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 北京,又一场机构改革已启动。正如每一次改革那样,改革就是一场“革命”, 而机构的人员分流和职能转变,就是这场“革命”成败的关键。大规模的部委撤并 及人员分流,新一批部. 委公务员的命运亦将从中获得巨大扭转。 年仅三十一岁的原接待处副处长邢凯,在这一场旷世改革中一枝独秀,他以宏 观及系统的规划方案独占鳌头。国务委员会经过一番深度讨论之后,全体投赞成票, 任命邢凯当选外交部礼宾司副司长一职。在当今政府机构趋于中老龄化的时代里, 无疑又给那些“养尊处优”的领导们发出一张强而有力的警示。 收到任命书的那一刻,邢凯并没显得格外激动,交接仪式固然隆重非凡,然而, 他发自内心的喜悦,只想与他最爱的女人分享。 …… 他手里握着红艳艳的委任证书,关掉手机,暂时阻隔四面八方传来的贺词,发 动引擎,开往只有他与她共同居住的小家。 “小育,我回来了。” 一股饭菜烧糊的味道飘在客厅里,又听“哐啷啷”一串金属物落地的声响,邢 凯笑容微敛,径直跑向厨房。 厨房内浓烟滚滚,他率先关掉煤气炉,剥开浓雾,在角落里中看到细碎呜咽的 邢育。 他蹲到她的身后,环抱她的身躯,口吻稍带指责地说:“我不是不让你自己煮 饭吗?怎么这么不听话?” 邢育不敢回头,双手捂住脸颊,嘟着小嘴,喃喃地自责道:“你说我从前做饭 很好吃的,我想做给你吃,对不起,总是被我搞砸,呜呜……” “我说着玩的,你曾经就不会做饭啊,何况我最爱吃你泡得方便面,炒菜什么 的我来做就好,难道你不喜欢吃我炒的菜吗?”邢凯揉了揉她的发顶,把她领到客 厅,但步伐不能太快,走太快,她会跛脚。 邢育眼泪汪汪,摇摇头:“哥要上学,中午还要回家给我做饭吃,我……”她 话没说完,眼眶又红了,她知道自己很没用,笨手笨脚什么事都做不好。 邢凯将她拉到自己腿上坐下,帮她拭去眼角的泪,笑着说:“其实也可以订餐, 但问题是吧……我看不到你就没心情学习。如果你学会炒菜,我哪有借口中午回家 啊,你自当为了我,就别再往厨房跑了,好不好?”说着,他从糖罐里取出一块大 白兔奶糖,剥开糖纸,放进邢育嘴里,邢育含着甜甜的糖块,吸了吸鼻子,用力地 点点头,咯咯一笑。 邢凯见她笑了,自己也跟着笑,只要看见她的笑容,他的疲惫便会一扫而空。 邢凯捋了捋她的发帘,指尖碰到她额头上的一道疤痕,邢育每次看到这条狰狞 的疤痕便会掉眼泪,邢凯为了避免她情绪波动,拆掉、扔到了家中所有的镜面。其 实,也可以通过植皮手术彻底清除伤疤,但手术总是痛苦的,邢凯认为没必要让她 再吃苦头。 追溯一年前,邢育终于从昏迷中苏醒,她醒来之后的第一句话就是找“邢凯”, 哭着喊着找邢凯,可是,当邢凯兴冲冲跑到她面前的时候,她又说不认识这个“邢 凯”。长得倒是很像,可是她记忆中的邢凯,应该是大约十七、八岁的大男孩。 ——据脑外科专家分析,邢育因脑部组织受损,部分记忆功能无法提取,这种 现象也算是一种失忆,不过情况比较罕见,记忆退回到十几年前,智商明显下降, 生活不能完全自理。而这种病例没法急于求成,需要家人长期且耐心的引导患者走 向康复。说白了,就像大人教小孩那样,慢慢教会她做每一件事。 所以,为了配合邢育想见到的“邢凯”形象,邢凯剪短了头发,剪成当年的刺 猬头,四处寻找十七岁时常穿的衣裤。每每在回到家门前,就坐在车里脱掉西服, 换上校服、运动鞋等衣帽,再把办公文件放在学生书包里,换装完毕才进门。 邢凯学会炒菜煮饭,学会操作各种家用电器,学会做家事,帮她喂饭,洗澡, 哄她睡觉。当他亲力亲为之后才懂得,原来操持家务并不简单。 …… 至于邢育,在那一次地震遇难当中,她的腿部骨骼也受到重创,在没有完全康 复前,走路稍微有点一瘸一拐。通过复健,院方承诺可以恢复正常,但也是需要一 段长时间的努力。 邢凯为了方便她走动,搬出三层高的独立住宅,在北海附近购置了一套小院子。 邢凯在院里搭建一个葡萄架,空地上则种植着邢育记得的几种蔬菜,比如西红柿, 土豆,蒜苗等。邢育会按照邢凯打印在纸上的种植方法为蔬菜施肥浇水,显然,她 很喜欢这项工作。 虽然复健时很痛苦,但每当复健结束之后,邢凯就会带着邢育去北海公园游湖 划船。邢育最喜欢一边吃着冰棍,一边歪在船边拨弄静谧的湖面,看着鱼儿在水中 嬉戏,她会忘了疼痛,时而开心得笑个不停。邢凯则坐在船的另一端给她拍照,偶 尔高举相机,肩并肩头挨头拍合照,属于他们的照片已塞满三、四本相册。 就这样,一年来,邢凯不但要处理繁重的外交工作,还要照料时常如小孩般哭 闹的邢育。有些不明真相的街坊邻居好心相劝——邢凯啊,请个特护照顾你老婆吧, 你个大男人既要工作又要照顾有点智障又有点残疾的老婆,怎么吃得消。何况你还 年轻,人又长得帅,花花大千世界,没必要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一个女人身上。 当然,街坊邻居都不知道邢凯不但是位高权重的高干之子,还是此次改革浪潮 中众望所归的涉外仲裁。 而邢凯对待邻里间的“关爱”无非是一笑置之。邢育如今变得特别怕生,就连 父亲及邓扬明出现她都会躲在邢凯身后瑟瑟发抖,更别说找什么不认识的特护照顾 了。 更何况,他邢凯过去的十年一直由邢育照顾,而之后的十年,二十年,三十年, 他会用尽心尽力照顾邢育。即便邢育可以接纳特护,他还不放心把他家大宝贝交到 别人手上呢。 “爱”字挂在嘴上谁都会说,但真正做到不离不弃的也没几人。不过他邢凯, 绝对可以做到。无论邢育变成什么样,他逗不会撇下她置之不理,因为他说过,她 是他后半生的幸福,曾经是,现在是,永远都是。 成为她唯一值得信赖的人,是他的荣幸。 …… 夏季,阳光明媚的午后。他们坐在葡萄架下纳凉,邢育倚在邢凯怀里睡午觉, 一丝清风吹过,引来青色的葡萄珠如风铃般欢快摇曳。 邢凯坐在舒适的藤椅上,一手搂住她,一手摆动纸扇帮她扇着凉风,凝望她酣 睡的小模样,他的嘴角总是洋溢着笑意。 当他得知邢育从昏迷中苏醒的那一刻,他已然什么都不奢望了,只要她不再向 尸体般躺在床上,对他而言就是最大的满足。从此之后他相信,通过自己不懈的努 力,终有一天,她会告诉他——邢凯,我邢育这一生做得最对的一件事,就是爱上 你。 邢凯俯下头,轻轻吻上她的额头,他的邢育还是这么漂亮,就因为她太漂亮太 聪明,惹得老天都嫉妒她的天生丽质,所以才无情地在她的额头划上一刀。可是她 在他眼中还是那么美丽,美得令他怦然心动。 邢育在睡梦中晃了晃脚面,脚上穿着一双干净的白球鞋,如今她的鞋柜里有几 十双白球鞋,再也不用因为丢失或弄脏而难过。 她揉了揉眼皮,抬起头,如慵懒的小猫般,蹭了蹭邢凯的脸颊。 “饿了吗?”邢凯轻声问。 邢育摇摇头,扬起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眼中却泛起不安的泪光:“我总是对 你乱发脾气,你会不会有一天不要我了?……” 邢凯噗嗤一笑,捞过她的后脑压回肩头,又拍了拍她的脊背,调侃道:“当然 不会,我生来就是给你出气用的,你喜欢打就打,喜欢骂就骂。” 邢育这才安心地笑起,她搂紧邢凯的脖子:“等我长大了,我们结婚好么?… …” 邢凯怔了怔,这是邢育第一次问出这种问题,不管是她健康的时候还是神志不 清的现在,都是第一次。他一手盖住口鼻,尽量压制激动的情绪,以免吓到邢育。 邢育则迫切地想知道答案,她见邢凯神情异样,却搞不清他的心意。 于是,她剥掉邢凯挡住唇边的手指,努起小嘴,碰上邢凯的嘴唇,然后窃喜偷 笑。 “?!”……“谁,谁教你的?” “电视剧里的叔叔阿姨教我的……哥不喜欢么?……” “……”邢凯愣了一秒,连连点头:“喜欢喜欢,太喜欢了!” 邢育嘻嘻一笑,赖在他肩头,侧耳聆听他的心跳声,她感觉邢凯的心跳声很快, 所以一撇腿,跨坐在邢凯身上,压低邢凯的后脑勺,迫使他的耳朵抵在自己胸口上 :“你快听听……” “听什么?那什么,你今天为什么又不穿内. 衣?”邢凯只知道自己碰到了软 软的胸部,生理上有可能很快出现反应。 “听心跳,能听到‘咚咚咚’声么?……”邢育回答完第一个问题之后,又不 满地扁扁嘴,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子般埋怨道:“内. 衣穿着不舒服,扣子也很难 扣,你又不帮我扣…… “……”邢凯想到那画面已然快喷鼻血了,这是赤、裸、裸的色、诱。 邢育不知他有没有认真地在听心跳声,反正紧紧把她搂在怀里,用嘴唇摩挲着 她的胸部。 “?”……邢育推拒他的肩膀,抿唇一乐:“别闹别闹,好痒吖。” “……”邢凯看着她天真无邪的笑容,邪念立马没了。 邢凯双手一环搂住她的腰,慢慢摇晃着藤椅,惆怅一叹:“唉……你什么时候 才能长大,不会等我头发白了那天吧……” 邢育做了个嘘的手势,抬起两根手指靠近他的头发,一揪,竟然从他乌黑的短 发中拽下一根全白的头发。 “……”完了,完了,他才三十出头已经为邢育愁白了头。 邢育见他愁眉苦脸,甜甜一笑,吹掉手心的白头发,摸了摸邢凯的脸颊,笑着 安慰道:“没了没了,不担心哈……”说着,她亲了邢凯的脸颊一下。 “对了,我现在是副司长。”邢凯挑了挑眉。 “副司长是做什么的?比班长大么?”邢育一脸迷茫。她只记得最大的班干部 是班长。 “嗯,大那么一点。” “真的吖?哥好厉害哦!——”她鼓鼓掌,眼中闪烁着喜悦的光芒。 “再亲我一下。”邢凯指了指嘴唇。 “嗯嗯!”邢育很听话,凑上前亲上一大口,还不忘翘起大拇指以示表扬。虽 然她不清楚副司长是什么头衔,但是邢凯说是大官肯定是大官。 邢凯望着她纯真的神态,这双大眼睛里不再沁着淡淡的忧伤,他不由满足地笑 了笑。说实话,他喜欢现在的邢育,一个非常依赖他的女孩,一个听他讲童话故事 才肯睡觉的女孩,即便她一辈子都这样了,他也认了,就是爱她。她所展现的每一 个笑容,只会令他更爱她。 十五年的等待,他依旧没有等到一句我爱你;但是,他至少还有两个十五年可 以等,事不过三,就这么定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