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生爱-死爱(11) 我的虚弱已达极限。一天晚上,完成输液的我想起身来走一走,但身体刚刚 离开床,眼前一阵眩晕袭来,然后什么也看不见了,贴着墙根就慢慢倒了下去。 耳边听到病友的呼救声、医生护士的忙乱声、各种仪器的交响声,还有自己加粗 的喘息声……等到周遭回复平静之后,我被告之药物过敏。但没人告诉我是什么 药物过敏,可能下次再遇到的时候,我还得交上一次学费。 “你们几个人真是饭桶,找个病变活体出来也不行。多少次了,病人身上除 了刀口还是刀口,就是找不出来,真不知道你们平时怎么学的,就知道喝花酒吃 花饭。”气急败坏的汤教授不留情面地训斥着管床医生,“算了,今天下午我自 己来,准备一下。” 这位汤大教授可是这家医院的第n 把刀,能让他亲自动手,一定可以找得到 活体的,那样我的病情就可以很快确诊。我心里感到一丝轻松,人真是奇怪,居 然还有急切想要人家在自己的身体上切下一块肉的时候。 我被准时推入手术室,一众人等将我围住,手脚麻利地进行着术前准备。当 麻醉剂注入时,我对他们说:“少用一点吧。”为了你,我每次都这样要求。我 知道,如果还可以活着出去的话,我要拥有健康的头脑才能把你抚养大,麻醉剂 得尽量少用。 手术室里极静,第一刀下去,虽然感受不到直接的痛楚,但伤口拉拽着神经, 还是很疼。止血钳,止血棉,各种器具有序地送递着,等到可以观察的时候,教 授感到了麻烦:“怎么会没有呢,手摸着就在皮下,这淋巴结还会到处跑?” 接着他对我说:“小伙子,感觉怎么样,麻药还有作用吧?” “还有,你们动刀吧,没关系。” “那就好,如果开始觉得痛了,就告诉我们,我们再补一点。” 第二刀下去,情况与前番一样,什么东西也没有找到。他们低声交谈了一会 儿,各种器械先后深入到我的创口里比试了一阵。虽然局部麻醉还在起作用,但 可以清楚地听到止血钳将血管夹住的声音,手术刀在皮肉上划过的声音。声音如 此之真切,就在耳畔。那种感觉怪怪的,当时的自己与待宰的猪羊没有任何区别。 没有与我进行交流,他们着急地拉下了第三刀。此时麻醉剂已经逐渐失效, 锋利的手术刀活生生地割在我的身体上。剧烈的疼痛让我几乎窒息,我却无力告 诉他们麻醉剂已经失效。面部血管膨胀聚合到了一起,脸颊已经严重变形。 我浑身上下淌着冷汗,他们则在创口处飞快地搜寻着。 “小伙子,你的淋巴结总爱跑,我们三刀下去还是找不到,再不能割了,从 肩部的刀口都可以看得到肺泡了。看来今天只能这个样子了,我们再考虑别的方 案。” 我不知道世上还有什么事情比这更让人沮丧的,活生生地让别人在自己的身 体上切开一大条口子,还希望别人从自己的身上割下一块肉,但这最后一刀就是 割不下去,创口原样地缝上了。看着他们大大咧咧缝合我的伤口,脑子里冒出一 个很妙的词:“人屠”。在手术台上,我们与待宰的动物一模一样,肥硕的他们 自然就是流水线上的屠夫。 新方案是进行胸穿,你妈妈理所当然地拒绝了。胸穿与普通的穿刺不一样, 是依靠CT定位病变体,长长的探针刺入的时候,没有什么可以保证定位与操作可 以达到百分之百的精确,唯一可祈祷的只能是操作医生的经验与平日自己的善行 了。虽然意外的概率可能只有百分之一千分之一,但对于一个患者来说,这百分 之一千分之一就足以毙命。概率统计可以成为现代科学的基础,可以量化解决诸 多难题,但对于个体来说却并没有多大意义,因为生命是关乎整体的大学问。如 果误刺心脏或者主动脉,那么为了抢救就要开胸。本来是为了尽量不开胸才进行 的检查,最终却因为抢救要开胸,实在是荒唐得绝顶的建议。其实,当时还有一 种更可行的方法,就是切除我的脾脏,上面有病变的活体,这样既可以去除病体, 又可以活检定性定型。但作为患者的我们根本不懂,而医生们却将注意力一直盯 在肺纵隔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