一个呼隆冲进去——里面空无一人,床铺替得整整 齐齐。 怪了,这么早爸爸妈妈哪里去了呢?打妈妈手机,竟然在屋子里响了,她出门 不带手机,应该走得不远。可是又等很久,还是没有回来,心里就更担忧了,急忙 拨大姨妈家的电话——依然无人接听。 他顿时慌神了,心想:难道是大姨妈出事了?!如果现在出去找,父母回来以 后找不到他,又会着急。只好在沙发上,守在电话旁坐着,希望能有电话打回来。 近十一点,屋外传来纪妈妈的脚步声。 吕纪快步冲到门厅,问道:“妈妈,出什么事了?您和爸爸这一早去哪里了?” 纪妈妈欣慰地看着儿子,说:“呵呵,小纪呀,你果然长大了,知道关心爸爸 妈妈了,妈和爸没事,你放心好了。” “是大姨妈出什么事了么?怎么这一早儿大姨妈家也没人接听电话?爸爸怎么 没和您一起回来,在照顾她吗?” “小纪,你放心,我们都没事。刚才我和你大姨妈送你爸爸去飞机场了。” “啊?!爸爸去飞机场做什么?他要到哪里去?” “回国呀,那边的生意不可以落下的。”纪妈妈坐到沙发上,低着头喝水,并 不与吕纪对视。 “啊?”吕纪急得快要跳起来了:“爸爸他回国了?回国怎么不叫醒我,不带 我一起回去呀?!” “爸爸见你睡得香,不忍叫醒你,所以就没和你说。” 吕纪觉得爸爸是故意撂下他;妈妈的笑容很虚伪、很牵强。他有些生气地说: “可是我要回去上学呀,难道爸爸不知道我要读书吗?!” “呵呵,刚要和你说:我和你爸爸商量好了,就让你留在这里读大学。一方面 这里条件好;另一方面呢,你英语说得好,业余帮妈妈打理分公司的事,也帮妈妈 减轻些负担。” “妈妈,让我打理公司?您觉得,我现在有能力打理公司?我也不想在这边上 学,我要回去!”吕纪眼前浮现着曼桐的音容笑貌,此刻的曼桐正在水深火热中挣 扎,等待他的保护、等他和她一起承受风霜雪雨、等他用生命的诺言保证她的幸福。 他的心像被火焚般难受。 “小纪,玻璃国多好啊,一是能和妈妈在一起、二是条件好。过了年,张家的 小静也要来读书,到时你有了伴,就不会觉得寂寞了。” 吕纪估计是爸爸对妈妈讲了他对曼桐的感情,所以二人出此招让他远离曼桐, 心里怨怪爸爸,嘴上却只能哀求:“妈妈,让我回去吧,我不喜欢玻璃国,我要回 自己的国家!” “你呀,就是没适应这里的生活。这玻璃国,是世界最发达的国家,谁不想来? 等过一阵子,你会发现哪里也不如这里好,赶你走你都不愿走了!” “不!妈妈,您不知道,我在港城深深地爱上了一个女子。她比我大几岁,可 是她品貌皆优、纯洁善良,她现在水深火热之中,我在这边怎么能安心呢!” 纪妈妈的脸猛地一沉,叹一口气说:“小纪,爱情是要讲条件的,你知道么? 你现在读书、没事业,是不够资格谈恋爱的,你只有好好读书、好好干事业,才会 给别人幸福;也只有这样做,你才能赢得别人的爱!” “可是她现在摊上事了,她一个人凄苦度日,让我怎么放心得下呢!” “小纪呀,你太天真了,即便回去,你能给予她什么呢?爱情是现实的,不只 是风花雪月那么简单。再者说,如果她不认识你,她就不要活了?你也给她一个自 我奋斗的机会吧。你们两人,这边一个、那边一个,看看最后谁更有成就,不是更 好吗?” “妈妈!您不知道——她……” “好了小纪,妈妈困了,去睡会觉,咱们改时间再聊吧。”纪妈妈捂着额头, 困极的样子。 “好吧妈妈。”吕纪不情愿地垂下脑袋。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