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生爱-死爱(44) 拿起手头的报纸,找了家报馆,顺利通过笔试和面试,两天后就去上班了。 由于专业性质的原因,报社人员结构简单,同事以女性居多,我进的那个部门, 更是花红柳绿,我自然成了“党代表”。 “怎么又到小报社去混了呢?”朋友们这样问我。 “总不能坐吃山空吧,离去上班报到还有一段时间呢。” “在家里可以好好看看书呀。” “现在想法不一样了,再说也不能和社会脱节。” 就这样,在一幢巴洛克风格的大楼里我开始了一期特殊的工作。 那是一段与世靡争的日子。报馆周围尽是些百年老楼房,放眼望去,西方建 筑史悉数尽收,近代屈辱史亦同时纳入。姑娘们叽叽喳喳的话题我自然无法插言, 上班对我来说最好莫过靠着外倾的凸窗发呆,哥特式的尖顶,洛可可式的流苏, 都可以成为焦点的落脚处。只是时时被或远或近的打板声惊醒过来,循声望去, 祥子样的车夫拉着一胖大的太太来来回回地折腾,一条就得重复数十次,无趣极 了。其实无趣的,又何只影视拍摄呢。 走在大街上,迎面就是一群五四打扮的青年学生,手持标语,高喊“还我青 岛,收回山东”……目瞪口呆之际,身后一辆大车戛然停下,一队大头皮鞋的日 本宪兵端着三八大盖冲了过来……闪身躲开,说不定正撞上一落魄的白俄贵妇, 她刚刚从街边某家画廊的画框中飘出…… 午间小憩,街对面一对银发夫妇各自躺在一张摇椅上安然入睡,足下雪球般 的大猫也眯着眼睛低头静卧在酒红的实木地板上,只有略带杂色的尾巴还如同雷 达波束一般不时摆动着。高大的落地窗,瘦绿肥红的露台,这伊比利亚风格的连 排别墅,可能是浮华都市中最后一抹红尘化外之地。 下班时间一到,我抓起背包就走,快快赶路乘车,买菜烧饭。每次回到家的 时候,手忙脚乱,满身臭汗。一次,她的同事与她一道回家,看到我的十三不靠, 笑得花枝乱颤,“好感动哟!不一样,成家之后就不一样。” 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我没让同事知道我已经结婚,她们还以为我一人吃 饱全家不饿。直到有一天你妈妈电话打来,给我留言说,家里晚上有客人,要多 买一点菜。 我一进门,同事们哗然:“国安局出来的?保密工作做得不错呢,老婆都打 电话来了。” “穿帮了就不装了,是有老婆的人了,被套牢了哟。”进食 进食 两次化疗中的出院休息期间,胃口也不是很好,只要闻到油烟味,就会马上 呕吐,然后就彻底地倒胃口。有时实在没心思吃饭,就一个人在大街上漫步。虽 然腹中空空如也,但精神还不错,不留意的话根本察觉不到我已经命悬一线了。 只要看到什么食物还可以刺激味觉,我就会马上买来吃,因为我知道食欲可能只 会持续几分钟而已。经常食物到手之后,胃口又会全无。当时对于我来说,进食 胜过一切,进食就是责任,进食就是生命,进食就是爱。 墨西哥鸡肉卷,珍珠荷叶面,铁板烧饼,臭豆腐,苹果泥,黑椒牛排,香辣 花生仁……我已经不管营养和忌口了,只要能吃的都可以,随机一念,想吃就吃。 然而偌大的一个城市,要找到我可以吃的东西居然那样的困难。一个人行走在大 街上,脑子里想到的就是如何吃点东西,生活对于我的拷问已经简单到了该吃什 么,如何吃下去。 看到我的胃口很差,你妈妈想尽办法,调理生活,尽量让我可以多吃一些。 等到下一次化疗之前,情况又可以渐渐恢复,才可以品到人间甘味,但紧接 着的化疗又会将胃口带到崩溃的边缘。一个疗程完后,出院,下一个疗程再入院, 再出院,我坚持着这样的轮回,从来没有想到过放弃,我知道自己一定要坚持到 最后时刻。 有时,朋友见我带着你出来玩,很吃惊:“你现在还有心思有精力带孩子出 来玩?” 我也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好,每次听到这样的话十分平静,“就算明天不行了, 今天我还会带孩子出来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