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寂寞是因为思念谁
琴练得自认为可以拿出手之后,我把练习场地撤回了宿舍。主要原因是湖边蚊
子太多,我需要不停地放开吉他挥舞手掌周身拍打,长此以往恐怕架子鼓都能练出
来了。
室友们在走廊里继续摆茶摊,我独自在床边拨弦。弹着弹着,忽然发现门外没
有声音了,正感到奇怪的时候,眼见他们一个个表情复杂地走进来,问我弹的是什
么曲子。我老实交待之后,他们便盛情邀请我到外面教他们。不久之后宿舍里每个
人都能弹两下琴哼两句 歌,只是每当李臭脚开唱的时候,隔壁宿舍总会传出怒吼
并且乒乒乓乓地往外丢东西。可怜的李臭脚纯朴得要命,居然满面诧异地问我们出
了什么事,在没有得到任何回答的情况下,他干脆只身前往隔壁宿舍探个究竟,其
结果可想而知。
茶话会终于变成了歌友会。唯一遗憾的是一帮糙老爷们自娱自乐,没有女性歌
迷现身喝彩。此事让大家都比较伤感。于是我们就像一帮孤独的街头艺人一样,不
由自主地开始集体偏爱那些忧伤以至更忧伤的歌曲,统统沉溺其中,不可自拔。
由于我的琴不得不经常给他们拿在手中练习,所以我那个附赠得到的口琴也派
上了用场。很快我的口琴也能吹出一些名堂了,而借助口琴磨练出的唇舌,我居然
口哨也吹得有水准起来。偶尔对着窗外的夕阳吹口哨的时候,我会想起教会我吹口
哨但一直打击我舌头僵硬的严浩,真希望他能出现在面前,好让我露一手给他看看,
一雪前耻。
十二月份的时候,宿舍里郑重地通过了一项决议——成立音乐发展基金,每人
每月缴纳一些钱,汇总后用于购置音乐相关物品供集体享用。可笑的是正式交钱时,
身为室长的宋国涛居然掏出一叠饭票来找零,让大家鄙视不已。而此人虽面红耳赤,
也不辩解,下次照旧。
宿舍里唯一拒绝交钱的是一个来自昆明的叫做金炅的家伙,此人体毛茂盛,身
材魁梧,长得像西双版纳的猩猩,说话粗声大气,拽得不得了,自认为自己才是真
正的室长,而当发现没有人服他时,便摆出一副谁也瞧不惯的架势,平素独来独往,
经常当面挑衅宋国涛。部分人迫于他的淫威敢怒不敢言,而我则懒得与他一般见识。
用这笔基金添置的第一样物品是一个日本产的东芝录音机,质量与功能都远非
我那个老熊猫可比。
叶克在信中还向我强烈推荐了一些北京的校园民谣,所以后来我们又买了一些
盒带,就是大地唱片最早出的那几盒,有高晓松、沈庆、郁冬的歌,其中一些深受
大家喜爱,但可惜的是都弄不到曲谱,所以只好一遍又一遍地放盒带,边跟着哼唱
边自己找调。记得最早被我们摸出谱来能够弹唱的是沈庆的两首歌:《寂寞是因为
思念谁》和《青春》。
宿舍里嗓子最好的是包大虾,是那种沙哑磁性的。他一般先会羞辱一通盒带中
景岗山的声线太流行不够味,然后自己咳两声便开始展露歌喉:
你知不知道思念一个人的滋味
就像喝下一杯冰冷的水
然后用很长很长的时间流成热泪
……
此人的嗓子确实沧桑够味,歌声飘扬在校园的夜空里,楼下打水经过的女生时
常会有人停下脚步向上张望。后来有一次,一个北京姑娘在下面京味十足地回应了
一句:“喂,四楼唱歌的同学,天凉了别喝自来水了,要我给你送瓶热水上去不?”
热水送上来了,包大虾受宠若惊,感激涕零,成为到第一学期结束时我们宿舍
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找到女朋友的人。
说实话,他这个女朋友长得并不出众,但此事件的性质本身还是深深地打击了
一片。所以自此小戴和包大虾说话时多了一句口头禅:喂,大虾,要开水润嗓暖屁
乎?包大虾则嘿嘿哈哈一脸得意样。
我背着吉他在校园里无所事事地瞎转悠的时候,经常会看见那些面色憔悴的理
工科学生,一个个低眉搭眼、步履匆匆。和他们相比,我竟觉得读中文系实在是件
幸福惬意的事,而从未想到过毕业之后找工作时文科生和工科生相比的凄凉下场。
1995年冬天,青春对我而言还是如此漫长,结局遥不可及。
眼看着寒风萧瑟,草坪枯黄,大片大片的梧桐叶在风中飘飞跌落,我所有的忧
郁都献给了那个不知身在何处的姑娘。或许,那个穿蓝色连衣裙提蓝色开水瓶的长
发女生就是我所期盼的人,但是我却再也没有遇见过她。
第一个学期就这样匆匆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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