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永远期待的灵魂死在了窗外 如果时间能够倒流,淡梅想,她会宁死不跟项小米交往,让一个行走在地上的 人爱上一只天空中飞翔的鹰是多么悲哀的事啊!这时候,淡梅觉得自己不得不心意 已决,很多事情就是这样,当初你奋不顾身追求的恰好就是你最不想要的东西,有 时候世间的事就是这样荒诞而且不合逻辑。 “明天我会去海南,或许很久都不会回来了。我想我该去实现自己的愿望了, 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去,然后住在那里,那里没有人会认识我,而我也听不懂他们在 说什么。”淡梅神思恍惚地说。 其实,淡梅心里想的是,她会去法国,她会到巴黎,在莱茵河畔租一套公寓, 她看不懂法语,也听不懂英语,她会用哑语告诉别人她想吃什么东西,她就住在那 里,总有一天项小米会回到法国去,或许有一天他会看到香榭丽舍大街有一个女人 是那么像他故去的某个人,那时候,他会不得不再想起淡梅,想起过去。淡梅甚至 想到了该怎样到法国去,她该向大使馆怎么申请呢?她会像那个精通剪纸的陕西老 太太那样,说“我的特长就是剪纸”吗?或许她会说,“我会作曲,但我不是贝多 芬,也不是柴科夫斯基。”他们会接受自己的理由而允许她漂泊在那里吗? 项小米在淡梅上卫生间的时候拿走了那块羊脂玉,走出了别墅。走在冷风里, 眼泪第一次爽快地流了出来,晃眼的阳光跟随着他沉重的脚步越走越远,留下这里 一片苍茫。 等淡梅出了卫生间,项小米已经走出了别墅区。淡梅愣了一会儿才确定项小米 已经不辞而别,突然她很想看看那块玉,于是就跑到楼下书房找那块玉,结果发现 玉也不见了,只有一个空空的首饰盒放在抽屉里。 淡梅打电话给项小米,过了好一会儿项小米才接电话,淡梅问项小米是不是把 玉拿走了,项小米说是。 淡梅说,“为什么要拿走那块玉?你已经送给我了!” “那块玉永远是你的,我会一直给你留着,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就什么时候给你! 我等你!”项小米说。 “那你留着吧!我不会再回来!”淡梅挂了电话。 无疑,今年的大年初一是淡梅最难熬的。在项小米陪伴了她一个晚上加一个上 午之后,淡梅再也不能习惯一个人的房子。虽然说以前项小米也会在这里住,但这 一次意义却显然不同。从来没感觉到的孤寂,在积聚了几十年之后,今晚一并迸发 了出来。看着墙上的“君当如梅,自强不息”,淡梅控制不住浑身颤抖。淡梅只想 去卧室睡一觉,或许,明天醒来,所有的记忆都将被梦清洗掉。但是,淡梅站了几 次,也没能站起来,不得不重新坐了下来,拿起书桌上的笔,颤抖着写下了一行字 :“爱情只是一个背影。” “我爱你,记住今天,这是我第一次跟你说这句话,也是最后一次。”淡梅自 言自语地说,眼泪落了下来,这一次,很汹涌,也很澎湃。 这样的爱,恐怕也只剩下用“不幸”两个字来形容了!这个世界恐怕也只有这 两个字是最具现实意义的了!淡梅痛苦地合上了眼睛。 现在,所有的爱也好,所有的恨也罢,舍不得或者舍得,痛苦抑或幸福,统统 没有了对象。那种心无旁倚的感觉一点一点变得深刻,就像赤身裸体站在冰天雪地, 那一身坚硬的铠甲早已不见,冰冷一点一点渗入心肺。只是在记忆深处还有一点亮 光,如烛光一点,如萤火虫一般,闪耀在无边的黑夜。 让那一点重新燃烧起来,重新发热,是在看到窗台上那一株米兰之后。那米兰 瑟缩在冰冷的阳光下坚强地开放着,阳光下失了血,苍白着一张脸,轻飘飘地眩晕 在自己的梦里。 淡梅斜靠在座椅上,和那株米兰一样仰望着天穹。 天色像一张阴郁的脸,压在窗户上,发出令人窒息的呼吸声。是谁在天空说话? 他究竟想说什么?一扇透明的玻璃窗把一个世界分成了两半,窗外的人想进来,窗 内的人想出去,一个永远追寻的灵魂死在了窗内,一个永远期待的灵魂死在了窗外。 突然,淡梅发现天穹其实很小,只是一个窗口,只要拉上窗帘,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我要为自己写一首歌!”淡梅苍白着脸,坚定地对自己说。 那是写给孤独的地球一个孤独的生命的歌,也是给世界上所有孤独着的生命的 歌,它来源于孤独的灵魂,又将去向孤独的灵魂。 淡梅从容不迫地从自己手机上删除了项小米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