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 “没什么事,有些话,我只是觉得写信方便一点,你明天去铺子看过就明白了。” “噢……” “你心情好点了吗?不再为了那个老师的事郁闷了吧?” “现在好多了,我刚才跟吴阿姨读了一会《圣经》,又做了一会祷告,现在心 情已经平静多了。” “那好吧,愿上帝永远与你同在,有事给我发信息好了。” “嗯。” 迟疑了一下,我说:“那,再见了?” 小乐也迟疑了一下,才说:“噢,再见。” 搁了小乐的电话,犹豫了一会,我决定给家里打一个电话,此番前去,万一有 什么山高水险,也算是跟亲人告过别了。 电话响了一会,那边才被接起,“喂……哪一位啊?”是继母的声音,一口的 Y州话。 我正在迟疑着何从开口,父亲的声音隔了一段距离自电话里传了过来,“是小 辉吗?”他殷切地问,后面是一阵“哗哗哗”的洗牌声,小辉即是他跟继母后来生 的儿子,我那同父异母的弟弟,现在在N市读大学。 “好像不是小辉,不讲话……”继母说。 “什么,不讲话?是哪个鬼鬼祟祟的啊?”父亲问,语气诧异而不满。 我犹豫了一下,轻轻搁掉了话筒,既然他心里只有他那宝贝儿子,我还有什么 可以跟他谈的? 小时候他好像也不是没有疼爱过我的,疏远似是自继母替他生了儿子之后渐渐 开始的,当然,也不能全怪他,我自己性格孤僻可能也是一部分原因,后来彻底离 开家后,很少打电话回家,家里亦很少打电话给我,久而久之,就真的没什么话说 了,可是,一样是他的骨肉,为什么他与我之间渐至淡漠得仿佛已经恩断义绝了似 的?我到底是不是他亲生的?我母亲活着的时候,他到底有没有爱过她? 我把脸埋在胳膊上深深叹息,良久,良久,都没有抬起来。 之所以最终还是孤注一掷地选择了中年男人的怀抱,是不是与灵魂深处缺乏坦 荡温暖的父爱有关? 不知过去了多久,阿娣从厨房里探出头来招呼我:“小姐,洗一下手,好吃饭 了,今天包了芹菜馄饨。” “嗯……”我应了她一句,擦擦眼角的泪,从床沿上站起来。 尽管心事重重,我还是吃下了二十七只芹菜(猪肉)馄饨。 吃完了,我刷了刷牙,看看钟,补了点淡妆,然后走路到静安公园。 柳果庆的奥迪车如约正对着静安寺的大门静静地停在静安公园门口的马路边 (静安公园的大门与静安寺的大门呈遥遥对望的位置关系),差不多就是当初我回 头看见他跟踪我的地方,故事开始的地方(那一刻,命运像一阵风,赤裸裸地吹过 来)。 我默默地拉开车门,坐进去。 柳果庆戴着棕色的太阳镜,一见我,吃了一大惊似的,“你的头发呢?”他问。 “剪掉了。”我说。 “好好的一把长头发为什么要剪掉?”他的声音听上去明显的不悦。 我的心一沉,他不喜欢我的新发型?“我想换一个发型……”我喃喃地答。 “弄成这种母狮子似的怪模样,你觉得好看?”他生气地打断我。 我不响,多少有点不知所措,因为没想到为了这点琐碎的小事他竟然会给我脸 色看,而且头发长在我自己的头上(更况且我尚未将自己全部卖给他),不是吗? 当然,我也可以拉开车门掉头走人,但是我没有动,坐在私家奥迪车里受一个阔佬 的气,与坐在巴掌大的铺子里受不相干的陌生人的气,还是有区别的。 柳果庆隔着太阳镜瞪着我,瞪了一会,忽而又转成息事宁人的语气道:“算了 算了,还好没有 成那种可怕的金黄色,可是,好好的一把头发为什么要忽然剪掉?” “忽然觉得厌倦,我循规蹈矩得太久了……”我仍然喃喃的。 “所以呢?” “所以……我想搬到莲花路去。” 柳果庆闻言,似恁地一愕,隔着棕色的镜片凝视了我良久,意味深长地问: “你果真想好了?” 我轻轻点了点头,“是的,我想好了……” “不会后悔?” “不后悔。” “以后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后悔?” 我看看他,不响。 他若有所思地看看我,“为什么?蔷薇,为什么你一夜之间忽然想通了?” 我自嘲地笑笑,“因为我在那间巴掌大的铺子里坐得实在厌倦了,我在想,如 果我努力一番,或许日后真的可以成为一个画家……”咽了咽喉,我又补了一句: “只要你柳哥记得你曾经承诺过我的,我想我不会后悔的。” 柳果庆不响,默默地看看我,沉吟了一会,问:“你是指送你去法国留学的事? 你放心,我会替你安排的,但是没那么快,首先你要先在国内学一点法语才行,不 过,你放心,我会替你找到最好的法语老师的,你打算什么时候搬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