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阿米的生日礼物
1997年6 月30日,阿米过生日。我花了半个月的生活费,买了蛋糕,请她和许
洁仪、小白、我们宿舍里除了金炅之外的五个家伙在徐家汇的一家川菜馆吃了顿饭。
许洁仪算不上好看,但秀气端庄,坐在她对面的李臭脚每次看到她的时候都会
脸红。宋国涛居然人模狗样地穿西服打领带,喝醉之后认真地宣布他可以帮姑娘们
买饭票时打折。小戴扬言他决不能忍受和人渣用同样的名字称呼阿米这么美丽的姑
娘,所以他给阿米敬酒 时总是乱喊一气,一会是“大米”,一会是“小米”,一
会又变成“玉米”。他所说的人渣毫无疑问就是指我。我乐呵呵地喝了很多酒。
阿米切蛋糕的时候,我把用另外半个月生活费买的生日礼物从口袋里掏出来,
隔着桌子扔给她。那是一瓶35毫升的Chanel No19 的香水。阿米出乎意料地拿在手
里看着,竟开心得流出了眼泪。眼泪滴落在她刚切下的一块蛋糕上,大家起着哄让
我把蛋糕吃了。蛋糕很好吃,我也很开心。因为我终于知道了一瓶Chanel No19 的
价格,香水对我而言终于不再是没有概念的商品。
晚饭散场后,我和阿米站在路边和其他人一一道别,目送他们远去。
“老雨,接下来你给咱们安排了什么活动?”阿米用手扯住我的衣服乱摇。她
也喝了些酒,看样子有点醉意,脸上红扑扑的,所谓人面桃花,大概就是这个形象。
“老雨和老米的淫秽活动。”
“流氓!去死!”她攥起拳头狠狠地捶我一下。转瞬却又换上一副笑眯眯的表
情,微微侧头,不怀好意地斜睨着我,“你没有活动,我可就有活动了哦。”
“什么活动?”
“不告诉你。你跟我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阿米笑得十分高深莫测,让我有些胆颤心惊。和此人交往已久,我已经可以很
有把握地根据一些细节断定她此刻所要搞的活动一定不是突发奇想,而是早有预谋。
我用汗湿的手在裤袋里揉捏着自己此刻的全部财产——估计不到一百元的钞票,正
在考虑如何编一个像样的理由好全身而退,她已经不由分说地一把扯住我的胳膊转
身就走,“猪,死沉死沉的,拉不动你,赶快自己迈步走!”
我无可奈何,只好跟上。
我们走路,搭巴士,再走路,到达古北附近的一个看起来挺高档的住宅区,七
转八转,又爬了六层楼梯,最后在一扇紧锁的防盗门前停下。我满腹狐疑地看着阿
米从牛仔裤的裤袋里掏出一串钥匙,就着楼道的灯光,费了半天时间终于找出一把,
插进锁孔里捣来转去,咬牙切齿地一通折腾,结局却似乎并不乐观。正当我打算提
点建设性意见的时候,突然听到悦耳的“喀嗒”一声,于是一起吁了口气。
“这是你家?”
“当然不是。”
“我猜也是,我就觉得那锁都不认识你。”
“别罗嗦了,快进来吧,换拖鞋。”
阿米打开房间里的灯,从门边的鞋架上取了一双拖鞋丢给我,自己也拿了一双,
换好之后踢踢嗒嗒地冲进客厅,嚷嚷着“热死了”,找到遥控器打开空调,又折身
跑进卧室,过了一会,遮遮掩掩地抱着换洗的衣服出来,告诉我她要先去洗澡,冰
箱里有饮料自己拿。随后冲进卫生间,不一会里面传出哗啦啦的水声,开始洗澡。
我走到厨房,打开冰箱,看到里面塞满了饮料。我挑了一罐雪碧,打开盖子后
边喝边四处晃悠。检查所得的结果是:这是一套两室一厅的新房,装修得非常不错,
各种家用电器一应俱全,客厅里有电视机和空调,厨房里有微波炉和电饭锅,卧室
里有一张大双人床,枕头被子都不缺,一副过日子的样子。
最后我走回客厅,在空调下面的沙发上坐下,想起自己那个小房间里的旧钢丝
床和老电风扇,不禁有些郁闷。这时阿米从卫生间里出来,招呼我接着进去洗。她
换上了一条短裤和一件肥肥大大下摆长到膝盖的圆领衫,拖鞋里有水,走起路来吱
呀吱呀地响,十分可爱动人。
洗完澡后,我走出卫生间,看到阿米背对着我安静地站在阳台上,于是悄悄走
到她的身后,伸出双臂将她抱到怀里。她扭头看我一眼,把头向后仰靠到我的颈项
间。湿漉漉的头发贴在我的胸膛上,冰凉冰凉的,很是惬意。
“你看。”她指着对面小声说。
我顺着她的手指望去,看到对面的楼房静静地矗立在柔软的夜色里,有的窗户
已经暗了,有的窗户依旧亮着,洒出窗棂外的灯光与在黑暗中流淌的月光交溶成一
片雾霭般轻轻翻滚升腾的白烟,让屋内隐约晃动的身影、没有声息的家具、看不分
明的电视机屏幕都有些不真切起来,像梦境一样温存,一瞬之间让人心生感动。
一瞬之间,我突然回想起了某个夏天,我曾在这样的夜色里,在一个女孩家的
楼下徘徊伫立,不知饥饿和疲倦地翘首仰望另一扇在黑暗中洒出灯光的窗户。那个
夏天的夜晚,这个夏天的夜晚,回忆那么逼近,而又那么遥远。青春仿佛总是似曾
相识,总是一个漫长得仿佛永远不会结束的夏天。但那个夏天确确实实已经无可挽
回地过去了。那么,难道现在我所置身其中的这一切都只是错觉?这个莫名其妙却
突如其来的想法让我不禁陷入恍惚,怅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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