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每个音符里都藏着宿命的公式
小伟哥说得没错。事实证明即使是我这个所谓严浩最好的朋友都无法劝说严浩
戒毒。我想只有一个人能够,那个人就是严浩的兄弟——赵志鹏。但是这个人已经
从这个世界消失了,我找不到他。
暑假结束后,我正式开始上班。工作十分无聊,给领导拎包,倒茶,参加各种
名目的会议包括旁听党组织生活会,起草各种文件包括总公司的各种精神文明征文
——当然署的 也是领导的名字。其他的时间就是打牌,发呆,看报纸,以及时不
时地打个电话给严浩确认他是否安然无恙。
严浩的毒瘾以可怕的速度迅速变得越来越大,某次正在开车时突然发作,差点
把车开进了路边的超市里。为了防止他发生意外,我干脆收拾了一些换洗衣服搬到
他那里住。
如今的他,比刚与我重逢时瘦了很多,所幸的是其个人卫生观念根深蒂固,所
以只要毒品不断档看起来就还算正常。
不可思议的一件事情是,毒品竟把他过去从未显现的艺术气质全部诱发了出来,
他对诗歌和音乐的感受力和鉴别力与日俱进,甚至终于扔掉了一切有人声的玩艺开
始把玩纯音乐作品。更让我惊讶的是他在经历了一番苛刻的品尝挑剔之后,最终选
定的竟是我外公最爱的巴赫。他常常在吸过毒之后,像僧人入定一样闭着眼睛坐在
音响室中央,反反复复地听上几个小时。他告诉我,巴赫除了是杰出的音乐家之外
还是牛逼的数学家,作曲时要用到严谨复杂的数学计算。
我对他说:严浩你戒毒吧戒毒吧,他对我说:你听你听,这每个音符里都埋藏
着宿命的公式。
有时我真的觉得他的脑子已经不太正常了。但是我无能无力。对他无能为力,
对自己无能为力,对生活无能为力。我常常想到严浩曾对我说过的一句话——人是
一种多么渺小的动物。
和严浩同住的那段日子里,我见到了一次严浩的母亲。说实话,打开门的时候
我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她和我十几岁时在记忆中所留存的形象简直判若
两人。在我的记忆里,她一直是一个装扮简朴、被失败的婚姻和琐碎的生活折磨得
上气不接下气的家庭妇女,而眼前的她,头发看得出来是在上档次的店里精心做过
的,衣着也是价格不菲的高级成衣,脸上画着浓妆,还带了一副很大的墨镜,并且
进门都没有摘下来。
“你是……”看见我,她也有些诧异。
“他是小雨。原来在印染厂大院住我们家楼下的。你大概忘了吧。”严浩的声
音从我身后传来。我扭头看见他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厅里,看他母亲的目光也是冷冰
冰的,让我感到诧异。“进来说吧。”他扭了下头,他母亲跟随他走进卧室,门被
紧紧地关上。
我犯了一会迷糊,独自回到客厅里坐下继续看电视。卧室里隐约传出严浩和他
母亲的说话声,断断续续,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些什么,但是似乎都很激动,像是在
争吵,最后竟听到了他母亲的哭泣声。突然“嘭”地一声卧室门被重重地甩开,严
浩怒气冲冲地快步出来,一言不发地换掉拖鞋,抓起沙发上的衣服和车钥匙,对我
说了声“我们走”便打开房门直冲下楼。我急忙关掉电视追上去。
“去哪?”钻进车厢的时候我问。
“喝酒。”
“可是你妈……”
“不用管她。”严浩不耐烦地打断我。“今晚她在这里睡,我们俩出去找地方
过夜。”
我们找到一家没去过的酒吧,喝到半夜,最后到洗浴中心开房睡觉。整晚严浩
都一直表情复杂,沉默寡言,看起来很不正常。后来,当他在洗浴中心的包房里叫
了一个小姐,当着我的面在地毯上近乎粗暴地性交时,我才突然想起刚经历的这一
切在我去陪外公的老同学吃饭的前一天晚上全部发生过,整个过程如同记忆的复现。
我问了几次严浩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依然缄默不答——
这是他唯一没有变化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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