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伤了她敏感的自尊心 “这一件衣服就是一万多。”龚坤宇断然地说,咕咚又喝进一大口酒。 “一万多?”乔安咋舌,“干什么呀,买这么贵的衣服!” “咳,这你就不知道了,那些傻蛋王八蛋都穿这样档次的,难道我能比他们差? 你穿了这种衣服,习惯了它的熨帖和气派,你就不会再去穿那些不入流的。”赵建 军说。 “男人穿衣服就是讲牌子。”杜鹃说。 “什么牌子,男人讲的是身份!”坤宇又给自己灌进了一口酒,“到了某一个 年龄,你就应该站在某一级阶梯上,最低限度要这样。否则,在你的社会圈子里, 你就要被鄙视,被漠视,被无情和势利的利剑洞穿。” “坤宇,你不要再喝了。”乔安劝阻道。她知道,龚坤宇这些天心情很不好, 因为他努力争取了很久的那个副处的职位已经花落别家。 “建军,你说我下海怎么样?”坤宇像是随便在问,眼睛却是紧张地盯着建军。 “坤宇,我劝你不要把下海想得太容易。”苏蕾插言道,“你现在的位子挺好 的,压力小,有保障又牛气,现在有多少大学毕业生研究生想要在政府机关里谋一 个位子而不能够。真要下了海,竞争是不容情的,什么时候被一个浪打翻了都说不 准。” “有一个做房地产的朋友拉我去他们公司呢,给的待遇挺高的。我没太动心, 想再看看,我觉得他那人不太有魄力,又没什么背景,发展的潜力有限。” “不要找朋友共事。”建军不容置疑地挥了挥手,“那样更容易起摩擦而伤害 友情。找一个位子,先看这个位子适不适合你,有多大的发展空间,不要先想着有 朋友能照顾。谁的照顾能照顾了一生一世?我同苏蕾一样意见,你不要轻易下海。 只有下海了的人才知道下海的艰难。政府的饭,其实最容易吃了。” 那天大家分手的时候,空气已经有些沉闷。因为喝了酒,苏蕾叫了公司的司机 过来开车。在车里,建军问苏蕾:“你看坤宇会不会真的下海?如果他辞职,他也 没什么经验,也没什么特长,又在机关做大爷做惯了,我看他来做房地产这一行不 见得会有多好的前途。”“你怎么不明白?他是想到我们公司里来。”苏蕾说。 面对厨房的一片狼藉和满桌子脏碗碟,乔安一点也不想收拾。她觉得有些灰心, 自尊心有些被伤害,“坤宇,你想去建军的公司,怎么不先同我商量一下?你张罗 着请他们吃饭,就是想说这事吧?” “什么死党啊好朋友啊,都是你吹的牛。瞧他们牛气的!有什么呀?不就是靠 爹妈的那点儿背景吗?”坤宇确实喝高了,说话都有些大舌头。他走进卧室蒙头睡 觉了。 其实她在单位也不顺,所以她能理解坤宇,她觉得他们两人在人际交往上都有 些低能,尤其难适应现在的社会。但是下海是一条出路吗?她觉得在这一点上苏蕾 和建军说得对,坤宇根本就还没有搞清下海是怎么回事,他其实是优越惯了。但是 苏蕾说话的口气有些刺伤了她敏感的自尊心。 也算是小时的朋友了。但是回想她们这么多年来的友谊,她一直有些曲意奉迎 的意思,尽管她不愿正视这一点。苏蕾的出身,即便在文化大革命当中她父亲落魄 的时候,也让她身上带着一圈高贵的光环,她从与苏蕾交往的人身上能看出这一点。 想来人不管怎样标榜自己的特立独行、超凡脱俗、不卑不亢,骨子里究竟难脱社会 的价值观念和思维定式。但是她们确实是朋友,因为她们有相似的好恶和价值取向。 纯而又纯的友谊是什么?人总需要相互扶持和相互温暖。有一次,她与苏蕾约了一 起去做美容。到苏蕾的公司,苏蕾正在与一个下属主管谈一件事。“你来了。”苏 蕾有些漫不经心,好像她们昨天才见过面,而事实上,她们已经有一个多月不见了, “你先坐会儿。”她于是坐着,一位笑眯眯的小姐给她端来了一杯水。她坐了挺久, 百无聊赖之间,起身找了一本杂志翻阅。这个时候,一位衣着高雅、脸上化妆精致 的女士推门进来。“佩丽,”苏蕾极为热情地迎过去,拉着佩丽的手使劲摇晃, “哎呀,你最近怎么这么忙,约你太困难了。”苏蕾为她和佩丽作了介绍,而后同 佩丽热情地交谈了起来。“苏蕾,你今天太忙了,我们改天再约吧。”她对苏蕾说。 苏蕾沉吟了一下:“改天也行,晚上我给你挂电话。” 她可以有一百个理由解释苏蕾那天对她的忽略。也许苏蕾正是把她看作自己人 才不拘小节。但是,她意识到苏蕾还有另外的生活圈子,而苏蕾也能对人如此热情。 她心里的傲气抬头了,她好像突然看明白了友谊并不是一个单纯的东西,它的基础 仍然是交换,互惠互利是它成长与坚实的土壤。 坤宇居然想在建军和苏蕾丰盛的碗钵中分得一杯羹,他希望他们能帮助他实现 自己的希望。他放出一个试探气球,而苏蕾很敏捷地就把这个气球捅破了。即便理 智告诉她苏蕾捅得对,情感上她还是免不了屈辱的感觉。可是坤宇的希望又是什么 呢?别墅、汽车、登喜路西服?别人的成功使他这么焦灼吗?他们有过平和喜悦的 日子:周末背着相机去公园或郊外游玩拍照;一人捧着一本书、守着一杯茶各自看 一个天昏地暗,自以为是地向对方推荐“精彩之作”。他们曾经有过自己时时光顾 并不断构筑的精神小屋。从什么时候起心里充满了喧嚣和焦躁?只有这样才能跟上 这个时代的脚步吗?那曾经是他们精神之本的理想主义和浪漫情怀,就这样慢慢地 褪色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