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第五章白蓝(13) 拍完他之后,四周静静的,也没人围观。师傅们一想,把他撂在地上恐怕要 出人命,就架着他去医务室去包扎。这种气度,真不是我能学得像的。 那天,白蓝看见几个膀大腰粗的大汉架着个血人进来,走近一看,是吴主任。 白蓝立刻喊了起来:" 路小路呢?他躲哪里去了?" 锅炉房的师傅们认得我,说:" 没见到他啊。" 白蓝问:" 他把人打成这样,跑了吗?" 师傅们说:" 哦,不是他打的,是我们打的。" 事过之后,我为自己没有抢到先手而后悔,我对白蓝解释说,不是我下手慢, 实在是锅炉房的师傅太牛逼,他们是死猪不怕开水烫,说动手就动手,一点前戏 都没有的。我不行,我是学徒,不能公然拍人。 白蓝说我:路小路,你就像个暴民,不知道你中年以后会怎么样。我从她那 里学了很多新名词,暴民是其中之一。我对她说,我无所谓,反正我才二十岁, 以后有的是机会洗心革面,但在我二十岁的时候,能想得出来的也就是拿砖头去 拍人。脑袋硬的人有权这么想,像你白蓝这样,跑到厂办去瞎嚷嚷,砸热水瓶, 最后还不是悻悻而归? 她说:" 你就是个暴民,自己都承认了。" 我说:" 省省吧,半斤八两,你还咬人呢,你还砸热水瓶呢。我抄一块板砖 就算暴民?" 白蓝说:" 你一辈子就靠砖头去过日子吧,你读大学,你结婚,都揣着块砖 头去吧。" 我曾经笑话她,没见过大世面,拍个砖头就大惊小怪的,流氓打群架的场面 我都见过。白蓝森然地说:" 你见过什么大场面,你那点场面算个屁,见过坦克 和机枪吗?我可都见过。" 我听了这话吓了一跳,再问下去,她就什么都不肯说 了。 那阵子我和白蓝吵吵闹闹的,我在充满噪音的地方,而白蓝的医务室则像停 尸房一样安静,这两种地方都会让人的脾气变得很糟糕,前者是狂躁症,后者是 忧郁症,但有时候我又觉得是反过来的,我是忧郁的,她是狂躁的。她对我的暴 民倾向很不满,声称不会再给我递砖头,还说我不是小狼狗,而是小疯狗。这个 我不能接受,疯狗见人就咬,我至少还是有点立场的。 吴主任被拍伤以后,食堂的伙食一下子好了起来,肉丸子比以前大了一圈, 饭里也没有石子了,青菜里也找不到虫子了。工人的伙食接近于干部餐的水准。 我心想,吴主任,不打你还真不行,打了你,午饭的质量立刻提高,你他妈这不 是找打吗?你这不是诱惑我们做暴民吗?当然,上述的想法,我都没有告诉白蓝, 我心里知道暴民不是什么好东西,我的问题是,不做暴民,究竟该去做什么,究 竟该洗心革面成为什么样的人,这些都找不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