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1996年的冬天严浩依然没有消息。 年三十晚上,我给阿米打电话拜年,电话是她父亲接的。她父亲说一口非常标 准的普通话,语气和缓,但隐含威严,不象是普通上海平民的感觉。他说阿米正在 洗澡,让我过一会再打过去。将要挂电话的时候,他问我是谁,我告诉他,我是陈 沪玲的同学。 我没有再给阿米打电话。我走到院子外,听着四下里的爆竹和欢闹声,看着漆 黑的夜空上绚烂开来又消逝的焰火,默默地站了很久。回到房间里时,我的手脚已 经冻得冰凉麻木。正准备进屋睡觉的母亲告诉我刚才有找我的电话,是一个女孩打 来的。我问是谁,母亲说对方没有留名字,只说是我的同学。 “知道了。”我应了一声,独自坐下继续看电视。 半夜时感到很冷,我从房间里抱出被子和枕头,在沙发上一觉睡到天明。 72 1997年6 月30日,阿米过生日。我花了半个月的生活费,买了蛋糕,请她和许 洁仪、小白、我们宿舍里除了金炅之外的五个家伙在徐家汇的一家川菜馆吃了一顿 晚饭。 许洁仪算不上好看,但很秀气端庄,坐在她对面的李臭脚每次目光接触到她的 时候都会脸红。宋国涛居然人模狗样地穿了西服打了领带,喝醉之后非常认真地宣 布他可以帮姑娘们买饭票时打折。小戴扬言他决不能忍受和人渣用同样的名字称呼 阿米这么美丽的姑娘,所以他给阿米敬酒的时候总是乱喊一气,一会是“大米”, 一会是“小米”,一会又变成“玉米”。他所说的人渣毫无疑问就是指我。我乐呵 呵地喝了很多酒。 阿米切蛋糕的时候,我把用另外半个月生活费买的生日礼物从口袋里掏出来, 隔着桌子扔给她。那是一瓶35毫升的Chanel N?19的香水。阿米出乎意料地拿在手 里看着,竟开心得流出了眼泪。眼泪滴落在她刚切下的一块蛋糕上,大家起着哄让 我把那块蛋糕吃了。蛋糕很好吃,我也很开心,因为我终于知道了一瓶Chanel N? 19的价格,香水对我而言终于不再是完全没有概念的商品。 73 晚饭散场后,我和阿米站在路边和其他人一一道别,目送他们远去。 “老雨,接下来你给咱们安排了什么活动?”阿米用手扯住我的衣服摇我。她 也喝了些酒,看样子有点醉意,脸上红扑扑的,所谓人面桃花,大概就是这个形象。 “老雨和老米的淫秽活动。” “流氓!去死!”阿米攥起拳头狠狠地捶我一下,转瞬却又换上一副笑眯眯的 表情,微微侧头,不怀好意地斜睨着我,“你没有活动,我可就有活动了哦。” “什么活动?” “不告诉你。你跟我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阿米笑得十分高深莫测,让我有些胆颤心惊。和此人交往已久,我已经可以很 有把握地根据一些细节断定她此刻所要搞的活动一定不是突发奇想,而是早有预谋。 我用汗湿的手在裤袋里揉捏着自己此刻的全部财产——估计不到一百元的钞票,正 在考虑如何编一个像样的理由好全身而退,阿米已经不由分手地一把扯住我的胳膊 转身就走,“猪,死沉死沉的,拉不动你,赶快自己迈步走!” 我无可奈何,只好跟上。 我们走路,搭巴士,再走路,走进古北附近的一个看起来挺高档的住宅区,七 转八转,爬了四层楼梯,最后在一扇紧锁的防盗门前停下。我满腹狐疑地看着阿米 从牛仔裤的裤袋里掏出一串钥匙,就着楼道的灯光,费了半天时间终于找出一把, 插进锁孔里捣来转去,咬牙切齿地一通折腾,结局却似乎并不乐观。正当我打算提 点建设性意见的时候,突然听到悦耳的“喀嗒”一声,于是一起吁了口气。 “这是你家?” “当然不是。” “我猜也是,我就觉得那锁都不认识你。” “别罗嗦了,快进来吧,换拖鞋。” 阿米打开房间里的灯,从门边的鞋架上取了一双拖鞋丢给我,自己又拿了一双, 换好之后她踢踢嗒嗒地冲进去,嚷嚷着热死了,找到遥控器打开空调,然后跑进卧 室,过了一会遮遮掩掩地抱着换洗的衣服,告诉我她要洗澡,冰箱里有饮料自己拿, 随后冲进卫生间,不一会传出哗啦啦的水声,开始洗澡。 我走到厨房,打开冰箱,看到里面塞满了饮料。我挑了一罐雪碧,打开盖子后 边喝边四处晃悠,检查所得的结论是:这是一套两室一厅的新房,装修得非常不错, 各种家用电器一应俱全,客厅里有电视机和空调,厨房里有微波炉和电饭锅,卧室 里有一张大双人床,枕头被子都不缺,一副过日子的样子。 最后我走回客厅,在空调下面的沙发上坐下,想起自己那个小房间里的旧钢丝 床和老电风扇,不禁有些郁闷。这时阿米从卫生间里出来,招呼我接着进去洗。她 换上了一条短裤和一件肥肥大大下摆长到膝盖的圆领衫,拖鞋里有水,走起路来吱 呀吱呀地响,十分可爱动人。 洗完澡后,我走出卫生间,看到阿米背对着我安静地站在阳台上,于是悄悄走 到她的身后,伸出双臂将她抱到怀里。她扭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就把头向后仰靠到 我的颈项间,湿漉漉的头发贴在我的胸膛上,冰凉冰凉的,很是惬意。 “你看。”她指着对面对我小声说。 我顺着她的手指望去,看到对面的楼房静静地矗立在柔软的夜色里,有的窗户 已经暗了,有的窗户依旧亮着,洒出窗棂外的灯光与在黑暗中流淌的月光交溶成一 片雾霭般轻轻翻滚升腾的白烟,让屋内隐约晃动的身影、没有声息的家具、看不分 明的电视机屏幕都有些不真切起来,像梦境一样温存,一瞬之间让人心生感动。 一瞬之间,我突然回想起了某个夏天,我曾在这样的夜色里,在一个女孩家的 楼下徘徊伫立,不知饥饿和疲倦地翘首仰望着另一扇在黑暗中洒出灯光的窗户。那 个夏天的夜晚,这个夏天的夜晚,回忆那么逼近,而又那么遥远。青春仿佛总是似 曾相识,总是一个漫长得仿佛永远不会结束的夏天。但是那个夏天确确实实已经无 可挽回地过去了。那么,难道现在我所置身其中的这一切都只是错觉?这个莫名其 妙却突如其来的想法让我不禁陷入恍惚,怅然若失。 74 “喂,你怎么了?”阿米的声音把我从恍惚的夏夜中拉回自己的身体。我侧头 看她,我们鼻尖之间的距离不到一厘米,我能清楚地看到她黑色的瞳孔里闪映着自 己的倒影,皎洁柔和的月光下,她略带茫然的目光,微张的嘴唇,湿润的肌肤,秀 气的鼻子,都显得那么美丽诱人。 “你怎么了?想起什么事了吗?”她睁大眼睛望着我,有些担心地又问了一遍。 我没有回答,低头轻吻她的脸颊,过了一会,她努力地侧了一下头,让嘴唇碰 触到我的嘴唇。我们继续接吻,我看到她闭起了眼睛,于是我也闭起眼睛,把本来 放在她腰际的手悄悄地伸进她的衣服,轻轻抚摸她平坦柔软的小腹,然后向上探去, 终于小心地握住了她的乳房。她的身子微微颤栗了一下,但没有拒绝我手指的动作。 我始终闭着眼睛,所以她渐渐急促起来的喘息声在我耳中听得特别分明。眼前 一片黑暗的想象空间里,月光开始变得绵软有形,在身边飘流缱绻,将我们沉浸的 身体摩挲得烫热起来。终于,月光澎湃成了潮水,穿透我们汹涌而去,我猛地睁开 眼睛,不由分说地把她拦腰抱起,走进卧室,放到床上。“你要做什么?”她有些 紧张地看着我。我不搭理她,甩掉拖鞋,跪到她身旁开始脱她的衣服。解胸罩搭扣 的时候遇到了一些麻烦,她绯红着脸刚想伸手帮忙,已经被我用力扯下,随手扔到 一边。 我进入的时候,她的身体突然剧烈一颤,两只手猛地抓紧了我的胳膊,指甲掐 进肉里。手臂的疼痛让我从狂乱的燥热中攸然惊醒,看到身下的阿米紧咬着嘴唇, 随着睫毛的颤动,眼泪涌出眼眶,这才突然想起她或许还是处女,不禁追悔莫及, 竟不知道下一步如何是好,搜肠挂肚地想说些什么,却找不到任何能说得出口的话, 只好强撑着身子僵硬在原处,傻傻地和她对望着,心乱如麻。 “对不起。”她小声说。 “对不起?”我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对不起,我真的忍不住了,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疼……” 她泪光闪烁,可怜兮兮地看着我。我这才反应过来她是在为自己的哭泣向我道 歉。虽然此人说话经常让人出乎意料,但这一次尤为过分,刺激得我悔不欲生。僵 持了一会,她伸手拉住我的手臂,轻轻摇了摇,小声说:“我已经不疼了,你继续 吧,慢一点,轻一点,好不好?” 我无话可说,沉默片刻,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开始继续动作。她又咬住了嘴 唇,一副强忍住眼泪的样子,我只有埋下头去假装看不见。如此紧张的做爱堪称痛 苦,好在她终于渐渐湿润起来,让我总算吁出一口气。完事之后,我爬起来,看到 床单上有斑斑点点的红色花瓣。 “有能换的床单吗?”我问。 她用手指指衣橱,我翻身下床,走过去打开橱门,找出一条新的床单回来换上, 然后把有血迹的床单拿到卫生间丢进洗衣机,随后用凉水又冲了一次澡。 回到卧室,我发现她似乎已经睡着,于是关掉灯,独自到阳台上吸了一支烟。 烟吸完后,我蹑手蹑脚地走回房间,在床边蹲下,仔细研究了一会她脸上的表情, 但结果一无所获,只好爬上床,在她身旁躺下。躺了一段时间,怎么也睡不着,终 于忍不住翻个身从后面抱住她,用手掌轻轻托住她的乳房,把鼻子埋进她的长发, 小心地呼吸着她尚未干透的柔软发丝上的洗发水清香。 她的身体突然动了一下。我立即进入全身速冻状态,大气都不敢出。过了一会, 她仿佛睡得迷迷糊糊地哼了一声,一个翻身,结结实实地压到我的身上,面朝下枕 着我的手臂,突然“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吓得我毛骨悚然,紧张得要死。 “喂,你怎么了?醒一醒!”我用另一只手摇她。 她慢慢地睁开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我:“难道你真的一点点都没看出来其实 我根本就没有睡着?” 75 后来我们又做了一次。这一次顺利了许多,阿米也不再感到疼了,做得非常投 入,下面很快就变得温暖湿润,高潮的时候用两只细细的胳膊紧紧搂住我的脖子, 紧闭双眼,微蹙眉头,喘息急促得仿佛要燃烧起来一样,让我情不自禁地一泻而出, 闭起眼睛竟感觉自己已经和阿米融化在一起。 做完之后,因为又出了一身汗,所以只好再去洗一次澡。 躺回床上,我感到疲惫至极,眼皮重若千斤。阿米反而亢奋莫名,在我身边一 刻不停地乱动,哼唱了两首英文情歌,间或对我表示强烈的关心,问了几次“渴不 渴”、“饿不饿”之类的问题,温柔得一塌糊涂。过了一会,突然又自言自语,说 和我乱搞似乎也蛮有意思的。总之是神神叨叨、不知所以,弄得我啼笑皆非,嗯嗯 啊啊地敷衍了事。 在将睡未睡的昏昏沉沉中,我隐约听到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小雨,你和我 做过那事了,会不会明天就不要我了?” 她居然还把做爱说成“那事”,我极想强打起精神再笑话她一下,但浑身绵软 无力,一闪念间就沉进了睡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