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沧桑桑干河小城故事多第十九章同窗之谊 顾水莲没有想到刘璐会到家里来,水莲也只是半年没见刘璐,可刘璐完全变 了。 刘璐的头发染成了紫色,参差不齐,消瘦的脸涂满了脂粉但还是掩盖不住一 种从骨子里透出的青色。水莲乍看到刘璐能够想起的第一个词就是“风尘”,事 实上却是如此,在相对封闭的县城里刘璐在人们的眼里差不多和风尘女子一样了。 正月里天黑得很早,刘璐是坐下午的班车,进门的时候天已经很黑了。她是 准备在水莲家过夜的,她带了随身的东西也带了许多的水果和零食,这个不速之 客没有给水莲带来任何的不便,相反因为她的到来水莲嫂子出现了久违的笑容。 吃过晚饭后,刘璐就跟着顾水莲进了东屋,屋子里寒气逼人,房顶暗黑的椽 也结了一层白白的霜。 “我的妈呀,太冷了。”一进门刘璐就上了炕,谁知炕上也不热。 顾水莲已经习惯了,她照样放好了洗脸水,先让刘璐洗,刘璐却怎么也不肯 下地,顾水莲只好给她铺好被褥,刘璐和衣钻进被窝里。 “你嫂子并不喜欢我,我看得出。”进了被窝刘璐还是不住地颤抖。 “我嫂子就是那样人,刀子嘴豆腐心,你别介意。”水莲一边洗脸一边说。 “嘿,我这样的人有谁会瞧得起,我知道。” “你来了我真高兴,咱们同学真是太好了,多亏了你们。”顾水莲把洗脸水 倒进一个塑料盆里,很快洗了脚。 “有栗超操办,大家不会不给这个面子。” “真是给你们添麻烦了。”顾水莲把刘璐的羽绒衣拿过来搭在她的被子上面, 自己这才上了炕,从容地在炕上铺好了被褥也和衣躺下来。“我要关灯了,你不 怕黑吧?” “不怕,你关吧。”刘璐又把被子包得更紧一点。 顾水莲伸手在炕沿下摸到了电灯绳,啪的一声关了灯。农村的黑暗那是真正 的黑暗,如果在屋外尚可以看到银河和星光,在屋子里也只有用伸手不见五指来 形容了。 “睡在炕上多踏实啊,水莲,我好像回到了小时候” “在大学里我最怀念的就是能够睡在炕上,我躺在被窝里,看着我妈在地上 走来走去,唉—”顾水莲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水莲,别太难过了,日子怎么也的过,坏过不如好过,想开些吧。” “我在学校里,在学校里,坐在温暖宽敞的教室里听课,听的是如何治病救 人的课,可我妈病了那么长的时间我竟一点都不知道。”暖暖的眼泪顺着水莲的 眼角流在枕边。 “唉,水莲别太为难自己了,我们这农村有几家能看得起病的,都说有两个 地方不能去,一个是法院另一个就是医院了,你快点毕业吧,学好了回来,我们 就不用去医院看病了。” “还是最好别生病吧。” “水莲,那天,我听说咱们班好多同学都来了,我也想来,可出了门又返回 去了,我是不想给你添堵,你知道我现在是一个不受欢迎的人。” “刘璐,你和张雨顺到底怎么了?” “栗超没和你说提起过我?” “没有,一回来我妈就病得很重了,到现在我都没有和他好好说过一句话。 后来,我向他问起你,他就岔开了话题,倒好像我做错了什么似的。” “你的错误就是不该问起我。” “你们俩到底怎么了?” “水莲,这半年中发生了太多的事,我想过,这事我是做得有点过分,可我 不是成心的,但我不能逢人就去解释吧,随他们怎么想吧。” “刘璐,到底怎么了?” “本不想和你说这些,不过现在我也想开了,用这里人的话说,我是张雨顺 爸爸的小婆。” “张雨顺爸爸?刘璐,这怎么可能呢?” “你也瞧不起我?” “不是,我是觉得太不可能了。” “水莲,这世上没有不可能的事。可是现在,我后悔了,或许我再等等,再 等等事情就不会是这样了。” “你为什么不再等等呢?” “哎, 那个时候没有多想,只想着他能帮我,我也是无路可走了。” “刘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了?” “水莲,你知道,我和张雨顺高二就开始,我已经做过两次人工流产了,去 年秋天我又怀上了,开始的时候指望着和雨顺结婚,可他就是不敢和家里说,后 来我妈知道我怀孕了,那天我妈打了我,我一气之下拿了一点自己的东西就去了 张雨顺的家。” “张雨顺!”刘璐气冲冲地推开街门,却看到的是张雨顺的父亲。 “有什么事进来说吧。”张雨顺的父亲,人们都叫他蒜王,蒜王见过刘璐, 也看出刘璐一定有事。 刘璐进了门走在了前头,她对这里太熟悉了,她自己开了屋门把衣服包一古 脑放到了西屋的床上。 “正好我就跟您说吧,雨顺不敢,现在我也没别的办法了,家里我是呆不下 去了,我要和雨顺结婚。”刘璐也是在气头上,两手一边擦眼泪一边说。 蒜王是一个农民企业家,他的身上仍具有这块土地给与他的传统,但他也有 着了一个领导者审时度势的能力。 “结婚也行,可也得一步一步地来办,你就这样过来也不太合适吧?”蒜王 没有进屋,而是站在西屋的门口,蒜王是一个典型的西北汉子,人站在门口几乎 能堵上整个的门。 “我管不了那么多,我怀了他的孩子。”刘璐气急了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说 完便趴在自己的衣服包上哭了起来,身上穿的那件小风衣肩头的接缝裂口变的越 来越大。 蒜王傻眼了,这是他万万没有料到的。 雨顺是他最小的儿子,也是他最疼爱的一个儿子,这房子就是给他买的,没 考上大学,结婚就是迫在眉睫的事了。蒜王一心想给雨顺娶一个知书达理的媳妇。 俗话说‘好媳妇好三代,坏媳妇坏一窝’,大儿子那里是已经没有办法改变了, 两个孙子初中都没有上完。钱再多有什么用,人的有学问,有学问的人才能站到 人前! 可蒜王对儿子的这个女朋友实在不满意,刘璐这孩子家庭环境不理想不说罢 了,这孩子也太随便了。上高中的时候他们俩差点被学校开除,是他拼了一张老 脸找了校长才让他们把这高中念完,他们不仅不懂得珍惜却做出这样丢人现眼的 事。 蒜王走出屋外,那双原本精明的眼睛显出了从未有过的绝望与无奈。秋日的 午后艳阳高照,蒜王的眼前却是一片的黑暗。这一辈子苦苦挣扎是为了什么?就 是为了这些一个个不听话闯祸闹事的孩子吗?生米做成熟饭,逼我就范吗?就这 样算了吗?认命吧?不,不,事在人为,一定还有别的办法,一定还有办法的, 比如说利用钱的力量。 蒜王突然回身进了堂屋。 “孩子,你看你们都还小,将来的路谁也不知道往哪儿走,现在就这样草草 把事办了还不是亏了你们,我看这样,我给你钱,三万、伍万都行,你想做什么 就做点什么,等条件成熟了再办也不迟。” 黑暗中刘璐擦干了眼泪。 “高中毕业后我就想开一个鞋店,我去过吴佳她们家的店,也知道在辽代一 条街开一个鞋店连房租和本钱也用不了两万,可他爸爸一开口就是三万、伍万, 我当时就想与其等待一份不可能实现的婚姻还不如要了他的钱,有了钱还有什么 办不到的。至于张雨顺我可以不去找他,但他要找我他爸爸也怪不着我,我当时 这么想过就点头同意了” “那你的孩子呢?”水莲迫不及待地问。 “就是因为这个孩子,你知道,不结婚我根本不可能要这孩子,我只有去大 同的私人医院打孩子,没想到引起大出血,我随身带的存折上有一个张雨顺爸爸 留的电话,他给我钱的时候留下的,当时我能找的人也只有他了,医生给他打了 电话,他来了也吓坏了,他又把我送到市医院。住院的那几天他忙前忙后的,人 们都以为他是我父亲呢。出院后我的身体很不好,我也不敢回家,我骗我妈说在 市找到了工作,就在市里租了房子,我也不敢和任何人联系,只有他经常来看我, 那时我的心情很不好,他也很内疚,有一天晚上我没让他走,是我主动的。” “你知道没人会原谅你,可你为什么还要回来?”黑暗中水莲问。 “他也劝我不要回来,可是那样的日子太可怕了,好几天我不说一句话,我 等啊盼啊,盼着他来了,可是又能怎么样呢,再说,我就想开个鞋店,他说如果 我回县里他就再不能和我往来了。我想好吧,该有的我都有了,不交往就不交往 吧,我一赌气就回来了,可我回来后,家里的情况跟我想的完全不一样,我妈什 么难听的话都能骂出来,我没办法只有在店里住,这事让他知道了,他又买了一 处房子给了我,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不知怎么就传到了张雨顺他妈耳朵里, 他妈来闹了一次,这下可好,我的名气就大了,好多人到我的鞋店不是买鞋而是 专程去看我的。” “张雨顺也知道了?” “这么一点大的地方能不知道吗,雨顺像躲避瘟疫一样躲着我,我也不想为 自己解释,更不想为他们父子解释,一切都是他们自作自受。” “刘璐,你不会就这么过下去吧? ” “他说过如果我愿意他可以送我上大学,有那种自费的学校,现在我还没有 想好,或许吧,水莲,怎么说呢,我是摊上了这种事,我想换了别的人也不会比 我更高尚,我不知道自己是幸运的还是不幸,我不知道。他也很可怜,张雨顺不 理解他,所有的人都不理解他,他对我又很内疚,他尽一切可能来补偿我,因为 医生说过我不可能再有孩子了。” “刘璐,为什么刚刚毕业我们就经历这么多的事,以后还会有比这更难的事 吗? ” “水莲,再难也不会有比死更可怕的事了,我是死里逃生,再难我也要活下 去,现在我们都得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了。” “我也记得我妈说过,日子就是让人过得,咬咬牙总能过得去。” “是的,水莲,我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勇气,他们越瞧不起我,我越要活得好, 我活着就是要他们难受,让他们嫉妒得眼睛都要滴出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