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姜琳垂头丧气地返回医院,她跟踪的那个老乞婆十分奸狡,一路把她引到红旗 街的某个农批菜场中,结果两拐三转的姜琳就把人跟丢了。此时,她才想起赢沨的 嘱咐赶紧打车返回医院。 守在医院里的记者似乎比平日更多,大家都吵嚷得厉害,姜琳也无心去听他们 说些什么匆忙跑上三楼。远远地就瞧见走道的尽头那里挤塞满了穿着白色工作服的 医生和护士,那里正是楚偕所治疗的病房,姜琳心知大事不好吓得魂飞魄散昏头昏 脑直冲过去。 病房里已经安静下来,乐知秋坐在床沿边低声啜泣,几个年轻护士正在安慰她。 姜琳呆傻地瞧着,一席白色的布单已经掩盖了楚偕的整个身体,连同他的头部都包 裹进里面。 “怎么了?”她的身形晃了两晃,好不容易靠着墙站稳了。 乐知秋也瞧见了她,但仍是啜泣不已,姜琳忽然有些恼怒了,她冲过去拽着乐 知秋的肩膀晃动,大声道:“快告诉我是怎么回事。楚偕他怎么了,告诉我。” “对不起,姜琳。”乐知秋揩着眼角的泪水,哽咽道:“我只是去找医生问楚 偕的病情,没想到小执想和楚偕说话,就把楚偕的氧气罩给拿下来,等我回来楚偕 他就……” 姜琳感到一阵难以抑制的天旋地转,她伸出手捶打自己的头,就只是出去这么 一会她就失去了一位好朋友。 她瘫倒在地上。 病房中乐知秋伤心地哭泣。 病房中的人渐渐走得光了,只剩下姜琳和乐知秋,小执被几个护士暂时带了出 去。许久姜琳才从这难以置信的悲痛和失落中清醒过来,她从包中摸出手机颤抖地 拨下几个数字,带着哭腔的声音道:“哥,楚偕死了。” 那边没有任何的声音。 高墙深院里封闭的会客室,一张土黄色的圆形小桌,三把黑色皮的椅子,在角 落里放着一蓬塑料的万年青盆景。万宏清是第二次来到这里,第二次在这里见同样 的人,但这次他比第一次要镇定从容得多。他在报上看到雁衡阳涉嫌报复投毒杀害 楚偕的新闻后,便不顾在医院里生病输液立即订了机票赶过来,与他同来的是公司 的名誉法律顾问杨迪翁,杨迪翁是全国知名的律师,因和万宏清关系交好便当了创 世公司的名誉法律顾问。 但是雁衡阳却比那次关押在看守所时更为憔悴,她瘦得这么厉害几乎一阵风就 能将她吹倒,两只眼睛肿得像鱼泡,分明是整日以泪洗面。她和上次不同,那次她 虽然消瘦,但是眼睛却分外的光亮,而这次她的眼眸里已经没有光彩。 他握住她瘦骨嶙峋的手,那只手满是硬硬的骨头竟硌得他肉疼,她看着他不说 话,只是呆呆地看着。 “衡阳,会没事的,不要怕。”万宏清柔声安慰她。 雁衡阳忽地哇的一声哭出来,道:“宏清,我杀了他,我杀了他。” 万宏清急忙伸手捂住她的嘴,据说看守所中装有监控器,如果有人暗中窃听可 真就坐实了谋杀的罪名。“衡阳,杨律师来了,你不会有事。衡阳,你把当时的情 形和杨律师讲讲。”他深知雁衡阳冲动易怒的性格,但是不管雁衡阳再恨楚偕,口 口声声地要报仇,其实万宏清是不相信的,刀子嘴豆腐心的雁衡阳的报复也只会是 像蚂蚁咬了一口般。 没有人再比万宏清明白雁衡阳对楚偕的感情,那种埋在心里的感情就像火山迸 发的岩浆那样炙热,即使自己陪在她身边四年,却依然无法撼动她那颗痴情任性的 心。 “真的是我杀了他,我在酒里放了很多药,所以他中毒了。宏清,他一定活不 了了。” “衡阳,你冷静点,我去医院打听过,楚偕所中的是蛇毒,根本不是药物过量 中毒,是有人在陷害你。”万宏清耐住脾气安慰。 但是雁衡阳根本无法冷静下来,这些天她一直在懊悔苦恼,从前她只知道自己 喜欢楚偕,但到底有多喜欢楚偕呢,她并不知道能达到什么程度,是不是没有他就 不行。现在她明白了,了解了,清楚了,她是如此深刻地爱着楚偕。 “我不要请律师,让我被枪毙。”她哭嚷着,虽然她早从赢沨那里得知楚偕中 毒的真正原因,但却一直处于自责中,不肯原谅自己。 杨迪翁坐在一旁皱眉,他曾在万宏清家中见过雁衡阳几次,一直觉得眼熟,却 原来曾在报纸和网络上看过她的照片。他听着雁衡阳疯言疯语,那种神情并不像报 仇后得偿所愿的心如死灰,再无生念,她就像情人死去要哭着殉情的感觉。 “我先出去,你们慢谈。”杨迪翁识趣地走出去,也许有些话这两人并不方便 当着自己说。 雁衡阳哭得很伤心,万宏清却不知如何去安慰她,只能轻拍着她的背等她慢慢 平静下来,那次孩子失踪后她就是这样慢慢地恢复,所以这次也只是需要时间。 忽然会客室的门被推开,杨迪翁面有慌色出现在门口。“宏清,你出来一趟, 我有话说。” 万宏清俯身安慰了号嚎大哭的雁衡阳几句,便关上门走出去,两人在走道里站 住,杨迪翁压低声音道:“宏清,我刚得到消息,楚偕在医院已经去世。” “什么。”万宏清猛然怔住,顿时做声不得,虽然因为雁衡阳的原因与楚偕关 系交恶,但也算是曾经朋友一场,听到他去世的消息仍是不禁动容。他沉默发愣一 阵,忽然又想到另外一件事,如果楚偕去世的消息让雁衡知道,那后果会…… 他下意识地转过头向会客室的门看去,那后果会……那女人一定会自暴自弃。 万宏清和杨迪翁低语了几句,便一起推门进去,里面雁衡阳仍在放声大哭。 “衡阳,你别哭了,不值得。” 但雁衡阳没有理睬他,趴在桌上继续哭泣。 “楚偕他已经醒过来,他活过来了。” 这句话就像神仙的法术让雁衡阳立即停止了哭泣,霎时房内变得安静下来,她 不敢相信地望着万宏清求证这句话的真实,楚偕他没有死,他活过来。 万宏清看在眼里又是伤心又是生气,他不紧不慢地道:“但是他对着所有记者 一口咬定是你下毒害他,要求严惩你,而且他还状告你采取不正当竞争,传播计算 机病毒。” 雁衡阳又愣住了,仔细地思索万宏清说的每一句话,她没有听错,刚才万宏清 说楚偕要告自己。 “也许,也许这一切都是楚偕的苦肉计。”万宏清冷笑。 雁衡阳的脑子倏地炸开了,苦肉计,她低着头咀嚼了几遍,突然地就明白过来。 是了,一定是楚偕和乐知秋里通暗曲,知道他的幻界快完蛋了,所以用这个苦肉计 来迷惑自己,也许他根本就没有中毒,一切都是烟雾弹。他的真实目的就是再次陷 害自己,诈骗罪、逃犯、传播计算机病毒,再加上故意杀人罪,数罪并罚,够得上 判自己死刑了吧。 无以言说的满腔愤怒陡地上升到脑门,雁衡阳的眼睛瞪得血红血红,她死命地 咬着嘴唇,恨自己的无知和愚蠢,竟然再次被楚偕玩弄于股掌。 “楚偕,你去死。”她突然大声骂道。 一旁万宏清终于放松下来,只要雁衡阳恨楚偕,她那颗强烈报复的心便会让她 有活下去的执着愿望。“衡阳,你现在知道还不晚,楚偕想要扳回一局我们可不要 让他如意。杨律师在这里,你把当天的经过和他说下,杨律师一定能帮你打赢官司。” 雁衡阳凶狠地点头。 杨迪翁详细询问事发经过很快找到疑点,但这一切毕竟只是雁衡阳一面之词, 还不能形成证据。很快地雁衡阳被押解回狱室,万宏清静静地凝视她纤细的背影离 去。 “迪翁,能和看守所商量不要让衡阳知道楚偕去世的消息,一定要瞒着她。” “好,我去办。”睿智的杨迪翁无须追问便探悉其中的原因,他的直觉没有错。 万宏清和杨迪翁在看守所外面告辞,现在他要赶去楚偕去世的人民医院,总算 是故交一场,他要去送楚偕最后一程。 守在医院病房楼下的记者已经散去,所谓人死如灯灭,楚偕这人尽管生前太辉 煌,而死后只不过是毫无价值的一抔灰,他的意义和影响已经烟消灰灭。 万宏清踏着沉重的脚步走在寂静的走道上,走道上也没有人,只有一阵若有若 无的哭声透出来。他循着这哭声往前走,在三楼走道的尽头处看到一扇打开的门, 里面有两个年轻的女人相对无语,他认出其中的一个是姜琳,而另一个女人低头揩 着眼泪,看不清样子。 他悄声走进去,警觉的姜琳马上发现了他。“是你?你来干什么。”姜琳掩饰 不住的敌意,虽然万宏清不是害楚偕的凶手,但是也曾与楚偕为敌。 “我来看楚偕。”万宏清没有生气,他看着前面的病床,白色的薄被已经掩盖 了楚偕修长的身躯,各种抢救仪器和设备被撤在靠墙壁的地方,忽然他的眼眶便止 不住地红了。那些和楚偕共事的日子似乎就在眼前,他们曾经彼此绝对信任过,如 果不是因为雁衡阳他们会一直是好友,但是这曾经的好友如今一动不动像物体一样 躺在这薄被下面。 “猫哭耗子假慈悲。”姜琳不屑,这楚偕死了,万宏清不是正好趁虚而入得到 雁衡阳。 万宏清涵养极好装作没听见,暗暗祈祷:“楚偕,如果你还爱衡阳,就一定帮 她脱离这场劫难,也好为你自己沉冤昭雪。” 他颔首默哀几分钟便决定离去,刚转过身便见一旁低头哭泣的女人抬起头,当 看清她的样子时万宏清不禁一怔,脱口而出道:“是你。” 那女人并没反应,似乎没有听见,依旧低头哭去。万宏清不方便久留,便叹息 一声大步离开。 两个女人一直守在病房中,大概快天黑的时候姜琳才先离去,事已至此,公司 里的事情再不能耽搁必须赶回去处理。等她走后乐知秋便停止了哭泣,她拉开病床 上的薄被露出楚偕苍白的面孔,纤细的手指轻轻摩挲。 “如果你早能像现在这么乖,其实不用死的。” 没有人回应她,她勾起美丽的嘴角微露出些笑容。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下来,乐 知秋走到窗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飘起毛毛细雨,她把脸伸出窗外任那些雨点打在 她的面上。 半晌她回过头,双眸忽然一凛,前面床病上楚偕的手从薄被中垂落在床沿。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