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我忍不住抬眼,警觉地看了他一下,问:“你想怎么样?” 他温和地笑笑,那笑容有点啼笑皆非似的,“你不要怕我,我不是坏人。” “那你这样子跟着我干什么?总不会是想跟我做亲戚吧?”我嘲弄地问。 他看看我,不响,抬手扶了一扶额上的棒球帽,抬头看看天,又看看马路对面 静安寺黄色齐整的寺院墙,沉默了一会,神色复杂地看看我,然后幽幽地长叹了一 口气,“萍水相逢,我知道你不大会相信我的,就连我自己今天这样子遇见你,我 自己也有些不信的,我前妻她去年秋天已经去世了……” 我恁的一愕,诧异地看看他,帽沿下他白净的面孔(淡眉、大眼、厚嘴唇、长 阔脸)笼罩上了一层淡淡的阴影与伤感,深情的男人,多少令人有一点好感,当下 我没作声,抬头看看路边的一棵梧桐树,梧桐树的树梢顶上尚飘着几片零落的枯叶, 焦红的颜色,卷成一个个点似的,越发显得那树梢看上去寂寞而高远了。 沉默了一会,我转头看看他,“人总是要走那条路的,你别太难过。”鬼使神 差的,我竟然安慰起他来。 他点点头,看了看手上的腕表,再看看我,征询地问:“天也不早了,要不, 一起喝杯茶,然后一起吃晚饭?” 我犹豫了一下,摇摇头,“抱歉,没空——” 他不甘心地看看我,“我知道就这样站在大街上邀请你肯定不大合适,可是, 难道我们就这样擦肩而过了?” “那你还想怎么样?” “我想认识你。” “然后呢?” “然后?然后,或许我们可以成为朋友,你不是上海人吧?在家靠父母,出门 靠朋友,多交个朋友总不会是什么坏事吧?” 我摇摇头,“对不起,我没那个闲空在大街上交朋友,况且,中年男人也危险。” 他温和地笑笑,“好,警觉性很高,平时肯定很乖,所以过生日都没有男孩子 送花送蛋糕?”语气听上去不无嘲弄。 我怔了怔,随即自卫道:“我喜欢自己给自己买花买蛋糕,关你什么事吗?” 他又笑,问:“瞧,这么孩子气,你多大了,嗯?” “你是户籍警察吗?”我没好气地反问,一边抱紧了一下臂弯里的玫瑰花,提 了提蛋糕,转身就要走开。 他顿时情急了似的,竟然上来抓住我的胳膊,“嗨,还真的生气了啊?其实我 的意思是像你这么好看的女孩子,身后的男孩子应该排成队才对。” 我生气地甩掉他的手,“喂,我跟你又不认识,你这样子拉拉扯扯的什么意思?” 正说着,迎面走过来一对穿着臃肿却勾肩搭背的年轻男女,一边说笑着,一边 一起诧异地朝我们瞄着。 他松开了手,看看我,脸上有点讪讪的,一时没了主张似的。 我悻悻地瞪了他一眼,“你这个人看上去倒是斯斯文文的,怎么动手动脚的?” “对不起,是我错了,我错了……”他连声道歉的。 我正色地看看他,“我要回家了,麻烦你别再跟着我了。” “你是不是就住在附近?” 我不响,看看手上的腕表,快五点了,我还要不要绕道去小菜场买菜了?好歹 今天是自己的生日,不烧两个小菜是不是有一点太凄凉了?当然,跟这个男人(毕 竟他看上去还算衣冠楚楚,不像似不上等的)去吃顿饭也不是一定不可以的,毕竟 一起吃顿饭也无伤大雅,可是,就这么在大街上跟一个认识才三分钟的男人抬脚就 走,是不是有点太轻贱了? 他诚恳地看看我,“能交换一下姓名手机吗?”一边说,一边从包里摸出一张 名片来递给我,“我姓柳,手机与伊妹儿都在上面。” 我拿抱玫瑰花的手接过名片,匆匆瞥了一眼,名片上只有秃头秃脑的姓名与电 话,柳果庆,稀奇的姓,奇怪的名字。 “你的呢?”柳果庆问,满脸期待的。 我摇摇头,“对不起,没有。” “没带出来?” “不,是没有。” “那手机号呢?” “没有手机。” 柳果庆抬了抬眉,诧异似地看看我,“喂,没这么小家子气吧?留个手机号, 会把你吃了吗?我说一句话,你可别生气,你是不是哪个小城市里出来的?小城市 里出来的女孩子一般都比较谨小慎微,总怕被别人暗算了去。” 我怔了怔,瞪了他一眼,不响,脸颊却不知觉地有点烧烫起来。 “那你叫什么名字,总能说一下吧?” 我犹豫了一下,“陈蔷薇,耳东陈,蔷薇花的蔷薇。” 他听了,又像似恁地一愕,睁大了眼睛,不能置信似地瞪着我,“蔷薇……就 是蔷薇花的蔷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