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第一章特征混沌(18) 严小嘴 我的外祖母告诉我,是不是严小嘴的后裔,她一眼就可以看出来。其实这非 常简单,因为他的后裔继承了他的特征,不说话的时候,嘴巴闭着,个个都是樱 桃小嘴,要是一旦张开,那么个个都是血盆大口——他们的嘴巴可以包住五个鸡 蛋,五个呐!我外祖母惊叹道。 严小嘴是开着他的红船来到土镇的。 最先看到红船的当然是半边街十三楼的窑姐儿们。那时候十三楼才竣工不久, 那个姓白的很会经营这个行当,他要窑姐儿时刻都得保持一张笑脸,他说,只要 有人,就必须得让人家看见笑脸。卖笑嘛,卖的就是这个。此外,他还养了一帮 子吹拉弹唱的乐工,在他们弄出的丝弦声中,窑姐儿们轮班站在楼上,面对河里 的航船放声高唱。这一招很奏效,船上的人总是无法抵挡歌声和笑容的诱惑,就 算是大早上也要靠岸停泊,等在十三楼过了夜再走。 因为生意好,窑姐儿们晚上大都要狂欢半夜,又困又累,多半都是睡到中午 或者午后才起来,梳妆打扮,迎接下一个狂欢时刻的到来。但是这天半夜,一个 窑姐儿却因为嫖客过分糟践,忍受不了大闹起来。在十三楼,这是坚决不允许的。 因此,那个和嫖客大闹的窑姐儿自然是要被痛打一顿。这姓白的真是个打女人的 行家,那些犯事的窑姐儿被他揍得又嚎又叫,喊天呼地,但是却不落半点痕迹, 粉脸还是粉脸,挨了揍的窑姐儿有时候都怀疑刚才那一顿是不是打在自己身上了。 那个窑姐儿挨了揍,还是规规矩矩回去陪那个嫖客。等嫖客睡着了,那个窑 姐儿抹了眼泪下了床,走到梳妆台前,拉开抽屉,摸出一把明晃晃的剪刀。窑姐 儿拿着剪刀,走到那个嫖客跟前。嫖客打了个滚,紧紧拥着被子,呢喃两句,继 续打鼾。被子是蚕丝被,上面绣着鸳鸯和并蒂莲的图案。窑姐儿赶走了鸳鸯,拔 掉了并蒂莲,那个嫖客显露出来,活像一头半死不活的不知羞耻的猪。窑姐儿双 手握住剪刀的柄,剪刀慢慢张开嘴巴,露出两颗长长的牙齿,冷笑着,猛地扑过 去…… 那个嫖客光是满地打滚,疼痛因为巨大,梗堵在喉咙间出不来。 十三楼像是已经死去了。 那个窑姐儿走出门,来到楼上。她看见了远处的河面上缓缓过来一艘船,像 是着火了,红通通的。 就这个时候,十三楼突然醒来。那个白姓人家窑主儿喊叫着,谁啊,谁怎么 了?然后他看见一个红通通的人从屋子里爬出来,发出阵阵凄厉的惨叫。 严小嘴是从他父亲手里接下的红船班,他不仅会唱戏,还会耍杂技,最擅长 的就是表演一个名叫“口纳乾坤”的绝活。这艘红船是严小嘴的祖父传下来的, 年代久远,每年都要大修一次。这一回,严小嘴把大修的地点选在了土镇,准备 把几块看样子有些朽烂的船板换换。 连着几日的航行,船小空间窄,没地方活动,都在船舱里睡觉,一个个的身 子睡得又酸又疼,都盼望着快点到岸。眼见就要抵达土镇了,都走出船舱,看着 远处的土镇慢慢接近。 就在此时,大家看见有个人从一座高楼上飞了起来,舞动的红衫裙裾,那是 个女人。女人像是乘了晨风,轻飘飘的。都以为她会飞多远,结果她很快就掉了 下来,连点声音都没有。有声音是后来,那个女人掉下许久了,他们才听见有人 嚎叫,有人哭喊,岸上乱成了一团。 严小嘴犹豫了,他做了个手势,让摇桨和摆舵的放慢速度。 我们还是离开吧。严小嘴说,看样子这里不是个清净的地方。 不是说好的在土镇吗?一个小地方,还能掀多大的风浪呢?说这话的是严小 嘴的师弟铁猴子,他可以不歇气连翻三百个筋斗,像风轮一样快。船上几日,铁 猴子早困得坐卧难安,一身就像要长出苔藓一样难受,当看见码头就在眼前,喜 得抓耳挠腮,突然听说又要离开,哪里肯依。 大家的意见和铁猴子一致,说即便是要离开,也该上岸去好好吃顿饭,买些 必备的东西。严小嘴的坚决在大家的七嘴八舌中慢慢退步,他说可以靠岸,但是 只有半个时辰,该买东西的赶紧去买,喜欢吃点好吃的赶紧去吃,半个时辰一到 就开船。 红船刚一靠岸,就被土镇的人们围住了。啊,唱戏的?嗬,老天,你们总算 来了。土镇的人们显得激动异常,他们告诉船上的人,他们在土镇生活了这么多 年,还从来没看过戏,也没见过戏班。 这让铁猴子他们感到十分震惊,作为红船班,有责任让每一个喜欢看戏的人 看戏。面对这些前来欢迎的热情的土镇人们,还有什么道理就此离去?铁猴子返 回船舱,要师兄严小嘴出去看看,看看那些人热切的表情。 严小嘴下了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