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动力遇到阻力 童悦全身的血液倏地往头上涌去,她不敢相信罗佳英做出这种侵犯别人隐私的 事。再想想,罗佳英都能跑到童家大闹,她的道德框框有多窄可想而知。 童悦没有发作,她忍耐着,在她成长的岁月里,她太习惯忍耐了。 “妈,早啊!”她没事人似的招呼,亭亭向罗佳英走去。 如果猜得不错,这手机应是在她和叶少宁熟睡时,罗佳英摸进卧室悄悄拿走的。 她用的是悄悄,而不是偷偷。 罗佳英已经摆弄了有好一会,还不得要领,正着急呢,童悦这一声,把她的魂 差点吓掉,总归有点气短。 “这是少宁刚给我买的智能手机,开关不是在屏幕上,是在手机上方。功能多 呢,能上网,能炒股,能玩游戏,要不要我教你?”童悦热心地凑过头去。 罗佳英脸一阵红一阵白,最后成了猪肝紫,手机“啪”地一声扔在桌上,恼羞 成怒,“有什么好显摆的,就会花少宁的钱。你挺尸挺到现在,少宁却一大早就去 公司上班,怎么好意思?” 童悦脸上绽放出幸福的明艳,“爸爸不就是这样疼妈* 吗?你看他整日呆在实 验田里,风吹日晒,雨打霜淋,可他从不向妈抱怨,赚的钱全部给妈妈花。妈妈和 爸爸差不多大年纪,但是爸爸把妈妈呵护得好,不经风不经雨,不要担心迟到和早 退看上去比爸爸年青好多岁呢!爸爸榜样放得这么高,少宁肯定不能太落后。我其 实是沾的妈* 光。” 猛一听这话,如同暖风般,熏得罗佳英晕乎乎的。再细细一品味,就能嚼出几 份讥讽。 罗佳英脖子一昂,冷冷笑道:“到底是做老师的,口才不错啊!我家老头子疼 我是天经地义,我们是几十年的老夫妻了。你怎么和我比?” “我和少宁也是受法律保护的关系呀!” 罗佳英一时语塞,急得一跺脚,“你……我只说了一句,你居然回我这么多话?” “职业毛病,学生问问题,我习惯讲得他们彻底懂了为止。” “你居然把我当成你的学生?”罗佳英吼得脖子上青筋直暴。 童悦以一种迷茫的神情无辜地看着罗佳英,“我称呼学生都是某某同学,而不 会叫* 妈。” “童悦,好,好,我算认识你了。这是你的真面目吧,在少宁面前装出一幅贤 淑的样。少宁一走,你狐狸尾巴就夹不住了。”罗佳英手舞得恨不得戳进童悦的眼 睛里。 童悦叹息:“妈,你认为我和少宁谁的智商高?” “当然是我们家少宁。” “既然如此,他骗我还差不多,我哪里骗得了他?” 罗佳英咬牙切齿,气得差点想拍死自己。 童悦不好战,也不恋战,差不多就收兵。其实罗佳英与钱燕比,那是关公门前 卖大刀,根本不是一个档次。钱燕是绵里针,笑面虎。罗佳英是冲天炮,纸老虎。 “妈,你早饭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她收起手机,暗暗提醒自己,一会要记 得把苏陌那张照片给删去,虽然她很喜欢。 罗佳英如同战败的公鸡,羽毛抖抖,却还要装出一幅凛然的样,“不需要,我 怕被你毒死。” “妈妈真幽默,杀人要偿命的,不珍惜别人,也得珍惜自己呀!” “你那种人再珍惜也上不了大堂。”罗佳英口不择言,似是对童悦有着刻骨的 仇恨。 清晨的空气是这样的冷,冷得她呼吸都有些畏惧起来。 和罗佳英这样的口舌之争有意思吗?一次两次,她会迎战。如果是* 战,她真 怕自己没有现在的风度。 忍耐是有限度的,童悦埋藏在心底的冰山蠢蠢欲动。 李婶的及时到来,打破了屋中冰封的气氛。李婶是叶少宁以叶一川的名义带进 叶家的,说叶家现在是个大家庭,舍不得罗佳英累着。之前,叶少宁和叶一川就通 过气了。 罗佳英一点没歧义,在麻友们面前得意洋洋,瞧瞧我家老公多疼老婆呀! 李婶真是很有眼头见色,看见童悦如同初次相见。 “新媳妇这么快就回来啦,玩得开心吧!” 童悦淡淡点了下头,“我房间不要打扫,我放学后再整理。” 今天其实还在假期里,但是她一刻也不想在这儿呆下去了,她想保持蜜月中的 愉快心情。 幸好她和少宁还有另一个家,现在她才明白知母莫如子,少宁花那么多心血买 下书香花园的公寓,不只是节省她路上的时间,那也是她的一个避难所呀! 开车去学校,下车时给叶少宁打了个电话。 “等下。”他压低音量。 她隐隐听到那边有女子嘤嘤的抽泣。 “你干吗不叫我起床?”柔柔地埋怨。 “又不用上课,就多睡会吧!我关照妈不要上去打扰你了,现在起来了?”叶 少宁笑问。 她扁扁嘴,“你不在,我哪睡得香?我去学校转转,看看课怎么排的?晚上我 们回哪里?” “叶少宁,怎么办呢?”一个带着哭音的女声响了起来。 “我下午打给你,路上好好开车。”叶少宁急匆匆地挂了电话。 她对着手机发了下呆,拧拧眉,转身上了办公楼。 办公室里只有乔可欣一人,其他人可能都上课了。看到童悦,乔可欣冷冷地抬 了下眼,又低头继续面对着电脑屏幕。 童悦坐下,没话找话道:“你今天没课吗?” “现在期末复习中,我的课全给他们占去了。” “也是,那个……你调动的事怎样了?” 乔可欣慢慢地转过身,“童悦,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韦彦杰没告诉你?不可 能吧,你们兄妹的感情向来不一般。” “你和我哥怎么了?” “能有什么,你哥把我给甩了。”乔可欣泄气般重重敲了下键盘。 “什么时候的事?” “你结婚前,他就冷着我,只不过我打电话他还会接下。在青台呆了十多天, 我俩都没单独见个面,说要照顾你爸爸。我也表示理解,可是你结婚后,他到好, 直接玩失踪,不接电话,也不见人影。” 童悦心跳失了序。 “你多打几次呀!” “我打N 遍了,接电话的都是那个移动小姐:你拨打的用户已关机。”乔可欣 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我还去你家找* 妈了,* 妈说他工作忙。呵,好笑吧!这 男人真不干脆,分手都玩深沉,让你自已体会去。” “我帮你打打看。” 自从被钱燕喝斥过,她真的就没和彦杰再联系。 果真是关机,她心想会不会彦杰怕乔可欣缠,把号码给换了? 赵清嚷嚷着要童悦请客,哪有人出去度蜜月,两手空空回来的,冰渣子也应带 一块。 童悦理亏,说好吧,你约人。 一个办公室里的都去了,同年级组的也去了几个,大冬天的吃火锅,经济又实 惠,就在学校对面的火锅店,也不用开车,可以放过来吃、敞开来喝。 底锅汤加了好几回,啤酒瓶在墙角堆了十来个,一个个开始东倒西歪了。 赵清颤颤地端起一杯酒,指指乔可欣,又指指童悦,“我这是借酒浇愁呀,想 想真是没出息。这两大美女* 与我耳鬓厮磨,我乍就憋着呢?憋来憋去,一个结婚, 一个有主,我最后还得倒贴一份红包。人财两失。” 赵清方向一转,打了个酒嗝,对着孟愚深深鞠了一躬,“在爱情方面,看来我 要向孟老师拜师学艺,你太有深谋远略了。兵贵神速,早占地早收获,凌玲老师对 你那个专一呀!唉,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孟愚不说话,陡起拿起旁边一瓶酒,往嘴里灌去。 童悦是唯一没沾酒的人,她看看孟愚,这才发觉他有些异常。凌玲晚上有辅导 生,没空过来。他们的公寓装修也结束了,婚期放在春节后,好象是正月初六。凌 玲有些唯心,特地找人卜了个日子,说那天什么都好,最宜男婚女嫁。 这一晚过得混乱无比,出餐馆时,都是深一脚浅一脚的,像踩在棉花上。 酒量强的扶持酒量弱的,一人搭一个,很快就全散了。童悦结账出来,冷不防 看到孟愚坐在路边的花坛上,吓了一大跳。 孟愚已经吐过了,稍微有些意识,衣服上到是没沾一点。 “孟老师,我让凌玲来接你回去。”童悦拉起他。 他摆手,“别……我一个人可以的。” 童悦只当他在逞能,拿出手机就拨。孟愚一把抢过,血红的双眼瞪着,“现在, 我……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她。” “哦哦,那行,我送你回去。”和一个酒鬼是没有办法较真的。 她挥手拦了辆出租车。 “谢谢啊!”孟愚大着舌头。 “没有关系的。”一板一眼的孟夫子醉了后也有这么可爱的一面。 孟愚嗯了一声。一会儿就到孟愚家了,童悦让司机等下,她扶着孟愚下车。 “你可以一个人进屋吗?” 孟愚点头,摇摇晃晃地上台阶,朝她挥手。 她看着孟愚上了楼后,转过身去。 一阵蹬蹬的脚步声急促地从身后跑来,她下意识地回头,孟愚呼吸急促地站在 她身后。 “童老师,你和我说实话,凌玲她……她在外面还有一个男人,是不是?” “什么?”她挪开视线,不敢看孟愚。 “其实我不是傻子,只是不愿意去相信。八年的感情呀……” 孟愚苦涩的表情,让她狼狈不堪。 “孟老师,你不要乱想,凌玲应该不是那种人。” “她是哪种人我不知道吗?”孟愚像是感叹,又像是自问。 她不能给他答案。 在车上给凌玲打了个电话,凌玲又是那套她羡慕她钓上金龟婿的说词,她听得 厌烦,“孟愚喝醉了,你去看看他吧!” “他会喝醉?”凌玲像听了一个笑话,“别逗了,他那样的人谨遵孔孟礼教, 不可能逾距的。” 她无语,收线。 八年,听着很是漫长,象牢不可破。天长地久,也不过就是几个八年。 其实,爱情不是酿酒,不是时间越久便越醇香。 爱要一生的惊艳,时时刻刻都得保持全新姿态,不能懈怠,不能疲倦。 叶少宁没有来电话,她打过去,也没人接听。她开车回叶家,明天是周六。 李婶不住在叶家,早出晚归。叶一川去实验室了,罗佳英在看电视,汪明莶与 胡杏儿演的古装剧《我的野蛮婆婆》。 嘴角不自觉地* 了两下。 她唤了声“妈”,罗佳英斜来一眼,“这到底是不是你家,不会来吃饭也不讲 一声,就让别人那样干巴巴地等着?” “对不起,妈,以后我会注意的。”罗佳英这话虽然同样是凶巴巴的,童悦却 感觉到一丝暖意。 剧情演得正精彩,罗佳英看得投入,挥挥手让她走开。 她去厨房给罗佳英削了个水果、倒了杯茶。李婶晚上做了虾卷,她热了几根, 放进保温瓶,又拿了藕粉,提了暖瓶,叶少宁晚上肯定有应酬,这些等他回来垫垫 肚。 那人挑食呢! 洗好澡出来,叶少宁还没回家。等头发干时,她犹豫了下,给童大兵打了个电 话。 钱燕值夜班,童大兵一个人在家。他拄着拐杖,能勉强照顾自己。她给爸爸说 了哈尔滨的一些景观,然后装着不经意地问道:“爸,哥什么时候回上海的?” “你结婚那天吧,说是公司来了笔大业务就走了。” “嗯,他经常打电话回家吗?” 童大兵叹了口气,“小悦你知道的,他和我不亲。其实他母子都不太瞧得起我 的,和他医生爸爸比,我是个大老粗,他都没话和我讲。打电话回来,也是* 妈接。” 童悦沉默了半晌,“那妈妈有和你提到哥吗?” “我有时问一句,她都说很好。肯定好啦,彦杰现在开名车住大房子,给**零 花钱都是几万几万的。” 是呀,她也亲眼目睹过彦杰的奢华,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叶少宁是被罗特助送回来的,醉得不省人事。童悦把他扶上床,他瘫在床上, 嘴里迷迷糊糊,他的手机还不时响着短信。 澡是没办法洗了,童悦给他擦了下脸,只脱了外衣,他突地眼睛睁得大大的, “欢欢,别担心,我……” 身子一软,睡沉了。 她慢慢地在他身边坐下,盖好被子,凝视着他英俊的眉宇,思绪如暗流,沽沽 地狂窜。 今天是他们新婚第五天,那在索菲亚大教堂外的呓语,怎么会有恍若隔世的感 觉呢? 晨曦透过玻璃窗,透过粉紫色的窗帘,将宽大的双人床染上一片迷离的紫色。 叶少宁就在这片紫色中睁开双眼,童悦蜷在他的臂弯中,手搁在他的胸前。 他侧过头去,视线凝在她清丽的面容上。经过一夜休眠的如雪的肌肤,在浪漫 的紫色晨曦中愈发光洁、柔润。 他心中一动,情不自禁地吻过去。童悦的睫毛不经意地抖动几下,带着睡意的 眼睛也缓缓睁开。 一个眼神就足以。 她热烈地* 他的撞击,四肢自然而然地* 着他。在这个晨曦温柔的早晨,这场 欢爱几近完美。 “少宁,我们天天在一起,你说有没有一天会审美疲劳?”她数着他长长的睫 毛。 他平躺着,“你还是我?” “学校不比职场呀,教学压力那么大,一个个又是清贫得两袖清风,没什么机 会想这想那。说的是你呀,公司里美女多,应酬场上又都是白骨精,有没有个把红 颜知已?” “如果碰上感觉好的,可以试试呀!” 她一把掐到他腰上,“老实交代,以前有过吗?” “以前真没有过。” “现在呢?以后呢?是不是准备发展个?” 他眨了眨眼,“我有几个胆呀?” “呃?” “你这么强悍,太冒风险了。”他刮了刮她的鼻子,“童老师吃醋的样子很性 感哎,怎么办,我又……” 他一翻身,又将她压在下面。 “少宁,你昨晚什么时候回家的?”卧室门咣地一声从外面推开,罗佳英披着 个外套瞠目结舌地看着床上叠着的两人。 “妈……”叶少宁眼一闭,真的想吐血。 “我……我……先出去。”罗佳英窘得满脸通红。 童悦俏皮地吐了下舌头,“下次门上是不是该加把锁?”她想起叶少宁就是独 自在家,洗完澡都是睡衣睡裤穿得齐整,原来是罗佳英“教子有方”。 “你个坏东西,起来吧!”叶少宁苦笑,恋恋不舍地又抱了一会,才放开她。 童悦下楼给他冲杯蜂蜜茶,让他暖暖胃。 李婶已经来了。 在厨房门口,她听着罗佳英对李婶恨恨地说道:“不知道怎么会这样贪?少宁 工作那么辛苦,多累呀,她早晨还缠着他,真不害臊。” “新婚夫妻,现在不贪什么时候贪?”李婶笑道。 “那也得有个节制。怪不得她妈妈跟人家跑了,肯定也是那方面没个够。” 童悦没有进厨房,总不能一大早就火药味弥漫吧! 罗佳英居然煮了一锅腰花汤,让叶少宁补补。叶少宁啼笑皆非地推开,“我喝 点稀饭好了。” “不行,你瞧你下巴都尖了。别人不疼你,妈疼。”罗佳英斜着瞟了一眼童悦。 童悦埋在粥碗里,一言不发。 叶少宁最终还是没喝那碗汤。 吃完早饭,童悦帮着李婶收拾碗筷。他把罗佳英喊到书房,恳求地说道:“妈, 童悦是我老婆,不是外面漠不相识的人,你一时喜欢不了她,但能不能看在我面子 上,给她一点尊重。” “她和你嚼什么舌了?”罗佳英音量拨高八度。 “她不是搬弄是非的人。妈妈,如果是你的女儿,嫁到人家,婆婆这样排斥她, 你心里怎么想?童悦她十二岁就没妈妈,已经够可怜了。” “我福大,生不出这样的女儿。”罗佳英看着儿子,酸溜溜地撇了下嘴。 “妈你若实在看不惯她,以后我们就住外面,让你眼不见为净。”叶少宁冷了 脸。 罗佳英可是没办法儿子,“你干吗呀,我又没打她骂她,叫什么叫?” 叶少宁上楼换衣服,童悦正在收拾房间。 “叶太太,特别想念你熬的红米粥,还有拌的小菜。好象很久没吃饱了。”叶 少宁从身后抱住她。 “回咱家时,我给你做。今天我们干吗?” 叶少宁没说话。 她回过身,见他脸露内疚,“今天要加班?” “是呀,罗特助马上就来接我,你去逛逛街,晚上我们住书香花园,我和妈妈 说去。” 有那么一点失望,但她没表现出来,体贴地替他拿过大衣。 车欢欢表现特好,早早就到泰华了。乐静芬不止一次向车城夸道:“欢欢真是 越来越懂事,我想不要多少日子,就能扔一部分担子给她挑。” 车城不接话,明白乐静芬的用意是想车欢欢接叶少宁的位置。总经理四年一个 任期,到明年年底,叶少宁任期刚好结束,这一年,正好给车欢欢熟悉情况。 这就是乐静芬,容不得别人的一点背叛。其实叶少宁这根本不叫背叛。 “叶大哥,早。”从哈尔滨回来,车欢欢主动地改了称呼。 她是真心实意敬重他。她自认为两个硕士在手,理论如此强硬,再有点实践, 她完全可以胜任泰华的任何一份工作。在心里,她对叶少宁是有点看轻的。她听乐 静芬说,叶少宁的婶婶是青台市委书记。 没想到第一个项目就撞了铁板。乐静芬脾气火爆,如果知道她被人吃豆腐,肯 定会打上门去。工程已经上马,人员都已到位,春节后要开工。现在材料不能进场, 资金缺口这么大,那会让整个工程陷入死局,也会向承建商们支付一笔天文数字般 的违约金。 她是真的后悔了,十万火急地向叶少宁求救。 一* 处下来,她为之不屑的叶少宁的温和作风,才是真正的扎实稳妥,她被折 服了。 叶少宁没有怪罪她一句,反而安慰个不停。一边替她瞒着乐静芬,一边四处找 援助。 司行长那里,他和车欢欢上门赔罪。司行长端着个架子,拒人于千里之外,但 也没把话说死,毕竟泰华是建行的大客户,谁都不是小孩子,一气就老死不相往来。 他和车欢欢一直在建行的小会议室呆到晚上,车欢欢忍不住都哭了。告辞时, 他没有再讲什么,态度不软不硬,大家都是公事公办。车欢欢是* 了,难道司行长 没有错吗? 司行长躲开他清冷的凝视。 晚上,他请交行的几个朋友吃饭。交行现在对建设方面的资金借贷条件也比较 宽松。虽然泰华和建行走得热乎,平时他也没慢待其他银行。关键时刻就用上了。 车欢欢也在坐。有事求人家,当然得热情主动。生意场上的事从来就是这样, 中国的酒文化博大精深,做他们这行,谁不会喝酒?谁敬的酒你能不喝? 车欢欢主动请缨,想助他一把。他拦住,“你别以为真的是喝不醉,那是你没 喝到那个份上。小姑娘家开了头,让人家知道了,会轻易放过你吗?你年纪轻,现 在他们不会计较你,等你学会了迂回、拐弯,再喝不迟。” 她失神地看着叶少宁,她那种略带关切的纯粹的表情叫她的心一紧。 到泰华的第一天,他带她到各部门打招呼,一一向她介绍泰华的员工。他陪她 去工地,叮嘱她一定要戴好安全帽。他和她一起看图纸,教她怎样在合同上找出隐 藏的陷阱,和建行第一次接触,他关照罗特助准备的红酒…… 当时毫不在意,因为她是乐静芬的女儿,为她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而这次呢? 叶少宁喝得烂醉,罗特助扶他出来,她唤他,他到还记得让人送她回家。她站 在冰寒的街头,心底泛出一股陌生的东西。她在想:叶太太真的是个幸福的女人。 “你太太有没怪罪你?”她给他倒了杯咖啡。他们还在新婚中,却因为她的鲁 莽,不得不加班。 “把贷款的事处理好,我再多陪陪她。”他没有错过童悦眼中的黯然,有些无 奈。 “真是对不起。” 叶少宁笑,车欢欢认错的样子和陶涛也是一模一样,双肩耷拉着,睫毛颤颤的, 从眼帘上方怯怯地看人。前几天还是从国外回来的阳光少女,职场真是能摧残人, 他不禁心生怜惜。 “这也不能怪你,司行本来就卡我们。现在全国就是一大建筑工地,每天都有 人找他贷款,他被宠坏了。”他放柔了音量,“不过我们还是有机会的。” 车欢欢叹气,“我知道商场上这种把戏司空见惯,其实完全用一种含蓄的方式 处理,我偏偏没忍得住。” “小姑娘家就该这样自重,你做得挺好。” 她看着他,怔怔地忘了回应。 “叶总,我和几家材料商都联系过了,这是你今天的日程。”罗特助进来,递 给叶少宁一张纸。 “嗯,那我们一会就出发吧!”叶少宁说道。 “你们去哪?” 叶少宁温和地笑道:“贷款不只是银行有呀,民间也有贷款的哦。我和几家供 应商去协调下,看能否推迟付款,推迟的日期里,我们按银行贷款利息结算。” “人家会同意吗?”车欢欢真是越来越敬佩叶少宁了。 “去试试就知道了,不要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商场如战场,但想打赢一场仗, 你得需要合作伙伴。我们也是多年的老客户,不到危急时也不会向他们开口,他们 应该会给我面子的。” “带我去。” “这个……”叶少宁有些为难,那些材料商们多数是暴发户出身,做事、讲话 很少走正常路线。 “叶大哥,我不能一直呆在温室中,我迟早要面对那些的。” 叶少宁深深看了车欢欢一眼,这样无忧无虑的女孩,从出生就被定位成泰华的 * 人,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协调的事情还算顺利,叶少宁讲得非常诚恳,有几家口头上已应承下来,过两 天就修改合同。叶少宁为了表达谢意,自然要宴请供应商们。这次酒到没喝多少, 但是晚上另有活动,无非是* 、泡澡这一类的场所。 叶少宁让罗特助送车欢欢回家,这类地方小姐很多,他绝对不让车欢欢跟着的。 “为什么你能去我不能去?”有叶少宁在,车欢欢觉得什么都不需要担忧的。 “小姑娘,我是男人。乖,听话。”他将她送到车边。 车欢欢扁扁嘴,有些委屈。 乐静芬去北京参加地产论坛的年会,带了泰华的总工同去。车城的四S 店到年 底是最忙碌的时候,车城每天回家都是半夜。家里亮着灯,那是阿姨在看电视。 一个人回去也没什么意思,车欢欢让罗特助再拐个弯,把她送到车城的四S 店 去。 四S 店里灯火通明,宽大的玻璃橱窗后面,最新款的豪车在转动展台上摆首弄 姿。车城带她来开过这款车,让她赶快去考个驾照,然后这车就作为她的新年礼物。 她喜欢这款的,时尚而又俏丽,如优雅的巴黎女郎。 一辆车无声地从她身边驶过。 她拧起了眉,那是车城的车,这个时候他去哪? 她下意识地追过去,拦了辆出租车,让司机跟上前面的卡宴。 司机看她的眼神象看着一白痴,“小姐,你讲故事呀!我这破桑塔纳能追人家 卡宴?这就如同自行车和摩托车赛跑,你说谁赢?” “乌龟还输给兔子呢,这得看各人的智慧。” 司机真给她激将住了,狠踩一下油门。路上车不多,卡宴又不是全速行驶,很 快就不近不远地跟着。 “这是哪里?”车欢欢看着卡宴停了。 “实中。” 不一会,卡宴又向前开去。车欢欢让司机跟上。转了几转,卡宴停在一个小区 门口。 车欢欢给了司机双倍的车资,她没有走过去,而是躲在一个广告牌后面静静地 注视着。 不一会,小区里跑出一个人,走向车城。 车欢欢瞪大眼,定睛看去,惊住了,爸爸怎么会来找童悦? 车城替江冰洁办了份保险,在江冰洁五十五岁后,每个月都能收到一笔不低的 款项当生活费。当初江冰洁为了他,把工作也丢了,所有的社保也停了。 “小悦,你劝她把那个面馆给关了,不要那么累。”车城叹息道。 童悦没有伸手来接,借着路灯昏黄的光线,她看了看车城。岁月同样对男人不 宽容,而那眉心中间刀刻般的纹线,似乎生活并没有想像中那么舒畅。 “你太太知道这件事吗?”她听到自己冰冷刻薄的声音。 车城难堪地握紧拳头,几乎哀求地对童悦说道:“小悦,别这样……” “那你要我怎样?”童悦讥讽地闭了闭眼,“你曾经打着爱情的旗号,拆散了 两个家庭,那么你就要坚决地走到底,至少要成全爱情的伟大。可是你中途当了逃 兵,说是为了你女儿,为了一个家的完整。这无可厚非,浪子回头金不换。其实也 就是说你承认了以前你所做的一切是不道德的。好啊,知错就改。那现在你这样背 着你太太来关心另一个女人,又算什么呢?车总,不要再次拿你的矛戳你的盾。” “小悦,对不起,我想弥补一下她。” “金钱可以弥补物质的贫瘠,那逝去的岁月呢,谁来弥补?车总,你不曾对不 起过我。相反,在我幼时,你也曾关爱过我,虽然不知你那样做的动机。丢下我的 人是她。如果她爱我胜过爱你,她怎么舍得走?我和你之间没有什么可讲的,你有 事找她去吧!” 她转过身去,掩饰快要夺眶的泪水。 “小悦,帮帮我。”车城在身后无力地叫住她,“冰洁她现在哪里肯理我,可 是……我能为她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做不到的事就不要逼自己去做。难道你希望她想到你的时候是以一颗感恩而 又温柔的心吗?当你复婚的时候,你就应该想到这辈子她对你会是什么感觉了。” “小悦……”车城的面容因为痛苦而剧烈的抽搐,“我只是想让她过好一点, 她一个人在那儿,什么都没有……” “她是好是坏,还和你有关系吗?” 车城僵如石雕。 童悦也没道别,直直地往里走去。天气真冷,突然接到车城电话,她就这么跑 下来,感觉鼻子有点堵堵的,千万不要再感冒了。 在经过游泳池旁边的花圃时,听到后面嗒嗒地象有人跟着,还伴有微微的气喘, 她突地回过身。 车欢欢冲她咧了咧嘴,“嘿,给你发现了呀。你走得好快,哦哦,你比我高哎!” 车欢欢举起身,比划了下,她比童悦矮半个头呢! “你也找我有事?”这车家的人今天都很闲吗,挨个登场,童悦的语气并不礼 貌。 “没事啊,只是恰巧经过这,看到你和我爸爸讲话,我就过来打个招呼。”车 欢欢无辜地扁扁嘴,朝童悦身后的公寓楼看看,“你住这里呀,房子不错哦,环境 也不错。” “招呼打好了吗?”童悦问道。 车欢欢点点头。 童悦跨过一簇冬青,脚步加快。 “童悦!”大衣的衣角给车欢欢拽住了。 “你又想怎样?”童悦生气地拽回衣角。 “呵呵……那个长辈们的事,我们都不好评价啦。我们又没什么意见的,是不 是?这是中国,放在国外的话,我们可以象姐妹一样相处的。咳,咳,唉,其实我 是想向你道个歉啦,那天在火车站,我妈妈她有点过分,你原谅她,好不好?” “她需要我的原谅?”童悦觉得这车欢欢真是可爱。 “她被我外公外婆宠坏了,非常自我,你不要计较。你实在难受,也可以打我 一巴掌,我不怕疼的。”她当真把粉嫩的脸颊凑到童悦的面前。 “我若打你,和你妈妈有什么区别?” “嘿嘿,对呀,所以你别和她一般见识。童悦,我挺喜欢你的,以后可以能经 常找你玩吗?我十五岁出国,在国内都没什么朋友的。”车欢欢自来熟地挽住童悦 的胳膊。 “我不觉得这是个好建议。你回去吧,很晚了。” 车欢欢委屈地噘起嘴,“真是冷漠,不过我还是喜欢你。放心,我不是我妈* 探子,我就是我。以后我再来找你,我爸有你的号,我会偷过来的。打给你时,你 可不能不接。那……再见!”她一边后退一边频频飞吻。 清脆的笑声在夜色中回响了很久才散去。 她也曾失去父亲,为什么可以这么阳光而又自信?也许国外的土壤真的是不同。 书香花园公寓里的一切都是经童悦手布置,自然就有了家的感觉,又没外人打 扰,童悦听着音乐给叶少宁做夜宵,心情都是轻快的。 叶少宁又回来晚了。 她等到午夜,因要早起,只好睡了。早晨醒来时,一条手臂横在自己的身上。 侧过身去看看,叶少宁衬衣都没脱,领带还系着,可想有多累。 她小心翼翼地把他的手臂挪开,替他松了领带,轻手轻脚地下床。 昨晚温着的夜宵没动。 她重新熬了粥、蒸了点心,都弄好的时候,推开房门,他鼾声正香,她没舍得 叫醒他,收拾收拾去上班了。 寒假在即,这个周日也要正常上课。 跑* 结束,她弯着腰正大口喘气,叶少宁的电话来了。 “叶太太,我把粥和点心全吃光了,还是老婆做的饭菜好吃。” “是吗?晚上早点回来吧,不只是妈妈会疼儿子,我也很会疼老公的,我给你 做好吃的。”她学着罗佳英的语调说。 叶少宁沉默了一刻,抱歉地说道:“童悦,我……今晚还要加班,许多合同都 要加补充协议,我必须得一一过关。” “嗯,那我就偷懒喽,冬天洗菜手很冷的。”握着手机的手现在就很冷,冷得 都有些握不住手机。 收线都好一会了,她久久地呆在* 场上,这真的是她的新婚吗? 她不曾经历过连拌嘴都甜蜜的恋爱,就匆匆踏进婚姻。不是讲她的婚姻不好, 但要讲有多好,她讲不出,仿佛少了点什么。 或许是她期待太高了? 叶少宁又是凌晨回来,她上班时,他仍在睡。 她仍然给他做夜宵,仍然为熬一锅粥早晨五点起床。 有时在跑* 后接到他电话,有时是第一节课后,这是他们一天之中唯一的交流。 说的话总是那么几句,他为没有陪她而抱歉,她体贴地讲没关系,工作要紧。 她心中偶尔会冒出一两个念头,但她不等芽尖出来,就把它给掐灭了。叶少宁 是值得信任的,不然为何要拉她走入婚姻?她一无倾城倾国之色,二无立国安邦之 才,她如此普通,他娶她,必然是在他眼中,她是不同的,对吧? 答案模模糊糊。 春节已经开始* 倒计时,期末考试的日期安排也出来了。周五,她独自回叶家, 罗佳英和几个麻友去海南旅游了,真是意外。叶一川也没回家。李婶前前后后的在 打扫除,很讶然地问童悦:“少宁* 妈到处问有没不错的姑娘,是要为谁介绍对象 呀?” 童悦无语。 期末考试第一天,童悦监考的是语文。结束铃声响起,她让学生把试卷放在桌 上,先离开,由她一一收卷。有一个女生坐在位置上,捂着肚子脸胀得通红,* 咬 着,羞窘地看着她。 “你怎么了?” “老师,我好朋友突然到了,我……沾到椅子上,起不来。”女生耳语道。 童悦看着女生,心中突地惊出一身的汗。她一向准时准点的* 期好象迟了一周 了。 叶少宁* 工作做得不错,稍不到位,她也会及时服用事会* 药。但那次在叶家 早晨的欢爱,她给罗佳英说得心情很坏,似乎忘了吃药。 “老师?”女生弱弱地唤道。 “呃?你等会。”童悦回过神来。 和童悦一同监考的是个男老师,童悦把试卷收好交给他,让他先去教务处。自 己急急地跑回办公室,给女生拿来卫生棉,用大衣遮着女生,送到女生宿舍换衣。 下午,童悦便去了医院。心慌慌的,车都没法开,坐公车过去的。邻座正好坐 着位年轻的妈妈,怀里的小男生也不知是饿了还是不舒服,一直在哭。妈妈脸揪成 一团,一直摇晃着小男生,嘴里哼哼唧唧。还是一个过来人提醒年轻妈妈,说孩子 会不会是尿了。妈妈拉开尿布,原来真是的。换了尿布,小男生伊伊呀呀,咧开没 牙的小嘴,笑了,年轻的妈妈狠狠地亲了孩子几口,也笑了。其他人也在笑,只有 童悦神情木木的。 当罗佳英提出暂时不生孩子时,她心头一松。 她有恐婴症,不是她害怕孩子,而是她担心自己无法给予孩子想要的一切。这 一切不是指物质,而是指一个完整的家庭。 如果她有了孩子,这天下没有什么神圣的爱情可以代替她对孩子的爱,但是孩 子的父亲呢,她能笃定地认为他也能做到这样吗? 这个世界处处布有桃色陷阱,有刻骨铭心的初恋,有横刀夺爱的小三,有相谈 甚欢的知已……婚姻不是固若金汤,随随便便就能摧毁。 站在一片废墟中,她如何给孩子璀璨的明天? 单身母亲可以含辛茹苦地把孩子养大,但没有父亲陪着长大的孩子,就象生活 在没有阳光的湿地。 她不敢要孩子,如同她对婚姻不敢寄予太多的期盼。 医院的下午不算太拥挤,电梯里也没遇到担架抬进抬出。妇产科在五楼,走廊 阴森森的,她拿着病历本埋头走着,只听到自己的鞋跟一下一下叩着地面,心突突 地慌乱不堪,好象悬在半空中。 “小悦?” 在牙科门口,里面突然传来苏陌的声音,她一怔,偏过头去。 是苏陌,正与主治医生握着手。 苏陌匆匆道别,“哪里不舒服?”他四下看看,蹙起眉头,可能不理解她怎么 一个人在医院。 “我……就例行检查。”她把手别到身后,“你来看牙齿?” “也是例行检查。”苏陌笑笑,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妇产科,眼神不觉一黯, “那你去检查吧!” 小悦做妈妈了吗?唉,是不是该死心了? 医生是个半百的妇人,慈眉善目,笑起来象送子观音。 “着急了吧?”她仔细地看着童悦的化验单,“现在人生孩子晚,二十八岁并 不算大。” 童悦忐忑不安地咽了咽口水,“你的意思是?” 医生用和蔼的目光沐浴着她,“你太过紧张,太过急躁,压力也大,影响了* 期的秩序,你并没有怀孕。” 走出医院,童悦不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并不是以为的如释重负,似乎有点 悲凉。医生还建议她暂时别要孩子,她有点贫血。 这是老天的怜悯么?她轻嘲。 夕阳西斜,霞光淡淡,冬天的黄昏象迟暮的美人,纵是万种风情,也是最后的 谢幕了。 留不住的何止是日光? 一辆堵在大门前的车连着按了几声喇叭,引起了她的注意。苏陌的神情隐在夕 照中,她看不真切。“上车,我送你回去。” 由不得她迟疑,后面紧跟着的几辆车也是不耐烦地猛按喇叭,甚至还有人开口 国骂。 她拉开车门。彦杰最敬重苏陌,他们之间最近有联系吗? “回学校?”苏陌问道。 她点头。“谢谢苏局。” 苏陌笑,象促狭,又象自嘲。 下班高峰,车水马龙,前面又是家大超市,置买年货的人特多。几个警察在路 边维持秩序,车如同老牛慢步,走几步停几步。 “叶总怎么没陪你来医院?”堵车是令人崩溃的,斯斯文文的苏陌也冰了脸。 “他工作忙。”童悦绞着十指,用力过度,指尖微微发白,“苏局,我哥最近 和你有联系吗?” “元旦的时候给我发了条短信。”苏陌简短地回答。 “嗯!”前面到底怎么了,都过去十分钟,车流没有流动的意思。 平时,苏陌一定会亲切地追问下去,今天,他也象心思重重,没听出她语气中 的无助。 车内的气氛缄默如一潭死水,其实很难受的,童悦很后悔搭便车了。 苏陌突然眯起眼睛,视线从车窗越过去,落向街边的某处,隔了半晌才慢条斯 礼地问:“你说叶总工作很忙?” 童悦纳闷地看着他。 他的声音一寒,“那边吃面包的男人是谁?” “呃?”童悦看过去,情不自禁怔了下,路边站着吃面包的男人正是叶少宁, 而且不止他一个人,身边的车欢欢同样手里捏着块面包,吃得有滋有味。 叶少宁在路边吃东西,太匪夷所思了。更匪夷所思的是,他没有一点不自然, 看在别人眼中也不伤大雅,因为那画面太美了。男人温和,女孩明艳,相视而笑时, 那和谐温暖的气息堪比春日微风,你无法忽视,也无法指责。 两人好象是吃的是不同品种,车欢欢掰了一块递给他,让他尝尝自己的,同时 也向他要一片他吃的。他宠溺地摇摇头,不知讲了一句什么,车欢欢撒娇地背过身 去。他笑笑,掰了块面包递过去,同时接过她手中的。 似乎别人的面包吃起来更香,两人相视而笑。 “你知道那个女孩吗?”苏陌何止是冷了脸,那声音更冷,简直就象冰块一样。 “没看见他们手里握着安全帽,肯定是同事或同行。”童悦轻飘飘地收回视线, 谢天谢地,前面的车终于动了。 “只是同事或同行?”苏陌是男人,所有成熟的男人都有共性,肯这般放* 架 陪女孩站在路边吃东西,是恋爱中的男人才愿意降低智商做的傻事。他初遇童悦时, 也曾有过这样的* ,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十多岁,回到青涩的岁月,迫不及待地想带 她去吃大排档,去看午夜电影,去游乐场,给她买冰淇淋,在星空下的公园里手牵 手的散步……只是那时他是亦心的老公,所有的就是想法,从未实施。他一直都认 为带女孩坐在气氛极好的餐馆吃饭、喝咖啡,是应酬,而不是恋爱。 “不然还能是什么?”童悦依然平静如水。 苏陌冷笑,“好,我相信,但是小悦你心里相信吗?我记得不错的话,今天是 你们结婚的第二十四天。” 童悦不悦地皱皱眉,“和这个有关系吗?”日子过得挺快的,都二十四天了。 前几天看了个报道,韩国一对明星夫妻,婚前恩爱得令韩国民众羡慕妒忌恨,结婚 不到三天,新娘浑身是伤召开记者招待会,说受虐待,要求离婚。 她和叶少宁都是低调而又成熟的人,不可能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了。 “小悦,在我面前不要这么撑着好不好?”苏陌重重地捶了下车窗,文质彬彬 的男人真的生气了,“我不是幸灾乐祸,我是心疼。你怀着他的孩子去医院产检, 他却……” “我没有怀孕。”她打断了他。 苏陌惊愕地绷紧下颌,好一会都没说话,脚下油门一带,差点撞上前面一辆银 色的奥的。 他把车开到海边的一个广场,暮色浓郁,华灯下,海水奔涌着撞击堤岸,溅起 千堆雪。 童悦胸口猝然发紧,疼得没有办法,她无力地想抓住某样东西。当指尖触摸到 体温,才发觉抓住的是苏陌的手掌。 她倏地松开。 苏陌探询的目光划过她的脸庞,“小悦,为了惩罚我对亦心的不忠,你义无反 顾地推开我,嫁给叶少宁,我接受了。刚刚在医院里,看到你走向妇产科,我第一 个念头就是你怀孕了,我的心沉到谷底,我想从此以后要慢慢地把你忘记,有了孩 子,责任和义务都不同了,我不能无耻地要求一个妈妈回应我的爱。可是情况不是 这样的,小悦,此刻我又信心百倍。我不知叶少宁吸引你的是什么,但是我可以自 信地说,我一定会比她珍视你。别再向前了,回头好吗?我在这里。” 苏陌没有熄火,暖气在窄小封闭的空间里呼呼地吹着,让她有点透不过气来。 她稳了稳声音,“苏局,我不觉得这一切有什么需要改变的。少宁还是少宁, 他并没有犯原则性的错误。婚姻能这么轻而易举地放弃,当初何必结婚呢?你说过 你并不爱亦心,不是同样陪她到永远。婚姻更多的是责任和承诺,不到山穷水尽, 就要坚持到底。” “该死的,不要老拿亦心来说事。亦心她爱我,深爱我,我对她没有爱情,可 是有亲情。你爱上叶少宁了?”肩膀被不轻不重地扣住。 “苏局,我下去打车回学校吧!”她怔了一下扭头避开。 “小悦,是你给我希望的,我再也不会放手。”缓慢的语速,如同誓言。“男 人都是卑鄙而又自私的,为了你,我会变本加厉。” 她懒得再争论下去,男人再卑鄙自私又怎样,女人不动摇就行了。 他不会当真让她下去打车,车驶离了广场,经过闹市区时,她却要下车,“我 想逛逛街。” “我陪你。”他皱着眉头,四下寻找着停车位。 “我想一个人逛。”她谢绝。 他都没来得及讲话,一眨眼,她就消失在人流中。 风冷冰刺骨,吹进眼睛里有种刺痛的感觉,让人想流泪。 她记得这条街上有个男装品牌专柜,款式都是简洁不失高贵的。结婚的时候, 她在这里给叶少宁买过几件衣服,价格昂贵得她很是心疼。 “欢迎光临。”专柜小姐的微笑都是非常专业的,嘴角微微上翘,绝不咧嘴大 笑。 她对叶少宁的尺码非常熟悉。她买了一条西裤,一件毛衣,一双鞋,包括棉袜, 最后想想又拿了件大衣。 “小姐是付现金还是刷卡?”小姐抑制不住激动,很少有这样豪买的顾客。 她递过信用卡,叶少宁给的,让她败家用的,这是她第一次败家。签名时,她 特地在另一张存根上写下:一月二十四日,傍晚,大润发超市,零下十度。然后, 她将存根细心地叠起,放在包包夹袋的最里层。 这个日子,这个地点,这个温度,如烙铁一般,深深地印在她的心上。 哈尔滨到青台,几千里的路程,情意太重,如何运载?怕是一路行,一路散, 到了青台,还留下什么? 她怎么就当了真? 但没有埋怨的,是她要嫁叶少宁。发生什么,遇到什么,她都应坦然面对。 今晚没有心情做饭,她在拉面馆吃了碗拉面。红红的辣油,上面铺着厚厚的牛 肉,不过八元钱,吃得满头大汗,吃到撑。其实养活自己很容易。 流年不利,回办公室拿试卷,在台阶上脚踝扭了一下,疼得她跌坐在台阶上, 眼里饱含着泪水,就连乌黑浓密的睫毛都仿佛沾染上了无边无尽的水汽。 孟愚发现了她,扶着她回了办公室。让她解开袜子看看伤得怎么样,她怎么也 不肯,说等一会就好了。 哪里会好,脚踝肿得象发酵的大馒头,路都没办法走了。孟愚的公寓今天送家 俱,他要回书香花园看看,正好送童悦回家。 凌玲已经先过去了。 童悦死活不要孟愚抱,她单脚跳着下楼,到达停车场,数九寒天,生生出了一 身的汗。 孟愚的驾照考了刚不久,车开得哆哆嗦嗦的。在小区门口差点碰上一个女人, 孟愚吓得呆在座位上,许久才缓过神,忙下车道歉。那女人慌乱地丢过一眼,急匆 匆走了。 就那一眼,童悦认出那女人。在她的婚礼上,周子期领着她来敬酒。女人个子 娇小,站在身高体胖的周子期身边,象个孩子。叶少宁让她叫女人嫂子,女人热情 地邀请她和少宁以后去做客。 她扭头看看孟愚,孟愚不好意思地抹了把汗,“让我再喘口气。” “婚礼都准备好了吗?” 孟愚脸上轻淡的笑意不知何时早已收敛起来,多了一丝漠然,“就那样吧,老 人们在忙。” 结婚于他,似乎是种无奈。就象一部长篇连续剧,观众追了那么久,结局已不 是编剧说了算,而是要符合广大观众的要求。 改了两张试卷,脚垂着,脚踝处疼得更狠了。童悦只得熄了书房的灯,回卧室 平躺着。 电影频道放一部老电影,张曼玉和梁朝伟的《花样年华》。这部片子她和桑贝 去影院看过,桑贝是梁朝伟的铁粉,说他有种忧郁的性感,让人总想紧紧地把他抱 在怀里。 故事发生在1962年的香港,报社编辑周慕云和邻居苏丽珍发现他们的爱人相互 * ,两人在交往中也渐生情愫,但是直至离别,也没迈出关键的一步。 这是一部将暧昧演绎到极致的电影。 电影中,周慕云对苏丽珍说:“今晚别回去了。”苏丽珍犹豫着,最后还是拒 绝。 “真给他们急死了。没劲。”桑贝急得直咬牙。 她说:“她留下才没劲呢!” “为什么?”桑贝问。 她默默地盯着屏幕,屏幕上闪现出苏丽珍的旗袍,各式各样的,张曼玉的魔鬼 身材和那些旗袍相映成辉。 她觉得周慕云和苏丽珍其实已经上过床了,是意念中的床戏。 意偷不是偷吗? 意偷比真偷的境界要高出一个档住,保留想像比一时纵情留有太多余韵,这是 王家卫的高明之处。 有钥匙开门的声音,童悦诧异地抬头看挂钟,十点还差十分。她跳下床,扶着 门向外看。 “脚怎么了?”叶少宁丢下钥匙,鞋都没换,急忙过来抱她。 “你真是我老公吗?”童悦用手指戳了下他的脸颊。 “傻啦,难道我是侠盗罗宾汉?”叶少宁看看脚踝,心疼得直咂嘴,“摔跤的?” “在楼梯上扭了一脚。” “怎么这样不小心?”叶少宁把她抱坐在沙发上。 童悦把脚抬到茶几上,抓住他的胳膊,让他坐到身边,两手圈住他的脖子, “我当时想到了一件事。” “什么事让你这么专注,连路都不看?” “少宁,我真的不算是一个称职的妻子。”她替他理理衣领,抬起头。挺直的 鼻梁,俊雅的眉眼,薄唇,讲话时耸动的喉结,身上淡淡的胡须水的味道,言语晏 然。喜欢少宁很容易吧! 叶少宁奇怪地打量着妻子,“这是批评与我自我批评吗?” “我们要一起走很长一段路,难免迷失方向,所以要及时调整。老公,对不起。” 她抬起他的手,在掌心落下一吻。 “叶太太,我后脊梁有点冷嗖嗖的。” “人家讲得是实话。你看我们还在新婚,我五点就起床,把老公独自一人扔在 床上。老公辛苦一天回到家,我已经睡沉了,不谈恩爱,连句甜蜜蜜的情话都没有。 白天,总是老公主动打电话来关心我,而我却只顾着那帮栋梁,都不知我老公有没 好好吃饭?今天去工地了没?下属让他省不省心?他在公司是开心还是郁闷?唉, 也许我老公有什么事,还得从别人口中说出来,真是失败呀!这样的表现哪象是蜜 月,好象我们已两两相厌了。所以决定了,从明天起,我要和老公同样的作息时间, 要多多关心老公,让老公享受到妻子的体贴和温柔。老公,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去 做夜宵。” 她扶着沙发背吃力地站起。 “你的脚不疼了?”叶少宁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疼呀!但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老公的胃不能饿着。” “叶太太,”叶少宁轻叹一声,把她按下,抱坐在膝上,吻吻她的发心,“老 公的胃不重要,老婆的脚才最重要。你呀,是不是要我鼻子靠墙,好好地思过?” “你有过吗?” “有,过还很大呢!我不会总这样忙着,现在是特殊期,等闲下来,我们再补 蜜月。” “没关系,只要老公时时想着我就行。”她善解人意地一笑。 “何谈时时,简直是秒秒。你吃饭了吗?” 她摇头,清眸无助地眨了眨,“连坐着改卷都不行,只能躺着。” “干吗不给我电话?” “你工作那么忙,我不想分你的心。” “傻老婆!躺着,我马上就过来。” 他脱了大衣,挽起衣袖进了厨房。炊具咣当作响,听着明显的就是个生手。但 端上来的阳春面,面是面,汤是汤,到有几份样子。 她不饿,但是还是把这碗面连汤都吃得干干净净。 吃完,他给她打来热水,脱下袜子,让她泡脚。又找来药酒,替她敷在脚踝处。 澡也是他帮着洗的,放了满满一浴缸的水,两人一同泡在里面。他没让她动一指头, 受伤的脚踝用油纸包着,上上下下,每个角落,他一一抚过,那轻柔的力度,仿佛 她是件珍贵的瓷器。 临上床前,他给李婶打了电话,让她到这边做几天家务。 “不管家里怎么乱,和你都没关系。”他故作严厉地对童悦说。 莫名里,心里一阵酸涩。 多希望这一刻成永恒。 第二天,童悦睁开眼,叶少宁已经醒了,半躺着象在想事情。“要不要去洗手 间?”他柔声问。 她害羞地点了下头。 试着用脚踩踩地面,一夜过来,脚踝消肿了许多,也不那么疼了。 她今天和孟愚监考第二场,时间不急,可以从容地吃早饭。 刚搁下筷子,孟愚打来电话,问要不要弯道过来接童悦去学校。童悦还没说话, 手机被叶少宁抢了过去,“谢谢孟老师了,我一会送童悦去学校。” “你公司的事要紧,不要特地送我,我和孟老师同路,麻烦他没事的。” 叶少宁微沉了嘴角,“这种事,你不觉着老公做比较好吗?” 她认真地颌首:“好吧,我听你的。” 童悦成了实中师生调侃的对象,在最后一天期末考时,她是被老公抱进考场的。 “你这无心插的柳还就真的柳成行了。”凌玲与童悦面对面改试卷,一大半改 下来,瞟一眼答案,不需要多用心,就能给出分数。 “你有心栽的花没发吗?珍惜点吧!”童悦欲言又止。 凌玲耸耸肩,有些心不在焉。今晚,她和周子期有约会,地点在望海酒店。 两人自交往以来,从没去过酒店。第一次是在周子期的家中,他老婆带孩子去 上海走亲戚。她有些放不开,但他的挑逗让她很快就忘我了。而且在他们家的那张 大床上,还有一种别样的刺激。 后来周子期在外面租了间公寓,两人都在那幽会。童悦撞见周子期的那一次, 是个例外。他出差给她买了条项链,她一激动,把他领了回去。 这一次,凌玲先给他打电话的,平时都是周子期主动。凌玲隐隐感到孟愚对她 冷淡了,她不知出了什么事,又不敢问。她怕节外生枝,决定要和周子期断了。 “我正月初六结婚,以后我们就不要再来往了。”她是不舍的,却不得不割绝。 周子期许久都没说话,“那我们……好好地告个别吧!”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在一起一年多,多少有些真情在里面。 他们约在望海酒店,吃个浪漫晚餐,要狂欢整个晚上。 凌玲下午就离开学校了,他对孟愚说要上街采买公寓的小装饰品,不知要逛到 什么时候。孟愚是最恨逛街的,他爱宅在家里看书,那种古色古香的线装书。 “有事给我电话。”孟愚没有抬头。 凌玲回公寓特地换了一套性感的内衣,紧身的毛衣勾勒出优美的胸线,长长的 脖颈上围着周子期从法国带回来的一条七彩的围巾。 天傍黑,周子期电话追来了,他已到了酒店,带着红酒,带着玫瑰。 凌玲心中离别的伤感泛滥成灾,她感觉自己对孟愚真的很好,不然怎舍得做出 这样的牺牲。说实话,周子期除了不够帅,真的是个无可挑剔的情人。 她踏着暮色走进望海酒店,直奔电梯。 一个娇小的女人倚在总台前,不经意地扭过头,盯着凌玲的背影,秀美的双眸 陡了多了份杀气。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