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节:带着我的体温上路(12) 她问他看什么,他说他看墙上那块蓝布。她说,是土布,手工纺的线,然后 在织布机上一梭子过来一梭子过去织的。她问他知不知道这布是怎么染的,他摇 了摇头。她说是蓝,她说,你取下来看啊。他笑笑,就这样就好了。 她突然问他大学有没有恋爱,他说没有,又问她有没有。她说,好像有,又 好像没有。他笑了起来,笑了一下就收住了。他不想问她的恋爱,她母亲已经明 说了,再问又有什么意思。 夜已深了,她在地板上铺了被子躺了下来,把床留给了他,她说棉絮是新棉 做的,关中的棉也很暖的。他不肯睡床,说他睡地板上。她说,要不都睡在床上? 说着把地上的被子卷了起来,跃上了床。他的心快要跳出心脏了,她熄了灯,他 坐在椅子上,坐了很久,他能看见她眼睛里微微的光芒。很久,她轻轻地说,睡 吧。把手伸向她,他最后还是躺在了她的身边。 还是吻了,笨拙地吻了,吻了又吻,都觉得不够,可是谁也没有进一步的动 作。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说,我们睡觉吧。她说,好吧。 过了一会儿,他装睡着了,还来了一点儿鼾声。某个时候,林小朵钻进他的 怀里,他揽着她,她的瀑布一样的头发散在他的胳膊上。后来月光从窗户洒了进 来,她在他怀里像婴儿一样,肌肤散发着神秘的芳香,他就那样看了一夜。 他走时,她说,你爱过我吗?他点点头,又摇摇头。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很 伟大。后来他想,那不是伟大而是懦弱,爱从来都需要勇气需要大声说出来。她 一直记得她的眼睛一点点地黯淡下来,她说,原来是这样的,我一直以为,我以 为…… 体温36.7℃的界限,成为2003年春天留过给人们的永恒的记忆,他一直记得 她的体温,和他的体温,那滚烫的体温,不是非典,疑似爱情。 他后来又去西安看了她一次,在她办好去加拿大的签证之后,那一次比前两 次刻骨铭心…… 这个午后,贺年在沙发上睡着了,睡得并不安稳,眉头时而舒展时而拧结, 后来大喊一声,不…… 他猛地坐了起来,身上竟然起了一层薄汗,那是他的梦魇,一直埋在他的心 底,无法言说。 那个下午他心神涣散,坐在电脑前打网上麻将,那种开口翻上不封顶的武汉 打法。不想手气奇好,赢了200 万分,玩得正兴起时,小保姆春香来电话了:叔 叔,厕所下水道堵了。她说拿水冲了,拿棍子捅了,都没通,臭烘烘的。春香说 话很好玩,特别说臭烘烘三个字时,他能想象她撇着嘴的样子。春香的老家在大 别山里面,才16岁,管他叫叔叔,管米月叫阿姨。 他轻言细语地跟春香说,让小区物业公司的人来帮忙就好了,电话号码就在 电话机边上的小本本上。又说,晚上不回来吃饭。鱼蒸好了,得把刺挑得干干净 净,米月最喜欢吃鱼了。春香嗯嗯地答应,末了说,早点回。他学她的语气,也 嗯,嗯得也比较婉转。春香刚来他家做保姆时,刚中学毕业,说话干干脆脆的, 半年后变了,像城里女孩那样,说好耶,说88。有一回还听到她跟同乡打电话说, 我靠。看了一些韩剧之后,吃饭喜欢用不锈钢勺子,用牙咬勺子。有一回他看见 她腮边有泪痕,他没惊动她,他想成长中的女孩差不多就是这样的,每一天都是 新的。米月好像也满意春香,总是笑眯眯地看着她,当然,米月看谁都是笑眯眯 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