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会不出它真正的意蕴 一时间,乔安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龚坤宇扶着一个年轻女子,从妇产科那个方 向走过来。那女子拖着步子,脸色煞白,很容易就联想到她刚做了什么。 这一段时间,龚坤宇像是一直心神不宁。上个周末乔安因感冒而发起了烧,她 让龚坤宇给她找药,他把药找出来就出门了,周六周日都是一大早就出门,晚上十 点过了才回来。回来后见她躺在床上,他也没有过问她的病,好像根本就忘了她生 着病。因此这几天乔安都赌着气没有同他讲话,而他呢,他好像并没有察觉她在生 气,他好像是乐得她不说话,他好像是在躲避着她。上帝,难道他…… 发了几天烧,原本身子就虚弱,一阵眩晕,乔安摇晃了一下。她扶住墙壁,透 过人流,看着他们顺着走廊向楼梯口她这边走来。龚坤宇好像很不安,他一会儿抬 起头四下张望,一会儿又深深地低下头去,可他就是没有看见正紧盯着他的乔安。 乔安站在那里,她想迎着他们走过去,可是她迈不动腿,她感觉恐惧。绝望和恐惧 从心里渗出来,一直渗到四肢,四肢和心一样冰凉冰凉。终于,她大叫了一声:你 干什么踩我的脚!是有一个人踩到了她的脚。她大叫,是要让他听到,让他知道她 在这里,看到了他。果然龚坤宇看到了她。就在她大叫的那一瞬,他吃惊的眼睛遇 见了一直盯着他的她的眼睛。在刹那的惊慌失措之后,他的眼光逃遁开去,但她看 到那逃遁开的眼光里显现出一种冷酷的决绝,好像在说,随便你,我就这样了。 乔安站在那里,看着他们走进电梯,看着电梯的门关上。乔安觉得她的身子在 下沉,沉到一片水底下,她被水淹没了,那水一直没过她的头顶。她透不过气来, 可是却抓不到一根救命稻草。 在医院门口打了一个的士。到下车,到走至家门口,她都还镇定。可是钥匙就 是插不进锁眼里去,她这才发现她的手在哆嗦。进到卧室,她把锁从里面反锁上。 她趴到床上,抓过一只枕头来紧紧顶住心口。龚坤宇那一刻冷酷的眼神像一只烙铁, 烙得她的心生疼。他就在她的眼前那样走了,和那个女人。一切甚至不用再问!上 帝,怎么会这样! 电话铃声,呼机铃声,一片响声把她惊醒。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她躺着,听 着响声一片。隔一会儿,电话和呼机就响一阵,她躺着,她听着。后来,电话和呼 机开始不断地响,她躺着,她听着。再后来,她跳起来,把这些响的东西都关掉。 她又迷迷糊糊地睡。急促的敲门声把她惊醒。她躺着,听着那敲门声。窗外天 已蒙蒙黑了,像是黄昏的样子。 当杜鹃和又平把门锁撬开进去的时候,发现乔安在发着高烧。他们叫了一辆出 租把她送去医院。坤宇一直跟在他们后面,畏缩而无所适从。 乔安在医院住了五天。她对杜鹃提出要求,不要让任何人来看她,杜鹃自己也 不要来。她对杜鹃很冷淡,相反对梅又平,她倒要服从得多。因此这五天里,杜鹃 只来过两次,但杜鹃让梅又平每天晚饭时送一些粥过去。在第四天的时候,梅又平 试着同乔安谈谈那件事,那件事龚坤宇当天就张皇失措地同他和杜鹃谈了。但乔安 制止他谈。 “你想一想乔安,他实在是太慌乱了才会有那样反常的举动。他马上就后悔得 什么似的,他去找我们的时候一直骂自己是混蛋。乔安,你对现在这社会了解得不 会比我少,这种男女的事情现在是太常见了。男人有时候很软弱,经不起诱惑。平 心而论,龚坤宇还算是老实人,他要是有经验当时也不会是那样的表现了。”“请 你不要再说了又平,我尊重你,也请你尊重我。”乔安打断了他的话。 第五天出院的时候乔安还有些低烧。她是按既定的计划随一个环境考察团去大 西北。走的时候,她给龚坤宇寄去了一份离婚协议书。 夕阳西下,在广袤起伏的沙漠上映出柔和的橙黄。沙丘上下,稀疏地散落着大 片苍绿的沙枣树。座座干打垒的土屋静静地立在沙丘旁的一片平地上——红柳湾, 这个背靠腾格里沙漠的小村子,不知怎么让她联想起三毛笔下的小镇阿雍,似一幅 温和、幽雅而又让人品出一缕淡淡忧伤的风景画,深深地印在了她记忆的网膜中。 “大漠孤烟直”,这种描述,不是身临其境,是体会不出它真正的意蕴的。而 人生的痛苦不也是这样吗?你可以为别人一掬同情之泪,然而若不是自己承受,你 又哪里知道它的真正滋味? 从北京乘火车到兰州,在兰州换乘汽车。当汽车沿着那条古老的丝绸之路出发 之后,她发现在火车上啮咬心灵的疼痛感轻缓了。她的眼睛从未离开过窗口,她贪 婪地像要把闪过车窗的所有景色收进脑海。那广大的散落着稀疏草丛的荒漠,那无 际的苍凉的戈壁,还有始终与她同行的连绵迤逦的祁连山脉,她不明白这些景色为 什么会让她产生一种近似痛苦的迷恋。祁连山脉顶部皑皑白雪在阳光下白得分明, 如蜿蜒不绝的白练。 “已经是阳春三月了,这雪怎么还不化?”她问陪同他们的当地同志。 “这雪终年不化么。河西走廊就靠这雪养着呢。”地区林业局的老吴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