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须臾,柳果庆自酒柜(酒柜里陈列的皆是精致华美的洋酒:威士忌、白兰地、 伏特加、利口酒、葡萄酒、香槟,等等)边踱回来,递给我一只半高的大肚子的水 晶杯子,里面只在杯底漾着一汪琥珀色的晶莹剔透的酒。 我沉默地接过酒杯,啜了一小口,酒味果然醇厚芬香异常。 柳果庆闲闲地在沙发上坐下去,缓缓地摇着自己手里的水晶酒杯,缓缓地啜着, 似在一心一意地享受。 我在心底(再次)默默地震惊着:连随便消遣的闲酒他都如此之奢侈讲究,他 到底多有钱?抬头,再看看茶几上亭亭玉立的马蹄莲,白色(略带一丝浅绿)的花 苞依然含卷着,欲说还休的姿态,没有硬枝条,没有花杈子,没有绿叶,没有茎刺, 如此的柔软赤裸洁白,一碰即脏,一弯即断,脆弱袒露得简直催人泪下,为什么? 我放下手里的酒杯,抬身,凑近了,仔细地吸了吸鼻子,然后,我抬起头来,问: “为什么这种白花没有一丝花香味?完全沉默,像受伤后一直沉默的灵魂。” 柳果庆闻言,怔了一怔,下意识似地抬头朝客厅深处的楼梯处看了看,然后又 若有所思地看看我,神色仿佛忽然有些不自然起来,像是欲言又止。 他在想什么?他想说什么?他今天似乎一直有点心事重重的,为什么?中年男 人可真是深不可测(滴水不漏)。 终于,我忍不住地问:“你今天好像有什么心事似的?” 他笑笑,不语,握着酒杯子啜了一口酒,继续若有所思地看看我。 于是,我也只好拾起水晶酒杯,陪着他沉默地啜酒。 隔了一会,他问:“你在想什么?” 我沉吟地看看他,“我在想……你到底有多少女人?”光是这些鲜花、洋酒的 开销,似乎就可以养一个女人了,似我这样的民间零沽货色,他到底有多少? 他看看我,不响。 我耸耸肩,自嘲地笑笑,“我知道这个问题很孩子气,也很小家子气。”上次 在宣化路,我已经问过他同样的问题。 他仍是笑笑,不语,沉吟了一会,说:“蔷薇,你是个聪明的女孩子,我喜欢 聪明的女孩子。”语气很似意味深长。 我没趣地笑笑,不再响,还能说什么?如果连一朵花都知道沉默似金的道理, 我还能说什么?低眉,倾听,面带崇拜,沉默(或半沉默),才是一个女人保持神 秘与温柔美的武器(或美德)。 似犹豫了一下,柳果庆说:“来,去书房看看。” 我只得放下手里的水晶酒杯,随着他站起来。 书房在楼梯的后面,面积几乎与客厅一样大,只是颜色不像客厅那般素色,石 榴红的丝绒落地窗帘,紫檀木的地板擦拭得一尘不染光可鉴人(像似下午刚打过蜡), 书橱、写字台、电脑、音响,一应俱全,靠书橱的地板上铺置着一张偌大的榻榻米, 榻榻米上齐整地铺展着石榴红的缎被,缎被的四角各散摆着数只同系列的枕头(一 只只皆是饱满松软的石榴红的缎面枕),除此,还叫人恁地诧异的是:屋子的中央 吊着一个秋千架,石榴红的丝绒架子。 我看得直发怔,为什么要在书房设置榻榻米及秋千架?一个男人为什么这么喜 欢石榴红?一张榻榻米上要这么多枕头干什么? “蔷薇,平时都喜欢看什么书?”柳果庆忽然问。 我愣了一下,回过神来,想了想,“没什么特别喜欢的,随遇而安,同事之间 流传什么就看什么。” “读过一点古典小说吗?比如《红楼梦》、《西游记》、《三国演义》、《水 浒》什么的,都读过吗?” “以前读书的时候,囫囵吞枣地读过一点。” “读过《金瓶梅》、《灯草和尚》、《肉蒲团》什么的吗?” 我摇摇头,老实地说:“没有……”《金瓶梅》好像就是讲潘金莲与西门庆的 故事,《灯草和尚》、《肉蒲团》讲的是什么?他为什么要问我这些? 柳果庆若有所思地看看我,“小城市出来的女孩子差不多都似你这样,其实, 蔷薇,你长得不错,可以说是很美,但是一直没什么机会,你知道为什么?” 我不响,脸上有点讪讪的,他到底想说什么? “光长得美还不行,‘英雄不邪是死英雄,美人不淫是泥美人’,听说过这句 话吗?” 我被他问得一怔,不响,含糊地摇摇头,一时作不得声,只觉得心里发冷,脸 颊耳根却暗自一阵阵烧烫,他到底想跟我说什么(抑或在暗示什么)? 隔了一会儿,他忽然慢慢地扳过我的肩,望住我的眼睛,一脸认真地问:“喜 欢这里吗?” 我怔了怔,不响,他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你如果喜欢这里,可以明天就搬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