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就是个祸害 我望着身后的刘邦,依旧是那张像极了狐狸的脸,凤目浓艳,贝齿红唇,极配 得上‘姿容秀丽’四个字;这么些年磨练出的王者之气,也极配得上那方传国玉玺。 他不咸不淡的“哼”了一声,然后刻薄地对韩信说了句:“两军开战,私下离 营者,按叛国罪处。” 瞧瞧!他说的话是这般不讨喜。哪像以前,不论对谁说话都是挑好听的拣,果 然是从小狐狸长成了老狐狸,连带着气势都上去了。 因为他的到来,我和韩信刚拾起的那点温情,即可做鸟兽散。我不忍韩信在他 面前落了埋怨,于是浅浅一笑,淡然说道:“承蒙韩大将军好意。只是……妾身今 日来此,便已是看透天命所归,民心所向,再无回去的道理。”其实这般文绉绉的 咬文嚼字我是极其不喜欢,只是眼前的刘邦已经不再是昔日的狐狸,在他面前我必 须得懂进退,守规矩。 “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连挚情挚爱的性命都能舍下。”刘邦戏谑刻薄的说道 :“孤当真是应该……应该待天下百姓谢过朱姑娘大义。” 刘邦的话戳着我心底一阵阵抽痛,许是我越心痛,他越畅快,但我偏就不想如 了他的意,于是不愠不晌地说道:“霸王领三军,诛暴秦。就算是血撒疆场,也有 楚国铁骑哭灵同葬……再不济些,顶多尸骨无存,届时亦有江东父老披麻戴孝,建 冢衣冠……他,他当含笑九泉……” “哦!?”他若有若无应了一声,神态颇为暧昧,然不过片刻,就阴狠的说道 :“好一句‘当含笑九泉’!朱十七!你可以还记得当年咸阳一别,你当着众人立 下的誓言!?” 我一怔,喉间有些苦涩,我更情愿他像现在这般戏谑刻薄,冷嘲热讽,也不愿 他将过往的那一层隔膜剥开,一遍一遍将我凌迟。 良久才鼓足勇气,挤出一句:“妾, 妾身……不记得……” “不记得!?好一句‘不记得’!”我觉得我那几个字说的几不可闻,然而刘 邦听见却像只炸了毛的猫,恨不得将我撕碎,忍了这么久,终于用力掐住我的脖子, 咬牙切齿道:“朱十七!我告诉你,我全都记得,记得你怎么负我,怎么一字一顿 立誓……我真想就这么掐死你,你活着就是个祸害!” 我被他用力掐着,仿佛被柔韧的蔓藤缠绕,重重叠叠,密密麻麻纠着我的颈, 收紧,收紧……出不了声。 意识一点点抽离肉体,我仿佛看见刚入咸阳的岁月,那时我还口口声声唤着他 狐狸,我还记得那样美的阿房宫是我从没见过的——偏望去,树影婆娑,暗香浮动 ;楼阁林立,宛若仙境。 我记得楚怀王说,先入咸阳者为王。 所以,在个那桂树葱茏,馥郁盈芳的时节,我站在阿房宫的正殿中,惦着脚儿, 轻吻上他的额头,轻轻地,柔柔地对他说:“狐狸!不要这咸阳,不要这江山…… 我和你去一个谁也找不到我们的地方。” 我见证了他的犹豫,但那只是片刻,因为片刻过后,他便将我拥入怀中,我感 觉到他的心跳,是那样的快,仿佛一朵新梅的绽放;我看得见他的眸子,金灿灿, 亮晶晶。一切仿佛在那一刻点燃……他只答了我一个字“好”。 他是小吏出身,若是放弃这一切,只怕还不如那杀狗的樊哙,毕竟那厮还有门 讨生活的手艺。但是既然他答应了我,便会将一切办得妥妥当当。 其实那时他大可以挑几个上好的宝贝,牵上一匹快马,将我往马背上一扔,自 此浪迹天涯。可是他却仍旧赌上一切去赴那场鸿门宴,只是因为他深知一个道理, 那便是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这辈子若是被项羽一直在屁股后面追着,那就甭想安 生……他总不忍我委屈。 可是当他身心俱疲跑来找我时,我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狐狸!我不跟你走, 我爱得是项羽。” 他站在那儿轻笑,转身, 只留下一个挺拔的背脊……云纹重重下,我看见他的 背脊……有一丝落寞。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