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来了 此时还差六天便是春节。港城的年尾时节,寒风凛凛,雪花飘飘,街头充满了 采购年货的行人。 方清乘坐的飞机降落在港城的机场上,以隆隆轰鸣声,宣布着他回归的坚定。 方清走下玄梯的一刹那,心情却变得踌躇了。 他比四年前瘦了些,因而面容更加俊朗,身形也潇洒了很多。他穿着一身深色 冬装,肩上简单的行李包中,装着几件换洗衣服,还有几件送给曼桐、小山及曼桐 家人的礼物。行李包的小袋中,是他转让诊所的收获,恰巧抵消当年携走曼远与森 溪做生意用的五十万及利息。 他决定一见面就向曼桐承认错误,待她指责够了,他再自责一番,然后拿出钱 来,还给曼远和森溪。如果曼远不急着用钱,他要少还曼远一部分,用这些钱开一 家小诊所,他当医生、曼桐当护士,与曼桐共同创业,和和美美过日子。 他还清晰记得自己家里的电话号码,可他事先不敢往家里打电话,担心曼桐知 道他要回来,反而躲开。 计程车到达家门口时,已是下午二点。 他仰头看着自家的楼房,一颗心卟嗵嗵地猛跳。见了曼桐的第一句话说什么好 呢?一种畏怯使他完全乱了章法,原先想好的开场白全忘记了。 天气实在太冷、心情实在太怯,只是站了几分钟,他已开始哆嗦。 他整整衣服,抬手将头发理顺,牵强地翘起嘴唇,让自己一脸笑容,才忐忑地 去敲门。 他家的防盗门上落着厚厚的灰尘,许久都没有擦拭的样子,像一座弃屋。他的 心头一酸,心想:曼桐一个人带着孩子,哪能像以前那样有精力打理细节呢,唉, 她这么好,我竟然鬼迷心窍,抛下她这么久。 他决定进了门先请求曼桐惩罚他,让曼桐尽情地打他骂他,然后他就发誓一生 都爱她,再然后就要不顾旅途的劳顿,用劳动博得曼桐的欢心。他要把家擦得像镜 子似的、让屋里充满曼桐喜欢的清新气;要把自己累得疲惫不堪,让曼桐心疼。 他深情地、缓慢而有力地敲着家门,口里还轻轻喊着:“曼桐、曼桐,小山、 小山……” 许久没有人应。他附耳贴到门上,仔细倾听了一会儿,发现屋内毫无动静,就 否定了曼桐母子故意不给他开门的疑问。 他后悔当初出走时,不该将家门钥匙扔在机场的垃圾桶里。否则,现在他可以 进屋取暖,还可以把卫生拾掇好,再做顿可口的晚餐,给曼桐娘儿俩一个大大的惊 喜。 看看天色,觉得此时曼桐不在家也很正常,或许她带着小山在外面做生意,那 么就到楼下等等吧,傍晚母子俩定会回家了。 于是他走下楼梯,站到了街上。 他满怀期待地张望着每一个路口,打算见了曼桐母子,冷不防冲上去,拥紧他 们,接着就将小山举到空中,丢着高儿地玩。这样做,可能曼桐只顾着惊喜,而不 舍得抱怨他了。 晚上八点了,方清仍在楼下观望。他冻得直冒鼻涕,想到邻居家避避寒,又担 心期间曼桐母子回来,看不到他在等待中的执着。 他坚毅地站到午夜。不停地往自家楼上看,担心一时不小心错过了曼桐母子归 家的身影。 他想敲开邻家的门,询问曼桐的情况,却见整个单元一片漆黑,大家都已入睡 了。 寒风侵骨,他擤了一下鼻子,往肩上拉了拉背包带,再次侥幸地上楼敲了一阵 门,还是无人应答,只得怅然地去找宾馆。 第二天清晨五点,方清又回到家门前,不停地敲门。似乎怕吵醒睡梦中的母子 俩,他的声音轻轻的。 太阳从楼道的窗子照进来,气温已缓缓升起。逐渐有上上下下的邻居在走动, 用陌生的眼光奇怪地打量他。屋内仍无回应,他还是不厌其烦地微笑着敲门。 十点的时候,他猛然记起最受国人重视的春节就要来临了,曼桐母子说不定是 回簌城老家了。那么,去簌城就能见到他们俩了。 想到这儿,他更忐忑了,担心曼家二老不肯原谅他。最好是先做通曼桐的工作, 再和她一起去簌城过年,二老看在女儿的面子上,也不会太数落他。 于是他去敲邻居的门,希望能问到曼桐的行踪。 邻居告诉他,曼桐早在几年前便将房子卖与他人,谁也不知曼桐去了哪儿。 方清顿时灰心丧气,心想连家都没有了,还过什么日子呢,说不定曼桐为了生 存,早嫁人了。他痛悔不已,恨不得扇自己耳光。 他做了最坏的打算,无论如何,也要见曼桐一面,问她是否还愿意和他一起过, 然后再决定去不去找莫萌。 他鼓足勇气,到民航售票处购买机票。 然而此时港城至簌城的节前机票早已售完,他匆忙去火车站,买到了第二天的 硬座票。 火车上人多拥挤,方清好多年也没受过这样的罪,鞋子被人踩脏了,上衣膀子 处被携硬物的旅客划破,露出白棉絮。行到中途时,上来更多的人,车箱中人挨人 挤,空气污浊,全是人体排出的废气;没有座位的人不停地跺脚取暖,他的双脚要 紧靠在一起才能放到地下。他忐忑着,为曼家将以怎样的态度对待他而担忧。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