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羽衣/番外 羽衣/ 番外 墨墨篇 很多同学都羡慕我母亲的美貌,只有父亲不觉得。 小时候听母亲说过很多次她与父亲相识时的故事,从头到尾,再从尾到头, 不下百余次。 那是一段美丽的爱情故事。母亲第一次随家人来到宁家镇,第一次和村子里 的人唱年会,第一次和陌生学校男老师合唱《花为媒》,她是闭月羞花的李月娥, 父亲就是那个被大家抓来凑数的王少卿。 母亲说,她第一眼看见父亲便觉得他仪表堂堂,为人老实,两人在戏台上对 视时,心不自觉的像小鹿一样跳起来,不管怎么闪躲都觉得父亲是在看着她的。 我跑去问父亲,他在看什么?父亲则红着脸笑说,我在看她的头发,乌黑的 辫子,真长。 母亲晃我入睡的时候晔晔还没出生,她在昏黄的灯光下对我说,她要随外公 搬家的时候,父亲拉着她的手对她说:他会一辈子对她好,求她留下来。 我问母亲,后来为什么不走了?母亲说:因为她身上的羽毛衣被父亲藏起来, 她就走不掉了。那年,我刚刚看过《天仙配》,我想母亲就是那个被董永带回家 的仙女,因为她的身上永远有香甜的味道,她的容貌永远清丽秀美。 夏夜,我贴着母亲睡,母亲的腰上是父亲的胳膊,我们三个人是幸福的一家 子。 后来有了晔晔,宽大的床上开始有些拥挤,但,我们仍是幸福的。 直到那个女人走入我们的生活…… 父亲说,她能让他感觉到青春的活力,跟她在一起,觉得自己身上总有使不 完的劲,像似重回到十八九岁的年纪,而,母亲在年复一年的日常生活中已经磨 掉了羽衣,掩盖了香气,变得死气沉沉起来。那些日子,母亲总是背过身哭泣, 父亲总是默默抽着烟,我和晔晔总是惶惶不安,生怕七仙女的故事会破灭在我们 俩的面前。 我不记得那个故事的结局,长大后再温习一遍才想起。 七仙女最后离开了董永,我的父亲最后离开了母亲,鹊桥只在故事里出现, 现实中,母亲和父亲之间只有一条青石路相连。 一条街上,父亲和别的女人住在一起,我们则留在母亲的身边。 长长的青石路,隔断了曾经所有的过往,我们不去那边,他也不来这里。 长大后,我问母亲,后悔留下来吗?母亲看着街角父亲新家的炊烟说:后悔, 早知今日,当年不该自己亲手烧了羽衣。 爱情阿,终有退散的时候,不知何时,羽衣变成了女人最后压箱底的救命草, 等到被良人抛弃再穿上时却发现,时间早已灼坏了鲜艳的丝绸,生活早已磨光了 斑斓的羽毛,从仙女变成凡世贫贱妇人,赌的竟是最不可靠的人心。 爱情是什么?每个人心中皆有不同的答案。 我想,我不会轻易把爱情给人,哪怕他再深情,我都要学会保护好自己的羽 衣。 有一天在他处找不到留下来的借口时,我才能回到无牵无绊的原地。 当然,前提是,他,不要亲手毁掉我最后的希望。 那件,我放在箱子下的羽衣。 棠远篇 我发现自己听不见声音时是在十五岁,母亲用笔和纸告诉我,这是一场交易 后的代价,我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想亲耳听听遮掩在她红色唇膏下的解 释,可惜,再不可能。 我想问她,她有没有爱过父亲,可惜,她从来不肯正面回答过我。 寂寞的我静静的看着树叶调离,静静的看着汽车在道路上飞驰,静静的看着 本应喧闹的人们在狂呼时表演的默剧,以及静静看着父亲丧礼上母亲嚎啕的哭泣。 我听不见,但我能看到。 很多人都说,母亲没有爱,只有我知道,她至今留着父亲送她的第一朵玫瑰。 枯黑的花瓣证明了时间一去再不可追,连同爱情也是如此。 同样是她,用另一种方式结束了父亲的生命,父亲离开时,枕边是她刚刚放 下的鲜红媚色花朵,晶莹的露珠滚在花瓣上,犹如生命般短暂。 父亲那年四十三岁。 方静出现的时候,我在为读不出别人的唇语发脾气,她一个字一个字慢慢说 给我看,就像宁墨墨现在这样,给我读报纸。她们俩都很有耐心,偏偏,我一个 都不相信。 她们都是别人安排在我身边的女人,我知道。她们都各怀目的,这个我也知 道,唯独不知道的是,她们有没有真的爱过我。 也许,都没有。 方静离开时,我笑了,她所有留下来的东西我都派人送过去,一件不留。在 她还在愧疚的时候,我已经学会笑着忘记,这世间,永远不会有人离开另一个人 活不下去的神话,我甚至庆幸,她离开时还算爽快,如果犹豫半点,我都会忍不 住鄙视她。 但,宁墨墨让我害怕,她的沉静比失聪初期的寂寞还让我害怕,我刻意营造 的失聪氛围都比不过她的寂静,假如我伏案批阅签报,一定察觉不到她在同一间 屋子的存在。 可谁又能想到,气息微弱的她,身体羸弱的她,居然蕴含那么大的力量,总 能在我故意施加的压力下挺直脊背。 甚至还会发些小脾气来反抗。 我该相信她么? 她会帮助我么? 或者可以说,她可以留下来么? 我刻意带她去不同的饭店,审视她亦步亦趋跟随我的动作,我还喜欢逗弄她, 观察她因为拿错酒杯喝掉白兰地红透了双颊。 熟悉的表情,不熟悉的面容,看得我心摇神荡,几乎忘记她是个习惯默默无 声的女人,只想征服她身上投映出的背叛过我的影子。 她变成我的女人后,我第一次感觉到害怕,怕她像方静一样选择离开,更怕 她选择投靠的对象是孟屿暮,我不想生气,可看到走廊那头孟屿暮频频回望的表 情,我就忍不住想发泄。 我掐住她的脖子,我只想用这种方式告诉她,如果要走,趁早,不要当我是 傻瓜一样耍弄。 在孟屿暮第一次替她要房间时,我就已经察觉他的意思,只是没想到宁墨墨 这个女人居然傻到为敌人数钱的地步。也许她说的对,她只是我们买回来的女人, 换个买家一样会死命效忠。 母亲说,她弟弟还需要手术费用,她也还需要学费。我甚至准备好了一笔钱 以供她不时之需,只要她不离开,我愿意付钱。 但她表明态度说不会离开时,我竟然高兴不起来。 今天不会离开,明天呢?明天不会离开,后天呢?永远都不会有离开的那天 了么?可有什么方法让她永远无法离开? 我想,找到她不会离开的方法也不难,再等等,我一定会找到。 她欠我的,还没偿还,所以,别想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