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池以桓和黎曼臻交往一年又六个月后。 “其实相爱就是这么一回事,好像不是很难。”曼臻眨眨眼睛,小声的对好友安杰 拉说。 “真的吗?我以为那种人很难相处的。”安杰拉睁大了圆圆的眼睛。 “我也不晓得要怎么说。也许他对别人是那个样子吧,但是,但是我们认识了太久, 一起走过太多,所以在我心里他只是那样一个平凡的好人。爱情本来就应该建立在对等 的关系上,两个人应该有同样的特质或同样的想法,然后经历过同样的事情。”曼臻弯 起唇角轻笑。 “嗳啊,真是幸福。”安杰拉羡慕得很。“全世界可以和那个天之骄子这么相爱的, 大概也只有你了。” 曼臻笑了笑,安杰拉又抱怨起来:“教授怎么还不来?” “他总是迟到。”曼臻少有的埋怨了一句,啜口热咖啡。 谁知伊藤光恰巧推开研究室的门,他眯起眼睛,仔仔细细的打量着曼臻,很显然是 听到了她刚刚说的话。曼臻倒抽了口凉气,以为自己会被痛骂一顿,然后接下来的半年 铁定辛苦又难熬。 “对不起。”没想到伊藤光愣了半晌之后,竟然乖乖道歉。 曼臻和安杰拉吓傻了,完全不明白平素高傲又难以相处的教授竟然会说——对不起 …… “其实没有等上太久……”曼臻顿了下,困难的开口。 伊藤光沉吟了下,没有理会曼臻的话,只是迳自问;“我刚刚听到了‘池以桓’这 个名字吗?” “喔,是的,我们刚刚正在讨论这位年轻企业家呢。”安杰拉的声音很愉快,连忙 掩饰过去。 “你怎么说?”伊藤光紧盯着曼臻。 “对,没错,我们刚刚正在谈他呢。”曼臻也跟着点头,很诚恳的回改口。 谁知伊藤光咧开嘴笑,很悠哉的从包包里抽出一本杂志放在桌上。“刚才经过超商 时看到的,顺手买下了。” 曼臻和安杰拉面面相觎,不知道教授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买杂志?这一点都不像是 教授平时会做的事。 安杰拉先凑过脑袋,拿起那本杂志。 “啊!”安杰拉很用力的尖叫一声,然后是伊藤光诡异的微笑。曼臻实在猜想不到 那本杂志到底写了甚么,竟能让这两个人都古怪起来。 接过杂志,下一秒钟,曼臻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又被拍到了?他怎么会承认?”曼臻除了不敢相信外, 还是不敢相信。她和池以桓不是早就协议过下向外界承认他们的关系吗?更何况,这一 年半来他们出外都很小心,怎么会让记者拍到?又这么的清楚! “我猜你现在很想去找那个男人谈谈?”伊藤光竟然大发慈悲。 “喔,对,教授你说得对。”曼臻揉揉额角,看着杂志封面——正是她和池以桓在 酒吧一角,咳,热吻的画面。 该死的是那张照片再清晰不过,还被誉为“有史以来最佳偷拍之作”。这回,曼臻 可没像上次那么幸运了,她的脸被拍得清楚不过。翻到杂志内页,甚至还有她的基本资 料和生平,连她自己都没那么了解自己了。最可怕的是,池以桓竟然向记者承认了,承 认他们已经交往了一年半。! “去吧。我祝福你和池先生别吵得太凶。”伊藤光嘿嘿一笑,目送曼臻跳上一部计 程车。 “教授……你怎么会……”安杰拉实在难以理解为什么教授会突然好心起来了。 “安杰拉,这是池以桓拜托我的。” 伊藤光很悠闲的点起一根烟。 “我记得我从来没向黎曼臻说过,”伊藤光又笑了,“我和池以桓,刚好是哈佛大 学的同班同学。” “现在轮到谁了?”池以桓敲着桌面,有些心不在焉的问。 “欧洲代表,隶属于子公司。”长形会议桌后头的一个男人举起手,准备开始作简 报。 “喔。”谁知池以桓只是不停的看着放在桌上的手机,对于那人在报告什么,好像 没怎么注意听。 那男人也因此而随便了些,报告得很仓卒,怕被揪出什么错误似的。 “停!你到底在报告什么?”眼见电话一直不响,那欧洲代表的态度又随便,池以 桓皱起眉头。 “我要听的是这半年的营收,你和我扯那些请款增资做什么?” 火气很大。 会议桌两排约莫二十来个高级主管都在心底默默想着。 “给你半天的时间改进。你今天回德国?还是明天?总之今天下午我要看到一份正 确翔实的财务报表。”池以桓扔下话。 曼臻站在斐蓝总部大楼下面,终于有些觉得自己是一个不怎么称职的女友,竟然从 来不知道池以桓的工作环境或内容。 大厅以金黄色为基调,中央的水晶吊灯看起来是如此价值不菲,四周错落有致的摆 了多张沙发,配置了小茶几可供休憩、整理资料用:靠墙的地方甚至有个小小的吧台可 供调制饮料,舒适得连五星级饭店都要自叹弗如。 “对不起,我找人。”曼臻礼貌的微笑。 “好的,请问是哪个部门的呢?”柜台是一个金发美女,她手脚利落的开始准备表 格等相关手续。 “池以桓。”曼臻知道池以桓是没有职称的,在斐蓝是太子爷、准接班人。 金发美女很明显的停下手上的动作,面有难色的抬起头。“对不起,请问您和池先 生预约过了吗?” “没有。”曼臻皱起眉。“要见他一面有这么困难?”那男人不是每天晚上都在家 赖着她吗? “小姐,很抱歉我不能帮上你的忙。因为池先生的客人通常都是预约过了或秘书会 专程下来迎接。”金发美女笑得好无奈也好有心机。莫名其妙的女人冲进来找池先生并 不是第一次,她已经知道要如何应付她们。 曼臻当然知道金发美女在想什么,只好拿出手机拨给池以桓。说她笨也好,但她真 的从来不知道找池以桓会这么困难。 “喂?”才响了一声,电话就被人接起。 “你下来,我在你公司楼下。”曼臻心里有说不出的委屈,为什么她要这样被摊在 大家面前检视?刚刚又为什么要忍受柜台小姐的鄙夷眼光? “好,给我两分钟。”池以桓那边的声音听起来很平常。 曼臻觉得自己应该好好再想一想,今天的一切真的让她感觉很下舒眼。 才一眨眼,池以桓就从专属电梯中走了出来。他浅浅的朝柜台、保全点了头,再走 向曼臻。 “我们交往了一年半,你却是第一次走进这里。”他弯下腰,在曼臻颊上轻轻一吻。 “你为什么要承认?”她劈头就问。 “承认什么?”池以桓搂着她的腰,无视其它职员的目光,带着曼臻走进电梯。柜 台小姐的眼珠子现在肯定掉出来了,她从没看过池先生真的带哪个女人进办公区的,当 然,亲自下来迎接更不曾有过。 “你不会不知道我在讲什么吧。”曼臻叹了口气。“池以桓,我们不是说好了?这 样,我很困扰。” “曼曼,一年半,快要五百五十天的日子,为什么还不能承认?” “但你应该先跟我说的。”曼臻还是不能接受这种解释,要知道,这对她的生活影 响有多大。 “对不起,曼曼。”池以桓爱怜的摸着她细致的脸颊。“那是不小心的。” “……我的生活会因为这件事情而搞得一团乱。” “对不起,曼曼。”他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他的声音听起 来好疲惫好诚恳。 曼臻将小脸埋在他怀里,算是原谅了,毕竟他和她都承受了同样大的压力。“池以 桓,他们把我的身家资料都翻出来了……”很委屈,真的很委屈。 爱情不该被这样渲染的,更何况那些记者根本没有资格调查她,且凭什么把她的一 切当作牟利的商业手段?凭什么这样评断她的“等级”? “你不高兴了?”捧起她的脸蛋,他盯着她。“如果你不喜欢就告诉我。” “然后呢?”声音低低的。 “然后我会为你小小的惩罚他们一下。” “……唉,算了,反正都登出来了。”曼臻再度颓丧的说道,没什么力气的趴在他 肩头。 然后池以桓将下颚轻轻抵在她柔软的发际中,悄悄的笑了。 亲爱的曼曼,你都不知道我为了让你成为“池太太”,花费了多少心力…… 一周前 池以桓才回到家,就把还在厨房“见习”烹饪的曼臻抓来好好吻上一场。 “哎啊,你干嘛?”曼臻气喘吁吁,虽然已经逐渐习惯他这些亲密的举动,但两颊 还是忍不住绯红了起来。 “想你。”他一笑,揉乱了她的发。 曼臻看了他一眼,马上知道他下一句要问什么,于是抢先回答:“我今天太累,还 没时间想到你。” “坏心的黎曼曼。”拎起她的衣襟,又是一场惊天动地的热吻。 那晚的一切都很正常,一如之前的每一天,甜蜜、温馨而居家。 直到吃完了饭,他和曼臻在后院闲聊。她趴在他的身上,长发顺滑在他怀里。 “其实我不懂,展大哥在怕什么呢,宋姐姐人这么好……” 他没有说话,静静的听她说。 “说起来展大哥也是个怪人,为什么谁都不要呢?他好孤单、好寂寞呀。” 池以桓想了一下,忽然说:“傻瓜,他爱着你妈妈呢。” “我妈妈?池以桓,你在跟我开玩笑吗?”曼臻跳了起来,瞪大一双清澈的眼眸。 “没有。我怎么会骗曼曼呢?”他声音如斯温柔,重新将她揽回怀中。“否则你以 为为什么展傲云肯这样辛苦的照顾你?哎呀,曼曼,不要又骂我市侩。但你要知道,没 有一个男人会甘心照顾一个小拖油瓶这么久,除非是他爱她,或是爱她的妈妈。” “市侩!”曼臻果然埋怨的嗔道,从他怀里抬起头来。“你说的是真的吗?展大哥 喜欢我妈妈?可是我妈妈已经……”讲到这里,便没有再说下去。 “下次你亲自问他吧。”池以桓吻了她一记,声音含含混混的。“他们的事情我也 不好说什么。” “池……”曼臻的话还没说完,剩下的话已被他吻进嘴里,他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池以桓,我有话跟你说,你别这样——”曼臻皱了皱眉。 “嗯?你说。”他仍是不肯移动半分,鼻子蹭着她的。 “我还有半年毕业,毕业以后……我要回台湾。” “为什么?”池以桓猛然撑起身子,眉心拧了无数个结。 “台湾才是我的家呀,来美国本来就只是为了念书,毕业以后当然就回台湾……” “曼曼,那我们怎么办?”他的眼神灼热。 “我有想过……可是、可是还能怎么办呢?我想念台湾……可是我也同样的爱你… …”曼臻叹口气。“当初我们不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吗?”其实她也觉得自己是疯了, 怎么会突然说出这么绝情的决定。 池以桓站起身来,心里头忽然透出一股极大的恐惧。”曼曼,你留下来。” “我也想呀,毕竟我还那么那么爱你……可是池以桓,台湾才是我的故乡。我和你 不同,我从小就生在台湾、长在台湾。”曼臻停了一下。“我只是想回台湾,不代表我 们要分手……” “你可以偶尔回去,只要不离开我。”他只是别过脸,声音竟有些变调。 “我要怎么说你才会明白?我想念台湾,我喜欢的是台湾……我不想在美国定居。” 曼臻也难过了起来。她也舍不得池以桓,可是在异国的日子真的很累,尽管有池以桓。 但台湾的一切才是她所熟悉的。 “曼曼!”他少有的失控,双手紧握成拳,一声压抑的低吼。她怎么能走呢?她怎 么能这样就走了?就只是云淡风轻的一句;“我要回台湾了”? “你怎么能这么残忍?”这一声质问,让曼臻傻了。 “池……” “好了,还有半年,这件事情我们慢慢谈。”池以桓慢慢冷静了下来,声音回到从 前的温和,吻了吻她后便迳自走回屋内。 曼臻怔怔看着他的背影。他生气了吧?认识这么久,他第一次狠心抛下她,第一次 吻得那么冰凉,第一次定得那么决绝。也是,谁要她这么热情无义,一心只想回台湾… …不能怪他,心头猛一揪紧,满是无尽的失落。他们半个小时前不是还很好很甜蜜的吗? 夜凉如水,她一个人愣愣的坐在原地,眼泪忽然像断线的珍珠般落下。她也很为难 呀,她爱池以桓,也爱台湾,这让她怎么选择?两个都是她无法割舍的,可是、可是… … 池以桓一个人坐在书房里,终于下定了决心——曼曼不能走。要走,也要等嫁给了 他之后才能走。 那天之后,他们极有默契的没再谈到这件事,尽管他们都还记得。 隔天一早,池以桓仍是笑容可掬的在楼下等曼臻吃早餐。 “曼曼,早。”他的笑容总是那样温柔,让曼臻贪恋着。 曼臻没有说话,她因为两人昨夜的不愉快而一夜没睡好,神情有些恍惚,拉开椅子, 安静的吃起早餐。 “曼曼,昨天是我不好,你别生我的气。”池以桓凝神望了她半晌,轻声叹息,软 下声音道歉。 承认吧,池以桓,你根本就看不得曼曼有一点点的不愉快。 “……”曼臻的头仍是垂得低低的,长发遮去了半张脸;她停下了动作,全身一僵。 “对不起,曼曼,我昨天……我昨天有点失控。”池以桓紧紧盯着曼臻,眸光温柔。 “你什么也没做。”她终于说话了,声音好细微.“我只是气我自己,你对我那么 好……但我总是一次又一次的辜负我们两个……”说到最后,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 “曼曼宝贝,别哭呀,你哭了我会心疼。”他连忙小心翼翼的替她拭去眼泪,可是 曼臻却越哭越伤心。她平时是很倔强的一个女孩,他很少看见她哭,这么一哭,其实让 池以桓有些慌了手脚。 “我觉得自己好没用,可是我真的很怕很怕……你不要我了……”她伏在他怀中, 低低的哭,声音软绵绵的,像是一缕缕情丝,密密缠绕着他俩。 “傻女孩,我怎么会不要你呢。”池以桓一听,心疼极了。“我这么爱你啊,你是 知道的,不是吗?” “可是我觉得自己好对不起你……永远都只是……只是……让你爱着,从来不懂得 回报什么……池以桓,我是真的很喜欢很爱你的……”曼臻哭得好伤心。 “曼曼,我怎么会跟你计较谁爱得比较多。”池以桓细碎的吻落在她脸上,声音温 柔得仿佛要将她融化。“我从来不曾在乎过那些,那些无聊的东西只有爱得不够深的人 才会计较的。昨天我只是很害怕,害怕你就这么离开我……唉。” 等了许久许久,终于等到曼曼的一句“我爱你”。 “池以桓,”泪眼迷蒙中,她抬起小脸,声音好坚定,带着一丁点孩子气的任性, “我已经决定再也不要离开你了呀……不管你是不是赶我走,我都要留在你身边,死皮 赖脸地。” “曼曼、曼曼……”又是一阵情迷意乱。曼曼虽然不走了、不离开他了,可是他还 是好怕她一声不响的又走了。 他还是想要跟她结婚。 计画就是这么展开的。 他先打电话给伊藤光,然后联络杂志社,接着找展傲云和夏妘染。 喔,还有安缇雅。其实安缇雅早就想起了那些往事,不过呢,她是聪明人,知道池 以桓这辈子是非黎曼臻不娶了,所以也就逐渐学会放弃。 所以啦,杂志上的那些照片,根本不是偷拍的,而是池以桓示意要这么做的,否则 谁敢惹毛池大少啊? 他带着曼曼上办公室,吩咐珍:“不要让人进来打扰。找我的就说我干在。” “现在怎么办?”曼臻问,她一点都不想成为公众人物。“连我的教授都知道了… …丢脸死了。” “丢脸?”他为她泡了一杯热咖啡,扬起眉。 “我的意思是,这样会很麻烦很讨厌嘛。”她撒起娇来。曼曼是极美的,尤其是她 拧眉薄嗔的时候最惹人心动。 池以桓笑了。“那你说应该怎么办呢?” “我怎么知道呀,是你要承认的,怎么让我想办法?”她歪过脑袋,枕在他肩上, 嘀咕了一句:“真是不负责任的男人。” “噢……”她发丝的香气幽幽传来,他温笑。“我有一个负责任的好办法。曼曼, 你要不要听?” “你说呀。”她水眸漾着光彩,完全没有想到池以桓接下来的话有多惊人。 “嫁给我。” 曼臻一听,惊跳了起来,方才的懒散一扫而空。“池以桓……你发烧了?”说完还 伸手摸摸他的额头,惊惧不定。这太突然、太突然了啊。 “没有,曼曼。”他握住了那双小手。“我是认真的。” “我的天……”曼臻正想往后退,突然碰一声,办公室的门被打开,一大群她熟悉 的人走了进来。“池……”他不是要人不要进来打扰的吗? “嘘。”他要她噤声。 “曼曼,好久不见。”先说话的是展傲云,他一脸笑意。“要结婚了是不是?” 曼臻还来不及回答。“展……” “哎呀,想不到池太太会是心妍姐的女儿。”夏妘染也笑了,她甚至准备了礼物。 “曼曼,新婚礼物。” 池以桓在心里偷笑,小染果然是狠角色。 可是曼臻却慌了,她倒抽一口凉气。“小染姐……不……” “这不是上回以桓抱着的漂亮小姐吗?我是安缇雅。一年半前‘池太太’曾打过电 话给我是不是?”安缇雅嫣然一笑,伸出手来要跟曼臻握手。 曼臻困窘不已。这手,握是不握? 握了,那就承认自己是池太太。 不握,那也太不给安缇雅面子了。 曼臻求救的看向池以桓,谁知池以桓嘻嘻一笑,跟着叫了一声;“池太太。” 曼臻像是被出卖了一样,不敢置信的盯着大家,抱着最后一点微弱的希望,想要解 释,“等等……我真的不是——” 又被打断。 “池先生,全纽约的记者现在都在楼下了,他们想要采访你有关新婚的消息。”珍 推开门,很专业的报告着。 曼臻往后退了几步,看向眼前那一个个对她期待殷切的眼神——当然下包括楼下那 群阵容庞大的记者们——一年半前大声说要同居的狠劲油然生起—— “池先生,我的婚戒呢?” ------ 凤鸣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