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节:天堂隔壁(115) 突然感觉城市已经没什么好留恋的了。 它不再属于我,我也没多少必要继续属于它。 似乎有一个新的生存空间在等着我。 我没呆多久,没见什么人。把老房子卖掉,需要的东西打包寄走,寄不走的 贵重物品全部卖掉,不贵重的全部送给表情善良的街头流浪汉。带上小仙人球金 虎,小狗尼瓦拉,睫毛剩下的所有物品,从此拒绝了这个城市。 我在丽江至香格里拉县中途的小中甸,以便宜价格购置了一块地皮。 位置很棒。远处就是雪山,一条小河湍湍流过,一望无际的宽阔草场。 一个丽江朋友帮我做了建筑设计,找了个信得过的施工队。我没建造那种藏 式白房子,而是按照西部乡村小镇的标准样式,建造了一座德州风情的三层小木 楼。我跟着施工队一起挖地基、打夯、起墙、搭架、上梁,油漆。小木楼太特别 了,一大片牧场草地上十分显眼。如果你从丽江搭车去香格里拉,行至小中甸, 雪山脚下,细心观察就能看到。 那就是我家。 也是睫毛的家。 只因她说过:“最大梦想,雪山脚下,建个木房子,静悄悄地活完一辈子。” 人只有一辈子。 这辈子,即使不能跟睫毛在一起,也要跟她的梦想在一起。 况且住在这儿,更容易找到睫毛。 ▽ 我学会了早上准时起床。冲冷水澡,做早饭,跟尼瓦拉一起大吃大喝。 吃完饭,牵上尼瓦拉一起去草场上跑步,沿途摘很多花,回来插到花瓶里。 瓶子插满了,就认真栽种在院子里,细心浇水剪养。 上午做攀岩锻炼。我加入了一个业余登山队,计划天气适合的日子,尝试攀 登梅里雪山基部。至于神山卡瓦博格,当然万不敢想。即使有那个实力,也不会 攀登。世界上难得一个不被人迹踏至的地方,保存下来留个想头,是件挺有意义 的事。毕竟人脚比藏民心目中的神,要肮脏的多。 吃完午饭,我会躺在晾台上吹风睡午觉。醒了就带尼瓦拉一起干农活。能够 自给自足的东西,尽量自己生产。我种了很多蔬菜,向日葵,还有一大片葡萄。 人生是个轮回,这些小时候的爱好,现在重新拾起。我甚至买了两头牦牛,学习 放牧。开始体会与动植物打交道的乐趣,一直被忽略掉的应该属于人的一部分的 伟大乐趣。 其他时间看书。那段日子把格拉斯、惠特曼、卡夫卡、萨特、二十四史甚至 古兰经全部读个遍,仿佛这些作者在陪我度过每个孤单日夜。甚至开始研究藏经。 我开始尊重宗教。尊重宗教营造出的那种神秘力量,让亿万人倒地叩首顶礼膜拜 的伟大力量。地球上想让一个人心甘情愿倒地叩首,目前只有宗教做的到。所以 值得尊重。 琢磨累了,抱吉他坐在三层晾台,望着夜空下亮闪闪的雪山,默默弹上一会。 感叹生活如此自由自在,除了睫毛,别无他求。 ▽ 我的生活方式与当地牧民差别太大,引起他们极大好奇,也引起不小敌意: 一个外乡汉人带着一只狗,莫名其妙来到这儿,建了一栋莫名其妙的房子,以莫 名其妙的方式生活,与世隔绝,与他们的生活方式格格不入。 一种微妙的敌意暗暗滋长。直到发生一件事。 一天深夜正准备睡觉。突然有人敲门。开门,是一对藏族牧民夫妇。女人怀 里抱着孩子,男人用生疏的汉语说孩子发烧,没找着车,听说我有辆吉普,能不 能送孩子去县城急诊?我赶快开车带他们赶到医院。他们走的太急放了带钱,我 先垫上,还躺在医院长椅上,一直等他们帮孩子吊完水,接他们一起回家。 这对夫妇挺感激我。经常过来坐,给我捎些当地土特产。我也回敬一些雪茄 之类。他们逢人就说:“那个新搬来的汉人挺不错”。有时会带几个牧民朋友一 起过来坐,我就招待他们抽雪茄,喝威士忌,听披头士,看我收藏的无数碟片。 他们蛮喜欢,没事就过来,后来上了瘾,有事没事都会过来坐。 后来我这儿竟然跟个小酒吧似的。每到傍晚,牧民小伙子就会嚷着“一起去 管呆那儿喝洋酒抽洋烟瞅洋妞儿哪”,跑到我这儿来。有的尝雪茄威士忌,有的 听永远奇怪新鲜的音乐,有的趴那儿看碟片,有人甚至跟我学弹吉他。大家来得 次数多了,大好意思老是免费,干脆按进价付钱。我想也好,否则迟早破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