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义相对论 小眼睛的庞大男人首先镇定下来,他瞧见了童悦手中拿着的钥匙,挑了挑眉, 裹着块遮羞布,难得还摆出一幅翩翩有礼的样子,冲童悦点点头,口中应道:“就 来,玲儿!” 那宠溺的口吻顿时让童悦倏地一下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她僵硬地收回视线, 飞快地冲进自己的房间,“砰”地关上门,心紧张得窜到了嗓子口,仿佛自己被别 人捉了奸一般,又羞又躁,恨不得找条地缝钻下去。 脑子什么也想不了,机械地从衣柜里拿出衬衣和牛仔裤,穿了一半,外面有人 敲门,只一下,随即门就开了。 凌玲脸白得象僵尸般立在门口,身上一件薄如蝉翼的黑绸睡衣,在淡淡的晨光 中,隐约可以看到睡衣里空无一物。 童悦连脖子都涨红了,“你……当我没有回来过。” 凌玲一言不发,但紧绷的脸色稍微有所好转,她摸了摸脖子,然后指了指童悦。 童悦讶然地看着凌玲脖子挂着的一根镶钻的珀金项链,也抬手摸了下脖子,天, 她从来不离身的玉佛呢?她只顾着着急,不知道凌玲是想提醒她脖子后面的两个吻 痕。 凌玲张了张口,还是什么也没说,掉头走了。 童悦愣了愣,把另一半的衣服穿好,拎着包以百米赛跑的速度离开了公寓。 公寓到学校,步行一般是十五分钟,童悦今天节约了五分钟,和最后一批学生 一同跨进了校门,早自习的铃声刚好响起。雾仍很浓,树荫间有蒙蒙的水汽飘荡, 不时滴下一两颗水珠。 实验附中原先的校址在市中心,一年前刚刚整迁到城郊,依山傍海,无论是建 筑、教学设施,还是绿化,包括师资力量都是青台最好的。想进实中,要么是青台 中考排名前三百的,要么就是有着雄厚背景的。每年新生报名的时候,校园内就象 是开车展,豪车一拨一拨地排着,达官贵人、商贾富豪、名门子弟晃得你眼花缭乱, 不时的就见校长郑治西装革履地陪着出出进进。 童悦是怀念老校区的,虽然她只在那儿呆了一年。那里有古树、红色的砖楼, 夏天的时候,图书馆外面的墙壁缠满了藤蔓,非常荫凉。那儿现在被泰华集团购买 去了,正在建一幢六十六层的综合性的商业大厦。 高三年级的办公室在四楼,强化班的老师没有随科目分组,单独有三间办公室, 童悦的在最里端。 办公室里亮着灯,远远地就听到孟愚在训话。 童悦站在门口不由地心一紧,深呼吸,再深呼吸。 孟愚面无表情地坐着,两条手臂环在胸前,金丝眼镜在灯下闪动着冷寒的光泽, “你到底是不是中国人?”他问站在桌前的谢语。 谢语是个很潮的女生,被他问得懵住,一双水灵灵的大眼不解地眨了眨,“我 应该是吧!” “中国人居然不知道四大名著?”孟愚的语气加重了几份。 “我当然知道。” “对,你是知道燕青长板坡上救阿斗,李师师月下会赵云。” 谢语无辜地看着孟愚,又瞟了瞟刚进来的童悦,“不对吗?” 童悦有种师门不幸的无奈之感。 孟愚愤怒地甩着手中的试卷,“如果罗贯中和施耐庵地下有知,一定也会象我 这样拍案而起的。你呆在强化班里,会不会觉得惭愧?” 谢语小脸通红,每次强化班考试,她都是垫底的那一个。“孟老师,你这含讥 带讽什么意思,不就搞错了两个人名吗?错了又怎样,都是两死人了,谁会出来翻 案?如果你看不惯我,你……把我踢出去好了。” 孟愚气得头上青筋直暴,“你以为我不敢吗?” “谢语,好了,回宿舍换件衣服再去上早自习。”童悦忙上前拦阻。强化班的 学生学习虽然不用老师多* 心,但是在其他方面,个性鲜明,思维和常人有点不同。 昨天她就通知所有的学生今天都要穿校服,谢语是穿了,不过拉链拉到半截,里面 竟然穿了件粉嘟嘟的蕾丝抹胸,小* 象两只球似的,一颤一抖,她看得头发根都麻 了。 谢语并不领情,昂着头扭身就走,在门口差点撞上晨跑回来的化学老师赵清。 “这丫怎么了?两眼血红,刚和谁肉搏了?”赵清问道。 “简直就是……”孟愚气得词穷,半天才蹩出,“一垃圾!” 赵清擦擦汗,瞅了瞅他桌上的试卷,乐了,“说实话,我觉得罗老和施老不是 啥好东西,那两本书不读也罢。你说让帮青涩少年从小看这个,不是培养少年犯吗? 李逵那样的,张飞那样的,放今天枪毙几百回了吧!” 孟愚冷冷瞪了他一眼,“在你眼里,除了液体就是固体,当然不会明白名著的 精华之处。” “人之初,谁不是一汪液体?”赵清并不恼,依然笑眯眯的。 孟愚拿起桌上的试卷,哼了声,“对牛弹琴!童老师,我去下文印室。” “我也去班上看看。”这两人的舌枪剑雨,童悦司空见惯。 “童老师,你和孟愚晚上有什么安排?”赵清拉住了童悦,对她挤挤眼睛, “我听说局里这次优秀教师的奖金是五千元,你不会直接想塞进包包里吧?全市十 位优秀教师,实中占了两个名额,全在我们办公室,嘿嘿,这有福可要同享。” “我和孟老师商量下,肯定要请大家一起聚一聚的。” “我家童悦最大方了。唉,我家可欣去上海都三天了,昨还不回来呢,想死我 了。”赵清朝最前面的空桌苦着一张脸,作无限沉痛状。“你说她每月都往上海跑, 是为某个人呢,还是为那座城?” “我怎么知道!”童悦甩开赵清的胳膊,语气生硬。 赵清咂了下嘴,“狭义相对论里有一个基本原理:所有同年纪女人的心理都是 一样的。你和乔可欣是高中同学,一样大,以前你不也是一月往上海跑一趟?” “你认为我和乔老师是同一类人吗?”童悦冷了脸。 赵清呵呵笑,“你更知性,她更妩媚,各有各的美。”他瞧着童悦好象生气了, 及时收住,“开玩笑啦,快去看那帮祖国未来的花苞苞吧,别忘了晚上安排个好地 方,咱们要不醉不归。” 童悦走出办公室,攥紧的拳头才缓缓松开,口里象吞了条虫似的,恶心不已。 赵清真是信口雌黄,怎么可以把她和乔可欣相提并论?乔可欣……在音乐学院 时和教授上床,被教授的妻子当场捉住,所以,乔可欣才被发配到实中做了一个普 通的音乐老师,本来她是会留校任教的。 提着一口气下了四层楼,又上了四层楼,走进教室时,她的脸是铁青的。 谢语没有换衣服,和她同桌的女生耳朵上戴了两枚耳钉,真是一对活宝。最后 面的桌子是空的,李想李才子没有到校。 “李想今天有请假吗?”童悦问班长。 班长是个懂礼貌的好孩子,站得笔直,“今天雾太大,有可能堵车了。” 童悦明了,李才子没有请假。 李才子是前年的中考状元,可是他并不买实中的账,人家的志愿是离家不远的 市一中。郑治为了挖到这个尖子,真是费了心血。负责招生的副校长和教导主任一 趟趟地往李家跑,说服、诱惑,最后许以重金,李想在实中的三年不仅免学费、书 费,每月还有五百元的生活费,而且校车特地拐两个大弯,在李家附近设了个站点。 李想也没让大家失望,他进来后,年级第一的位置就没易过主。 童悦进校门时,看到十辆校车整整齐齐排在停车场,似乎没有哪辆误点。 也不是第一次了,允许才子偶尔有点小脾气,她能忍。 “你稿子写好了吗?”班长一会要在全校大会上代表学生讲话。 班长点头,“我已经背熟了。” 童悦欣慰地颌首,让他坐下。“下周一,我们班要进行这学期的第一轮月考… …”顶上的日光灯眨了几眨,“啪”地一声灭了,前排的女生不约而同娇娇地发出 一声惊呼。 “老师,给!”旁边一个男生从后面搬了把椅子过来,然后去把前面几盏灯的 开关关上,教室里立刻暗了许多。 这盏灯一直接触不好,动不动就灭。从椅子往讲台跳时,童悦今天的姿势没有 象平时那般俐落,她不禁还发出咝地抽痛声。等了一会,她才举臂拿灯管。班上所 有的男生突地全涌到前面来,一个个仰起头,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是提防她一旦 摔下来,可以在第一时间接住她。 女生们相互交换了下眼色,捂着嘴巴吃吃地笑着。 “唉!”男生们齐声长叹,雀跃的心情又一次摔得粉碎。 本以为童悦这一踮脚一抬臂,那一件薄薄的衬衣微微掀动,从下面必然可以看 到隐隐的春光。有人说童老师是A 罩杯,瞧她多瘦呀!有人说是B 罩杯,瘦归瘦, 但胸前很有料。班上有A 和B 两派,一直想找个机会分下输赢。 可惜……童悦在衬衣里面竟然加了一件打底的小背心,紧紧地贴着小腹,不谈 春光,秋光都没漏一点。 “好了!”童悦把灯管里的线头理了理,重新装上。 有人打开开关,一盏盏炽亮通明,射向教室的角角落落,也映在站在门口一个 修长的身影上。 “老师,李想到了。”班长小小声地说。 童悦从讲台上跳下,腿直发软,“我看见了,大家继续读书,李想回座位上去。” 李想懒散而又漠然地从她身边走过,“找块布遮遮你的脖子。”他用极低的音 量,冷不丁地扔下一句。 童悦拍灰尘的手僵住,突然明白了什么,铁青的脸瞬即变得通红,朝李想狠狠 地瞪了几瞪。 她忍李想不仅仅因为他是才子,还因为有一件事,她等于变相地伤了他脆弱而 又高傲的心灵。那天,也是她第一次见到叶少宁。 童悦随身携带一个笔记本,里面啥都记,这个习惯是在她担任强化班班主任时 培养出来的。 她刚毕业时,任教高一普通班的三个班物理,跟班走,在高二下学期的四月份, 一次月考中,她那三个班的物理平均成绩位列普通班第一。恰巧这时,强化班的物 理老师怀胎九月,即将临产,郑治和年级组长们商量,就让她顶上去了,一并把班 主任的位置也接了过来。这事在学校也闹了个小风波,那三个班的学生家长联名上 书,控诉学校的不公平待遇,后来是郑治出面摆平。 其实,童悦并不情愿。普通班的老师比较而言,压力* ,她把课教完就没事了。 现在好了,一天之中,她得有十小时呆在校园,晚上等到他们上了床才能离校,早 晨要赶上早自习,管他们的学习,还要看着他们的人生方向,提防着他们的感情异 常。往阳光里想,她形似四十名未成年少男少女的监护人,实际上,就是一个吃力 不讨好的高级保姆。 但是,她怎能有负领导的期望呢? 如履薄冰地上任,大事小事都一一记在本子上,认真计划,认真完成。 “8 月26日,上午有两堂课,切记,五班的教室在楼梯左侧,六班在右侧,不 能再闹出走错门的笑话。下午的班会课上,首先要问班长补课费收得怎样。唉,就 补了个二十天,居然每人五百,实中也堕落了、腐朽了,这和上街抢钱有什么两样? 郑治哪里是学者,分明就是一奸商。” “看什么呢?”眼前一黑,一个人影挡住了光线。 童悦慌地合上笔记本,抬起头,入眼的是一束朵朵含苞的红玫瑰和凌玲人比花 娇的笑脸。“孟愚终于向你求婚了?恭喜呀!” 孟愚正襟端坐地批阅试卷,状似什么也没听见,只嘴角微微抽搐。凌玲瞪了瞪 她,“乱说什么,今天是情人节。” 童悦一拍额头,想起今天还是农历七月初七——中国情人节,难怪中午在校门 前看到有小姑娘拿着花向学生兜售。“晚上有约会?那……” 凌玲默契地挤了下眼。童悦扁嘴,今晚要回家过夜了。 “这个暑假太辛苦了,补课占去二十天,今晚我和孟愚要好好地放松。童悦, 你晚上有约吗?” “有,两岸咖啡!” 班会课结束,李想追出教室叫住她,说有些想法要和她单独交流,在学校不方 便,去左岸咖啡吧! 优秀的学生,老师总是偏爱的,童悦立即就点了头。 此时还是暑期补课中,时间卡得不严,童悦五点四十去教室找李想,想一起过 去。班长说李想已经走了一个多小时。 左岸咖啡在市区,转了两次车才到,她迟到了十分钟。咖啡馆应景地在门口弄 了些气球和礼带,她正要推门,一只肉嘟嘟的手抢了先。她礼貌地往边上侧了侧身, 看见是一个有点偏胖的妇人,在妇人的后面站着一个男子,那就是叶少宁。 “少宁,我们要不也去买束花吧!”妇人门推了一半,腰身卡在门中间,突地 又回过头。 叶少宁冲一边的她抱歉地一笑,然后看着妇人,“第一次见面就送花,不太合 适。” 声音清雅,略带点低沉,闻者立生好感。 “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你还怕她不要?”妇人的笑声是从鼻孔中发出来的, 笑时眼角上吊,仿佛居高临下,俯视众生。 “妈,一会我还要出差,咱们进去吧!”叶少宁抬了下眉,不紧不慢地挪了话 题。 “哦,那行。你要是觉得那姑娘不错,你就拽下* 衣角,然后你走,后面的事 交给妈。” 童悦把脸别向一边,佯装看着墙壁上吊着的一个海螺风铃。让如此清俊而又出 众的儿子如此听话、乖巧,做妈* 一定很有成就感。 大堂里已是座无虚席,李想在一张靠窗的桌子里起身向她挥手,童悦眨巴眨巴 眼,心跳几乎停止。 李想西装、领带,看上去有几份职场精英男人的雏形,眼里有两团遥远而又明 亮的火,这还不是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在他对面的沙发上搁着一束水晶彩纸包着的 玫瑰花束,红色的。 眼前突然就象一夜春风吹遍,千树万树,桃花红,杏花白,处处风情妖娆。 如果现在时光倒退十年,看到这场面,她估计会激动得热泪盈眶,不管爱与不 爱,李想这样的才子肯如此用心,虚荣就够了。可是她已芳龄二十八,她硬生生地 惊出一身的冷汗。 大脑飞快地刷新,把与李想接触的每一个画面都搜索出来,反省有没不检点的 地方,有没说过暧昧不明的话语,有没给过含糊的暗示,结论:没有。 她狠狠地咽了一口口水,镇定地走向李想,“等很久了吗?”把花束往里挪了 挪,好象那不值得特别去注意。 和她一同进来的那对母子坐在隔壁的桌子,对面是一个妇人和一位模样娇气的 女孩。女孩有点羞涩,一直低着头。 “不太久,老师路上还顺利吗?”李想还是有点紧张,握着水杯的指尖哆嗦着。 “嗯,还好。”童悦静静地看着他。 “这家的圣代很好吃,老师要不要点一杯?还有……奶茶和萝卜包都很好吃… …煲仔饭也不错的。”李想颤栗的语调引得叶少宁朝这边投来讶异的一瞥。 “不用了,我只坐一会。” “老师另外还有约?”李想急了,抢着还是为两人各点一杯奶茶。 “没有,我今晚要回家去,路很远。” “那……吃完饭,我送老师……”李想的呼吸很重。 音乐从屋顶四角吊着的小音箱里流淌出来,水一样透明的音质,钢琴键一样光 滑,小提琴弓弦般纤细和敏感。 外面下雨了,七夕节下雨,雨幕高挂,不知会不会打湿鹊桥,让等了一年的牛 郎织女雨中凝噎,如同枯燥的高三,爱不成恨不得,雨不雨晴不晴,哭笑不得。 童悦闻到了雨的潮湿,瞧着一桌桌的情侣、恋人,心里面不知怎么也如这秋雨, 有点悲凉。 她叹了口气,打开包,从里面的隔层翻出工资存折,摊在李想面前,“我现在 每个月的工资是3800元,加上补课费、班主任津贴、课时津贴,一个月最多能拿五 千元。我没有房子,也没什么存款,物价这么高,暂时还没有能力承担你读大学的 学费和生活费。” 李想呆住,“我为什么要老师负担这些?我爸妈可以的。” “如果结了婚,你不就是我的义务吗?”她很严肃地说。 “结婚?干吗要……结婚?我只是……喜欢老师,想和老师交往。”李想神色 张皇。 “你从没有想过要和我结婚?” “当然有……但那是以后,等我大学毕业。” “李想,我已经二十八岁了,女人过了三十,生孩子就会有危险的。我想结婚, 想生孩子,我不想花太多的时间去做无谓的交往、试探、沟通,你做好做丈夫、爸 爸的准备了吗?” “我……”满脑飘着五彩泡泡的少年在童悦的目光中,无措而又慌乱。他没想 到如此清新明丽的童老师会这么的现实、庸俗,他难过极了、失望极了。 童悦不动声色。 “爱情不是这样的!”李想满脸通红。 “这就是我的爱情。”在诗人的眼里,爱情是风花雪月,在一个二十八岁的女 人眼里,就是油米酱醋的现实和安全感。这也许是李才子的第一次情窦初开,她知 道这很残忍,但她必须要将他击得粉碎。从此以后,他才会踏实地念书,做自己应 该做的事,在合适的年纪爱合适的人。 彦杰讲过,男人不是把爱情挂在嘴边、写在纸上,而是要付之于行动,为心爱 的女人肩负起一片万里无云的天空。 “把花拿去退了吧!”她一字一句地说。 李想腾地站起,再也接受不了,夺路就往外跑。 “李想……”她悠悠地喊住他。 李想痛苦地回过头,眼中闪烁着期盼。 “把单买好再走。”做男人就要付出代价。 叶少宁嘴里刚好含了一口茶,噗地一下喷了对面女孩一脸。 李想落荒而逃。 童悦象泄了气一般,端起奶茶,一口一口地喝尽,起身离开,那束花仍搁在沙 发上,喜坏了收拾桌子的服务生,捧起就藏到吧台后面。 雨并不很大,她在咖啡厅门口站了一会。一辆黑色的奔驰缓缓地滑过来,叶少 宁从她后面走出,上车时冲她微微一笑。 她只忙着应付李想,没注意他相亲的结果,瞧他那表情,应该是有下文的吧! 不过,很奇怪,这种象金饽饽的男人为什么也会沦落到相亲的下场呢? 她摇摇头,冒着雨跑向站台,到家时,身子都湿透了。 早自习结束,全校师生到* 场做早* ,这也是郑治的创意,师生要象鱼水一家 亲,一视同仁。 “那是不是我们也可以肆意地享受鱼水之欢?”赵清挤眉弄眼。 无人应声。 凌玲和孟愚在同一个队列,童悦与凌玲并排。 “你脖上的那链子什么时候买的?”孟愚心细如发。 凌玲镇定自若:“昨晚和童悦逛夜市时看到的,假的,没几个钱。” “这种劣质的东西对皮肤不好,拿掉。” “好看么,人家多带一会。” 童悦默然。 激昂的进行曲停下,学生代表上前,代表全体同学向老师祝贺节日快乐。 “你今天收到几张贺卡?”凌玲靠过来。 童悦好象看到讲台上是放了几张贺卡的,“我没数。” “我一张都没收到,现在的学生真是凉薄,不值得疼。”凌玲有意无意地* 着 脖中的项链,象是非常欢喜。 童悦反到有点不自然。 “周局想帮你介绍个朋友。”凌玲压低了音量。 “周局?”童悦纳闷。 “就是……子期呀,他……说他那个朋友非常不错的。” “不要了。”童悦象被烫了下,很不舒服。这算什么,堵口费,还是贿赂? “也是一个机会,见下无妨,说不定就对上眼了。” “真的不用。”童悦面无表情。 凌玲笑了笑,“童悦,我的事你替我瞒着,你的事我也不会向外吱一声。” 所有的表彰大会都是一个模式,主席台上坐了一排,接照职位高低从中间往两 边扩散,台下第一排坐着受表彰者,胸前佩带红绸,电视台的记者扛着摄像机象扫 机关枪似的,不时地扫来扫去。 童悦坐在最末端,她的身边是孟愚,十个优秀教师中,他俩是最年轻的。对于 这个殊荣,童悦拿得有点莫名其妙。孟愚是金牌教师,那是实至名归。她象颗隐在 宇宙中的小星辰,还没有属于自己的光芒。她无比汗颜,找郑治推却。郑治非常严 肃地对她说,这是上级领导和全体师生对她的一致认可。 她再推,就有点不识趣了。 分管教育的市长首先讲话,然后是教育局局长,再然后又是个什么长。童悦扯 扯胸前的红绸,这种感觉不是无比骄傲、自豪,说是动物园的猴子那是自谦,活脱 脱象游街示众。 她悄悄瞥了眼孟愚,腰杆挺得笔直,目光专注。凌玲今天还特地让他换了一身 深青色的西服,更添几份英气。孟愚,人如其名,除了教学业绩非常特出,其他方 面完全不谙世事。凌玲就太谙世事了,和同事融洽,与领导走得近乎,把学生哄得 团团转,教学也过得去。别人都觉得她和孟愚不般配,可是他们从大学到现在,恋 爱八年,一日比一日恩爱,已经买了新房,装修好就准备结婚了。 在没有撞见早晨公寓那一幕,凌玲让童悦特别的羡慕。一个女人,最初的爱, 也是最终的爱,还有什么比这更幸运呢? 事实证明,事物的本质远远比表相来得复杂。 终于捱到了最后的发奖环节,喜洋洋的民乐响起,礼仪小姐优雅地引领着十位 优秀教师上台领奖,与领导一一握手,接着转过身来面对台下,镁光灯闪得童悦眼 花。 走出礼堂,教育局的人事处长追了过来,说还要和领导拍照纪念。 童悦看见市长的车刚刚扬起一缕黑烟已经远了。她回过头,只见教育局长苏陌 和几位副局亲切地向这边走来。 关于苏陌,青台电视台曾对他做过一期专访:青台市最年轻的正处级局长,教 育界传奇人物,原先是青台大学的哲学教授,从政不过四年,就坐上了现在的位置。 苏陌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的模样,比他的实际年龄年轻,身姿修长挺拨,清瘦 的脸,蓬松的头发,细长柔和的眼睛,加上斯文的半框眼镜,一派学院风范。但是 他宽宽的肩膀和有力的步态却让人觉得这是个精力旺盛、能支配别人的人。 “下午的课都调好了吗?”苏陌笑着看看众人。 众人点头。 “那晚上一起吃个晚饭,今天是你们的节日,好好地放松放松。刘处长,你安 排下。”他对人事处处长说道。 刘处长忙不迭地点头。 摄影师满头大汗从里面跑出来,刘处长安排大家与局领导们一起合个影。拍完, 十位优秀教师另外又拍了一张。 “给我们也拍一张。”苏陌突然拉过一个胖胖的中年女教师,温和地将手搭* 的肩。 那女教师激动得捧着奖状的手直在抖,拍的时候还孩子气般竖起两个指头,做 了个V 字状。 女教师拍了,自然不能厚此薄彼。苏陌就象是照相馆里的一幅固定背景,拍照 的人换个不停,他站在那儿,温文尔雅,笑语谦谦。 “孟老师这么英俊,配根红绸有损英气,拿掉,这个也拿掉。”苏陌说道。 孟愚淡淡一笑,把红绸与奖状递给了站在一边的童悦。 童悦的表情总是远山远水般,让人看不真切。 “童老师,”苏陌一挑眉,丰神俊朗,言笑晏晏,“我能有幸和美女合个影吗?” 他轻快的语调把看着的人都逗乐了。 孟愚休贴地上前帮童悦拎着包包,同时也把奖状与红绸拿了过去。 众目睽睽之下,童悦站到了苏陌的旁边,他抬手搁在她的肩上。指尖紧扣的力 度、温度,透过薄薄的衬衫,传递到肌肤,童悦缓缓眨了下眼。是的,这没什么可 多想的,只是领导对下属的褒奖,如同长者对晚辈的鼓励。 “童老师,笑一个。”摄影师叫道。 两个人的身高差了十来公分,苏陌一侧脸,温热的呼吸拂向她的脸庞,轻柔地 按了按她的肩,眸光深晦,“我可不是你的学生,不要这样严肃。听话,放松!” 童悦依然僵着脸,她笑不起来。紧挨着的肢体,听似温和的话语,她已明白, 苏局长刚才那一番平易近人,其实只是个序,此时才是正文。 “估计是被我吓着了。看来我以后要经常到实中走走,多和老师们接触接触。” 苏陌调侃地笑着,“就这么拍吧!” 他象是安慰,又把她往怀里带了带,眉宇飞扬。 俊男美女,这画面非常养眼,摄影师都差点看呆。 刘处长已订好餐厅,让大家先过去打打牌、喝喝茶。 童悦请假,“我只调了下午的课,晚上要坐班。” “让其他老师代一下。”刘处长说道。 “其他老师能代上晚自习,但我是班主任,有的事别人代不了。”童悦坚持。 “领导们今晚都在呢!”刘处长压低了音量。 “我那是强化班,不敢掉以轻心。” 和其他老师亲切交谈的苏陌转过身,“刘处长,你就别为难童老师了。咱们青 台明年的高考荣誉全在这个班呢!我正好去医院,和童老师一块走。” 刘处长领着一大帮人向餐厅进军。 童悦叹气,早知道就留下吃饭了,至少还有孟愚作伴。 车门打开,没有司机,苏局长屈尊亲自驾车。后座上放满了资料,能坐的只有 局长身边的副驾驶座。 “顾师傅临时有事。你放心,我车开得很好,是合格的护花使者。”没有外人 在场,苏陌的语气越发和蔼可亲。 “谢谢苏局。”童悦恭恭敬敬。 苏陌浅浅地笑了笑,想替她扣好安全带,一探身,发现她动作很快已经系上了。 五点多的样子,正是上下班高峰,车开开停停,非常缓慢。 “做班主任是不是压力很大,我看你好象瘦了。”堵在车阵中,苏陌悠闲地轻 敲着方向盘,偏过头看童悦。 “没关系,都是能克服的。” “嗯,郑校长很看重你。如果工作上有什么不顺心,打电话和我说说。” “可以开后门吗?” “不需要,直接从前门进来。” 童悦倾了倾嘴角。 “小悦……”苏陌的声音突然一哑,眉目舒朗地轻笑,“你似乎和我很见外。” “没有,苏局对我的关心,我一直心存感激。” “只是感激?”苏陌语调上扬。 “后面的车响喇叭了。”童悦轻声提醒。 苏陌抿紧唇,闭了闭眼,“昨天又去相亲了?” “苏局,你为什么要选择教育局?” 苏陌微微皱起眉心,脸上写着问号。 “苏局可能更适合做公安那一行。” “小悦!”苏陌加重了音量,然后讪讪地笑了笑,“好,我不问。但是,你还 很年轻,不要这么随意地对待自己的感情。相亲有如把自己当商品一样放在货架上, 你需要吗?” 二十八岁的女人还敢用“年轻”,那真是有装嫩之嫌了。“为了有一个好的明 天,做做商品也没什么。” 苏陌嘴角抿起一个自嘲的弧度,毫无刚才的气宇轩昂,神情象一个被女友伤透 了心的男人,“看来我的关心是多余的。” 童悦闭紧嘴巴,再也不肯接话。 苏陌瞟了瞟她,车子猛地加速,直接超过右侧两辆慢吞吞的公交之后,紧接着 一个俐落的变道,驶向通往实中的郊区大道,然后稳稳停在距离校门两百米外的路 口。 可是门锁却没开,童悦扳了两下才发现开不了车门,转头只见苏陌纠结地盯着 自己。 “苏局还有什么指示吗?”他没有笑容的样子带有几份沉郁的阴沉,她被他看 得不大自在。 “小悦,你在逼我。” 车里的气氛好像走在薄薄的冰上。 “我对局长的位置不敢窥伺,做好一个老师,我已偷笑。” 苏陌闭上眼睛,“小悦……” “苏局快去医院吧,你家夫人还在等呢!”丽容冷若冰霜。 苏陌睁开眼,咄咄地看着她,好一会,才叭哒一声打开了车锁。她推开车门离 去,听到他在身后重重的叹息。 她凛然地看着前方,加快脚步。 很奇怪,平时走惯的校园变得象迷宫一样,她应该回办公室的,却走到了女生 公寓楼。 实中的女生有如公主,这楼是全校最美的一幢建筑,位置也好,建在一个山坡 上,打开窗,入目的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潮起潮落,惹得豆蔻年华的少女们长吁 短叹,情肠百转。 海风微微,树叶开始泛黄,随风飘落在地,踩在脚下,象一声声低叹。 时光如书,这一天又翻过去一页。缓缓地在石凳上坐下,任风肆意地吹乱头发, 长吁一口气,终于能休息下了,童悦才敢悄悄地把昨晚发生的事回拿出来回味。 学校正式报名是二十八号,那天,她送学生到宿舍,经过一个花圃时,看到郑 治领着一行人站在宿舍楼后指指点点。赵清说学校正在筹集资金,准备建幢教师公 寓,坐班老师每人一间,承建单位是泰华集团。 实中的新校区也是泰华集团承建的,资金也是人家的。听着象是泰华为了教育 事业做出了很大的贡献,老师们私下议论,旧校区那块地皮,日后创造的效益哪里 是建个学校的小钱可比。 那行人说着说着往这边走来,学生恭敬地和郑治打招呼,郑治哼哼哈哈的。童 悦察觉有人在打量自己,抬头看去,发现是七夕节那天由妈妈陪着去左岸咖啡的相 亲男。 叶少宁朝她轻轻颌首,继续和郑治说话。 童悦看出郑治对他的态度带有尊重,她没想别的,只觉着世界有点小。 隔了一天,办公楼,他和一个男人一起,咚咚从楼上下来,她和赵清上楼,四 道视线交集,他点点头,笑了下,“你好!” 她朝后面看了看,以为他在和别人打招呼。 “泰华的总经理呢,年少有为吧!”校园里角角落落的事,逃不过赵清的一双 眼,他撞撞童悦,“别象个花痴似的,这种男人肯定是有主的,你还是珍惜眼前人 吧!” 他把厚实的胸膛拍得象擂鼓。 童悦白了他一眼,“兔子不吃窝边草。” 从七夕节到今天,也不过二周以内,她和他无预期地碰到一次又一次,这是命 运的预警吗? 以后,她的人生就会和他有交集了? 故事纯属巧合,如有雷同,一笑淡之。 当她抬起手臂环抱着自己时,仿佛又能感觉到昨夜他滚烫的拥吻,肌肤是有记 忆的,清晰地记得那份热、那份痛,只是隔了一日,一切悠悠荡荡,如撒在水面的 星光,瞧着瞧着,有如梦境。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