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敌的猛药 舒允文把朱小北带去了一家私房菜馆。从市区开到华阳,路上用了一个多小时。 到了小区上了楼,朱小北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老板娘是个美女作家,朱小北经 常在本地的报给周刊看到她的专栏和采访。说实话,菜做得并没有媒体夸赞得那么 好,可是饿极了的人也不太挑剔,照例风卷残云,也不知道是看舒允方的面子,还 是朱小北的吃相打动了老板娘,一顿饭下来,宾主尽欢,走的时候还送了两本亲笔 签名的小说给朱小北。 走出门的时候,朱小北才恶狠狠地对舒允文说:“以后少带我这么远的地方吃 饭!饿得我胃疼,现在吃得我胃撑。” 舒允文笑得那叫一张狂,整个楼道的灯刷得一下全亮了。 “那你以后做给我吃。” “行啊,哪天把姐姐哄高兴了,我也给你做顿私房茶。宰人谁不会啊?姐姐我 绝对比她狠。” “就你那两下子,算了吧?煮方便面还差不多。” 朱小北压根就不想理他,厨艺这方面,是朱小北为数不多的可以称赞的才艺之 一。小时候父母送她去少年宫学才艺,弹琴的老师说她尾反映太短,够不到琴键; 舞蹈老师说她是个美人胚子,就是四肢不太协调;音乐老师说她不是五音不全,只 是缺少乐感,连打三角架,都打不对节拍。她的童年时光除了跟各种兴趣小组一起 做数学题,下围棋,更从的时间是在跟着她那位给首长给做过麻婆豆腐的特厨爷爷 学雕花。把萝卜雕成百合花,把莴笋雕成梅花,用番茄皮雕成牡丹,她那在五星级 酒店任行政总厨的小舅舅教她做西点,和开了好几家高级酒楼的大舅舅偷师学白案 和红案。8 岁的时候她就会摆出一道孔雀开屏的冷盘,12岁的时候年夜饭上的重头 菜就是她做的富贵临门,只是等到她18岁考上大学,她反而很少下厨了。她家里的 舅舅们说,女孩子怎么能进厨房?那是男人的世界。别人家是世代从商,她们家是 世代掌勺,说出去挺丢人,等到了她这辈,再也没有哪个兄弟姐妹继承家族的优良 传统。这世代名厨的招牌总算断了根,绝了后。 可是,又有什么用呢?她又当不了厨师,等到长大了,世人对下得厅堂的标准 也不过就是会用电饭锅,会做番茄炒蛋罢了。英雄无用武之地啊,朱小北叹息。或 许正是因为这样,偏偏还养成了朱小北对于食物的挑剔。大一第一学期,她瘦了整 整十斤,每次一走进食堂,她就被铺天盖地的潲水味熏得反胃,后来渐渐有了些抵 抗力,但是一旦能有好吃的,她绝对不会将就。 这个毛病,只有言若海知道。有时候情绪不好,或者工作累极了,他就会开着 车带着她去找好吃的,吃一顿好的,比让她睡一觉,哭一场还来的有效。吃着吃着, 心情就好了,就好像一个蔫气的娃娃被一点点充满电一样,往往一出餐厅门,朱小 北就像昂扬的斗士,“走吧!回去加班!”那叫一意气风发。 现在想想,原来跟美食有关的记忆里,最多的居然还是言若海。言若海带她去 吃海鲜,听说海鲜和厨师都是阿斯维加斯空运过来的,结果她一吃那生蚝就吐了出 来,“都不新鲜了,还敢做刺身?”后来是那主厨亲自出来解释,聘着聘着竟跟朱 小北有了伯牙子期之感。 其实不管去哪里吃饭,朱小北都有个嗜好,擅自纂改菜单,在别人的菜品做着 加减法,“用尖山椒,不要野山椒。”“清炒,但要放点蒜泥。”即使是常吃的那 家面馆,她也经常跟老板说:“一两湿面放干臊了。”往往这个时候,言若海都很 纵容她,由着她去折腾,然后就会一脸宠溺地看着她吃得津津有味,听着她讲她那 派洋洋洒洒的美食理论。 不过,这些任性的时候,外人不常见到罢了。 朱小北耸了耸肩,其实才没多少天,居然就开始想念了。至少换做是言若海, 绝对不会兴师动众地带她来吃这么普通的菜。她黯然地想着。 “发什么呆呢?跟你说话呢。”舒允文打断了朱小北的沉思。 “少烦我。” “我的大小姐,你又怎么了?刚才不是好好的?”舒允文一边开着车,一边看 着神情莫测的朱小北。 “哎,想我男人了。”朱小北说得那叫一哀怨。 舒允文吓得差点一脚踩错油门,转头看着朱小北的表情跟吃了一千只苍蝇那样 恶心,“你没吃坏东西吧?” “恶心人也是一种快感。” “你这岂止是恶心,简直是无耻!脑门就差刻上花痴两个字。” “允文,你总觉得不踏实。”朱小北突然就收敛了情绪,一本正经地说。 舒允文快被她一惊一乍搞得神经失调了,突然听她语气低沉了下来,才知道她 在说她跟言若海的事情,莫名地心情地变得沉重起来,他突然把车停在路边,也没 有熄火,车灯在前面一闪一闪,倒影在朱小北的脸上忽明忽暗,有些不真实。 “小北,你了解他吗?” 朱小北点了点头,又茫然地摇了摇头。 “那你了解我吗?” 朱小北使劲点了点头。 “真的?” “真的。我连你喜欢男人都知道了,还有什么不了解的。” 舒允文有些抓狂,拳头都握紧了,有想打人的冲动,忍了忍又松开了。 “小北,离开他吧。他比想象得复杂得多。”舒允文盯朱小北的眼睛,一字一 句地说。 “为什么你们都觉得他不好?”姜敏娜这样,连舒允文也这样,朱小北一直都 想知道心里的那股强烈的不踏实感是从何而来。 舒允文叹了一口气,说情敌的坏话,简直就是在考验他的人品,“小北,他是 个商人,还是个成功的商人。而且,他还继承了政治家的优良血统。” 诗歌里说商人重利轻别离,文人们还说这世界上最肮脏的就是政治,马克思说, 资本家从一来到世间,从头到脚,每根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你说的是这个 吗?答案真的是这个吗? “行了,我知道了,谢谢你,允文。”朱小北像是突然开悟了一样。 舒允文将信将疑地看着她,不知道她到底是真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还是真的相 通了,不过既然她不想提,他也就换了话题。 言若海是什么样的人,这是个哈姆雷特式的问题。至少,在舒允文看来,用老 奸巨猾、心机深沉来形容他,绝对没有错。只是,他真的不会把感情两个字跟言若 海联系在一起。他有感情吗? 舒允文还没出国的时候,就见过言若海。当年他从成都的私立高中转到北京贵 族学校还是言若海帮的忙,然后舒弭带着一家人跟言若海吃了顿饭。那是舒允文对 言若海第一印象,他不是他印象中普通的商人感觉,他跟他们一家都相谈甚欢,只 是在当年的舒允文看来,还是有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他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世界 里面的人。后来到了北京读书,身边的那些公子哥们儿渐渐让他明白了很多事情, 好多事情不只是靠钱的多少去衡量的。比如说言若海从来不会像爸爸那样买私人飞 机,请五六个保镖,把别墅的保安系统弄得跟白宫一样,打个高尔夫还要包场;比 如说言若海从来就不会有他爸爸那些莫名其妙的女人。他不炫耀,也不拿权势压人, 好像没什么痴好,更加谈不上弱点,只是身上那份气度让人直觉得很想要退缩和自 卑。 后来他也问过他爸爸,为什么非要把言若海踢出DH,表面上看起来好像是生意 伙伴之间产生的种种利益罅隙和矛盾,但是舒弭当时跟他说:“言若海没了DH,他 照样是言若海,可是我没了DH,就什么都不是了。”舒允文这才知道,其实他爸爸 一直都知道他们之间的差点。 这样一个言若海,眼高于顶,千帆过尽,朱小北在他眼里不就是盘清粥小菜吗? 他为什么不该劝她清醒? 下车的时候,他跟朱小北说了句:“我爸叫我回来上班之前,跟我说了一句话, 叫我好好盯着何维彬。” 朱小北猛然回头,舒允文一踩油门已经飘了出去。 这剂猛药,下得真是时候。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