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赵好像没有防备我 这话落地的那一秒,我脑袋轰一下,哎呀,我怎么啦,没打就招了!与此同时, 我瞥见老赵的眼睛里掠过的一丝得意,别人难以察觉的看见了预想的答案时的那种 瞬间即逝的得意。 我要把自己从地上捡起来,全靠自己了,记着,自己在哪里跌到,千万别在哪 再次跌到,以后千万。 既然已经被自己说穿,我只有坦白。这算我和老赵头次过招,人家一个下马威, 我输了。等我比较完整的叙述完我到这里来的路径后,我发觉我已经处于被审视的 地位,被动的劣势,因为,到目前为止,老赵还没有发言,而且,我一点都不能确 定他的态度,完全看不出来,也无从判断,我一下子懊丧起来。 就在这时候,他桌上的电话响了,他接电话的片刻,我已经打定主意,似乎应 该给自己垫个退路,反正这样了。但我站起来的时候,老赵已经放下电话,他对我 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换个地方,咱们走吧。 我被他话语里的我们,咱们,弄的心里那样,看他把桌上的手机装进口袋,我 就只有跟他走的感觉出现了。 果然是那辆本田,我上车的时候,决定还是继续缄口广渠门看见他的细节,别 再露怯了,够现眼的了。 车子沿东三环往南,上午十点钟的光景,路上很畅快,我们俩都没说话,无法 猜择的车内现场气氛。直到看见国贸桥了,我听见老赵轻声说,是对我说,你一进 门我就认出你了。 我感觉他看着前方,就并不回头看他,回答他说,我知道。 老赵:你知道?我感觉他扭头看我和怀疑探询的口气,我就做出坚定表情状, 说,我要是觉得你肯定已经早不认识我了,我还来干嘛? 这话说了,我的心劲返回来了,因为老赵没有说话,正说明我说到了他心坎上。 此时车子已经绕双井桥往西,我明白了,他还是要去广渠门。 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有点失望,我真的没有想到他会带我来广渠门,我就问, 咱们去哪里呀? 老赵回答,你先和我去潘家园一个朋友那里,他那有件瓷器,然后我们找了地 方吃饭,说话。 我沉默了,看窗外的街景,为自己这个角色出现的无足轻重,心头出现一点小 小不快。但我说服自己,人家也许早约好的,不要耽误人家正事。等车停在劲松南 路附近一个小区门口的时候,我的好奇心已经使我克服了我的心理障碍,而且,当 我们倆走进一座16层单元楼的电梯的时候,我第一次很近距离的和老赵面对面的时 候,我突然产生很奇异的感觉,就是,我俩,谁看见我俩,谁能看出我们是16年没 有谋面的朋友呀。 那个男人很高很瘦,45岁以上,面相凶狠,他打开门,先看见老赵后面的我, 很意外和警觉,但前面的老赵做了个什么表情,我看不到,他似乎放松了,门开大 些,但还是窄的我们需要侧着身体挤进去,然后他立即把门锁死。 他们不寒喧,但我马上意识到我需要回避,我知趣地自己走到阳台上,那高瘦 男人看出我很懂事,对我说了句,冰箱里有饮料,就自顾自和老赵进了卧室,并且 顺手把门带上。 我自己拿了瓶CC,捎带环顾了一下房间里面的摆设,很空旷,我的感觉是出乎 意料之外,大概这并不是个居住的地方,只是某种用于干什么的场所。我大概等了 半个小时,其间老赵没有出来过,那个高瘦男人出来一次,问我喝了饮料没有,我 举起手中的瓶子向他示意,他嘴咧了一下,表明他知道了。 我看不出交易的结局,上了车后,老赵似乎觉得什么都不说不妥,就有意无意 顺嘴嘀咕了一句,三百万,贵了。 我知道是说给我听的,但我没有合适的话回他,就什么都没说,停顿片刻,我 转身冲他问:我们去吃什么呀,我饿了。 我就是为了转移话题。老赵似乎也才察觉到我们在绕弯,听了我的话,就顺势 回答,我们马上去个好地方,请你吃鱼怎么样?盐帮菜喜欢吗? 吃饭的地方有雅间,外面虽然热闹里面还算清静,老赵要了白酒,我问,你可 是开车呢,还敢喝酒? 他笑,为什么来这呀,我这有休息的地方喝茶的地方,一会我带你去,很舒服 的,来吧,你也喝一点。 喝酒的确是个好事,在一些情形下,比如在下面的情况下。 老赵因为喝了酒,神情打开了许多,开朗了许多,话也多起来。我才意识到假 如没有这东西,我们俩的交流可能是存在障碍的,真的。我也一样,喝了酒,才觉 得老赵的出现确实是真实的事件。 他问我现在怎么样,靠什么生活?我告诉他一些简单的事情,因为我一贯不喜 欢把自己的事情告诉别人太多,老赵似乎也察觉到了,也不再细问。我也无法问他 太多,许多东西是有忌讳的,比如他坐牢八年。结果,说来说去,老是那几句话, 我和老赵同时意识到了,如果这些禁忌不驱除掉,我们可能就永远失之交臂了。 于是,我们决定继续喝。直到他能自己讲出在监狱里面的事情,他都说了,看 来这仍然是压在他心头的一块大石头,也许永远都是搬不走的。我也第一次知道仅 仅是因为两万元钱。 我就安慰他说,那个时候什么都没准,50万还有死缓的呢。 老赵说,搁到现在,别说2 万,就是2000万,谁能把谁怎么样? 我的舌头也很大,说,可不,这世界没有公平可言,什么事情都一样。 老赵说,你看刚才我领你去看的那个瓶子,说值300 万那个,我马上就要以1000 万的行事送一人物。 我说,我没有看见呀,什么瓶子呀,就刚才咱们去那家吗? 老赵:就是。 我担心地说,是真的吗,别被骗了呀。 老赵:那老周给我拿货多少年了,不敢。 老赵:南宋官窑米黄釉三足弦纹樽,就是老周,别人搞不到的。 从一楼的饭店出来,我们拐上辅楼的走廊,上了电梯,到了顶楼,电梯打开, 我眼前换了一番情景,竹叶葱葱,树影参差,错落有致,有服务小姐迎出来,果然 是一处休憩的所在,我和老赵进到里面,看出他对这里的熟悉,服务小姐也并不和 我们多说话,只是等着老赵的吩咐,上了茶,就退出去了。 我喝着茶,就不由得对老赵说,我看你如今的日子也很好,很舒服的。 老赵躺在榻床上,长叹一声,不舒服能怎么着呀。 我听着他的话怪,不舒服能怎么着?好像谁逼你舒服了是的。 老赵:就这么个活法了,别的不指望了。 我明白他的意思了,他的心头隐藏的压抑的那些往事大概因为见到我,都翻出 来了。 老赵忽然转身冲我,你刚才说你那公司弄什么? 我说,没有什么确定的业务,就是搞一些活动。 老赵:活动啥,哪有现成的买卖,活动活动,越活越动越动越活,越不稳当, 干脆,来我这里,你看做啥你喜欢,来北京图啥,赚钱,你明白吗,只有赚钱是最 硬的道理,因为我们太草根了,在北京,你明白吗? 我说,明白,老明白了。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