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节:第八章将相无种(12) 丁凤鸣不好回答,又去挑水。再回来时听见小玉和岳母娘仍在争吵,岳母娘 的情绪越来越高涨,就把一担水轻轻放在走廊里。朴寡妇倚了门看着这边,一脸 惶然,眼神惊慌不定。 丁凤鸣默默走开。走了一段,泪水止不住流下来,索性走出城去,在湖边找 了个没人的静僻处,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此时天边只剩下一抹浅浅的亮色,暮 色如融在水里的墨汁般,一点一点浓了起来。风在草梢上轻轻吹过,枯了的枝叶 发出细碎的声音。有鸟儿冲天而起,“呼啦”一声,便与暮色融为一体,了无踪 迹。湖对面远远的山上,有人打了手电行走,如萤火虫般,时隐时现。湖面上有 渔船驶过,与黑暗重叠在一起,船行无声,如影子般飞掠而去。 哭了一阵,舀了湖水把脸洗净。幸喜刚才的哭泣没人看见,又觉得男人偶尔 哭一下也没什么不好意思。正想着,小玉打来电话,问他在哪里?说还能在哪里, 在街上瞎逛呗。小玉说,你还不回家吃饭?丁凤鸣嗫嚅着,小玉就说,回来吃吧, 要不妈的工作更加难做。不管怎样,她是妈,还跟她讲狠?丁凤鸣说,哪个跟她 讲狠?我就回来。 晚饭是在一种别扭压抑的气氛中吃的。岳母娘生气不讲话,丁凤鸣不好讲话, 小玉懒得讲话。吃了一碗饭,岳母娘就把碗筷一丢,板着脸回房了。 两人面面相觑。小玉眼里蓄满泪水,一边吃饭泪水一边就掉在了饭碗里。 丁凤鸣心里难受,对岳母娘也怨恨起来,说:“车到山前必有路,活人还能 被尿憋死?” 小玉说:“你还有心思穷快活!” 丁凤鸣安慰道:“我也是读过大学,有自己专业的。真的没了工作,我们就 去南方,说不定比在上河过得更好。” 小玉放下碗筷,仍是泪眼婆娑,情绪却好了点,说:“你倒说得轻巧,南方 就那么好混?有人发财,也有人亏得短裤都当掉。” 丁凤鸣见她碗里还剩了半碗饭,把筷子又塞到她手里,说:“树挪死,人挪 活,做人得自信点。再说了,厂里对我还是很看重的,最多换个岗,大不了当个 工人。”本来想说厂里有可能提拔他,一来这事还没个确信,二来此时说似乎有 些矫情,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小玉慢慢又扒了两口,实在没胃口,再次把碗放下。 岳母娘在里间不睡了,端把椅子坐在门口,嘴里仍骂骂咧咧。 丁凤鸣听不得,带点气说:“妈,求您老别骂了。小玉刚刚和我商量了,房 子不拆了,谁来也不拆!” 岳母娘有些狐疑,说:“说鬼话!一会儿一个主意,晓得你又在动哪样鬼心 思?不怕开除了?” 丁凤鸣说:“开除就开除。开除了我到深圳上海去,哪里混不得一碗饭吃?” 岳母娘正待说话,门一下撞开了,王志军一身酒气,歪歪扭扭走进来,说: “还没拆?” 岳母娘没好气,骂道:“你个化生子①,拆什么拆?拆了你给我屋住?” 王志军寻了一把椅子坐下,鼓着水牛眼说:“老子都没得屋住,又哪里有屋 把你住?你只怕是老糊涂了……你们都在,我丑话说在头里了,这拆迁款有我一 份,几时拆了捎信给我,我的钱一分都少不得。” 岳母娘的怒火又被点燃,说:“这房子是我的,你有什么份?你也四十了, 养过你老娘几天?给过我钱还是给我买过衣?丑不死的东西,还有脸来争我的棺 材本!你到牛胯里去撞死,老子眼泪屑儿都没得一点!” 王志军嘎嘎笑起来,说:“我到牛胯里撞死也是你的崽。我问齆鼻子老胡了, 他说这房子是爸爸的遗产,我也有份的。” 岳母娘几乎要气死:“你娘我还没死呢,你就来要遗产了!你个畜生,当初 生下来怎么不一把掐死你,也省得你咒我!”从椅子上站起来,冷不防伸手打了 王志军一巴掌。 王志军没有防备,被她打得一趔。他“呼”地站起来,凶上前去,说:“你 打我?你打我?” 岳母娘想不到儿子是这般凶神恶煞,吓得朝后一缩。小玉和丁凤鸣怕他动手 打人,连忙把他拖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