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 鼓动的风,从另一端吹来,凉爽。前方有光亮,窨井的前方。) 乔在白天下到了窨井。他要趁中年男人和小叫化子不在的时候,搞清下水道 的走向以及内部的结构。 他沿着石板小道向前摸索,一只手扶着石拱墙壁。 乔摸着了一只沉睡的蝙蝠。哺乳动物。在白天惊醒。“叽叽”地怪叫。乔缩 手,头皮发麻,浑身激灵,皮肤起疙瘩。蹲下。起立。再向前摸索。他又踩着了 一只老鼠的尾巴。“吱吱”地怪叫。向后转,掉头就跑。 (头顶有乱飞的蝙蝠,脚下有乱窜的老鼠。一只钻进裤管,咬一口。乔跺脚。 焦急的回响。蝙蝠、老鼠听到软橡胶底皮鞋的声音,受到鼓舞,成群结队,对乔 形成攻击。) 乔挪不动步子,在原地张牙舞爪。紧张。害怕。呼叫,无人应答。只有“吱 吱”的怪叫,从背后传来,比刚才更加响亮,像一个人的模仿。 “叽叽——” “吱吱——” 变调的音乐。 蝙蝠、老鼠听到指令,安静下来,四处散开,各归原位。乔看不到它们的踪 影,疑惑不解,回头张望。空气凝固,呼吸紧迫。 “叽叽——” “吱吱——” 音乐的口令。 从黑暗中窜出另一只老鼠,圆滚。肥硕。它有着绿豆一样放着深绿色光芒的 小眼睛,应该是一只鼠王。它窜到乔的脚边,轻轻咬动他的裤管。乔跺脚,老鼠 向前一跳。它挑逗乔,不停地回头咬动他的裤管,他被它激怒了,不停地去踩踏 它的尾巴,无计于事。 老鼠在前,乔在后。乔受到老鼠的引诱。 向前,再向前。乔听见了湍急的流水声,是下水道的污水滚滚向前。与江水 或海水汇合,涛声轰鸣,来势凶猛。 (一柱暗淡的光线,从前方直刺过来。刺痛了乔的眼睛,用手遮挡。后退几 步。) 老鼠回头,向乔咧嘴,像在微笑。 乔猛踢一脚,扑空。就势向老鼠追去。 巨大的涛声响彻耳边,有轮船的汽笛声。 光线越来越强烈,从脚边贯穿了窨井。有一排锈迹斑斑的钢筋栅栏,拦住了 下水道的出口,牵挂着几条白色的污染物。 老鼠钻进水里。 这是一条连接长江的下水道。 单小鱼突然改变了主意。她说要把孩子生下来,留给唐唐。在解释原因时, 她喜形于色:这肯定是一个多才多艺的孩子,聪颖无比。她说这话后,我没有做 声。单小鱼想要挟唐唐。因找不到唐唐,又不便将此事告诉远在日本的欢言,我 对单小鱼产生憎恨,同时也为欢言和唐唐担忧。 (想起乔。想起软橡胶底皮鞋。我们的爱情越走越远,足音渐息。) 不想呆在单小鱼的房间里。 我成了美国乡村酒吧的常客,周天是我的忠实听众。在一次醉酒之后,我讲 我和乔的故事,讲那只布蝴蝶。周天说,原来你是失恋了,受到打击?那也不能 自暴自弃,涉足色情场所啊!我喝完最后一口酒,对周天说,是吗?我想我的回 答是含糊其词的。 以后,周天一直在同情我。他偷偷拿来酒吧里上好的酒水,供我享用。在我 离座结账时,他又偷偷地做了手脚,故意把费用算得很低。这是一个好办法,因 为我要长期驻守酒吧,直到完成我的使命为止。也许这是一个漫长的潜伏,周天 可以为我减少成本。 我还是有点害怕,害怕我和周天的伎俩被顾老板发现。顾像鹰一样的眼睛总 是在我的身上扫来扫去,灼灼逼人,而又闪忽不定。我曾问过周天,顾是一位已 婚的男子吗?周天答非所问:顾是一位精明的老板。我还隐约感到,顾十分欣赏 周天,他们相处甚好。于是,我不再顾及顾流连顾盼的眼神。 在报社和酒吧之间穿梭,我和单小鱼变得疏远起来。白天,我们都有各自的 采访,见面只是短暂的;夜晚,我在酒吧,只在第二天的凌晨借用单小鱼的床位 几小时,放倒自己疲倦不堪的身体。那时,单小鱼的呕吐和发送接收短信,早已 完毕,与我无关。 单小鱼睡得很死,呼噜声中夹带梦呓,像在呼唤一个人的名字。有可能是唐 唐。与其说她对唐唐的崇拜,不如说是对日本的崇拜,对工业社会的崇拜。她幻 想爱情是可以掠夺的,剽窃的,像一篇稿件一样,据为己有。 乔在干吗?乔和单小鱼有着惊人的相同,在每天深夜沉湎于自己的幻想。 (终于忍不住给乔打去手机,不在服务区。他没有关机,那就是信号被屏蔽。 小K 被激怒。都在执迷不悟。给长官打去电话,不合时宜。长官应该正在熟睡。 管他呢?) 我劈头就对长官说,我和乔的关系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难。因为乔遇到了心 理障碍,他把一只布蝴蝶当成了情人。 长官在电话中始终没吭一声,他在静静地听。听完后,是剧烈的咳嗽,我感 觉到手中的话筒在震动。电击一般,一麻。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