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野说小溦喜欢我 借钱可以迂回婉转,但是求爱,最好直奔主题。 我带津野回昆明。她要是不认识我,这辈子也没动机和福气能来咱们昆明。世 界上除了四季如春春暖花开的昆明以外,去哪找均年25度气温舒服好在的城市啊。 美食美景美人,都全了。 那个破日本,冬冷夏热。除了干净,也没啥了不起的。 该见的总是得见。 带津野去唱KTV 。她唱她的日文歌,我唱我的昆明饶舌口水歌,八竿子打不着 要靠英文交流的两个人越唱越无聊。 日本人和韩国人说英文都挺费劲的,一个音节一个音节的往外蹦。听着那个累 啊。像嘴里含着跳跳糖。 喂,津野,帮我介绍个女朋友吧。我没话找话。 你不是有女朋友么。她特认真的问我。 那个女人有本事一天只吃一顿饭,快成仙了。 哦,那她就是仙女。津野恍然大悟。 是画里的仙女,只能挂在墙上欣赏的,不能用。我气馁的说。 要什么样的女朋友,你。 我想找一个性格比较独立的,最好是本科生。 大学生遍地都是,我们日本扫大街都需本科学历,竞争上岗。 嗯,别打岔,最好是学应用物理的。 什么意思? 我和你说过的那个仙女,每天无聊,在家没事就把微波炉电冰箱收音机什么的 拆来,然后再组装起来。 她是做维修工的? 她就是个学物理的。 不可能。 不要对你没经历过的事情说不可能。 看你说起她的时候,嘴上跟长了个月亮一样,又弯又翘。 是吧?我摸了摸脸孔。 别摸了,你看不见自己的表情。还要什么要求。 其实没啥条件,最主要是的要合眼缘。 别假模假式的,说点真的。上次给你介绍个模特,你和人家上完床说什么来的, 说你是身不由己,说你只有恋爱权,没有婚姻权,跟谁结婚要听家里安排。 呵,谁会和个模特当真呢。 喂,曾桑,你这明显的是职业歧视。 我不歧视,各行各业都有杰出的人才。我只是掏不出真心给她们。 你的真心也该拿回来了,不应该总是要仙女替你保管。她应该没地方也没时间 吧。 是啊。仙女不食人间烟火,我总是给她添麻烦。呵呵。我自顾自的傻笑几声。 为了结束尴尬的局面,我教津野说板扎和曹奈。 她问我代表什么意思。 板扎是厉害的意思,至于曹奈,我告诉津野,是漂亮的意思。 她学了半天,还是怪腔怪调,舌头捋不直,我也觉得兴致缺缺,老师这活不好 干。 就我们俩也太冷清了。一点也不好玩。 于是第一时间想我的红颜知己白小溦同学来救驾。红颜知己的使命之一就是召 之即来。 结果好家伙,这女人简直雄性激素过剩,一脚把门踹开,眼睛滴溜的转,滚圆 的,黑瞳孔特别大,显得很无辜。嘴里呼着麦芽糖的啤酒气息。 害的津野的小脸吓的刷白。以为遇见个女土匪。 白小溦阔别这些日子,几乎没变化。穿着带破洞的牛仔裤,小背心一件叠一件, 是最流行的混搭MIX 。 还是毛茸茸的短发,有点自来卷。乱糟糟的头发。很想摸一摸,不知扎不扎手。 和上班时候整洁粉红护士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非得形象判若两人。 她依旧耿直。从我爷爷一直问候到我大爷,最后搞错了辈分,管我叫孙子。 我哪有这么年轻的奶奶啊真是的。 坐下来对我上下其手,连掐带拧的,很黄很暴力。 重复同样的问题,问了十几二十遍,翻来覆去就是问我为啥回来不事先告诉她, 没把她当朋友。 我是没把她当朋友啊,我当她是哥们。我又不能实话实说,估计她要是知道我 当她是同性非得阉了我不可,她现在可是整容医师,废了我是轻而易举的事,我惹 不起。 回来是突然决定的。没打算张扬。 昆明对于我这样的好吃懒做的半调子公子哥,是最舒服最好混的地方了。 奥克兰是很不错,环境整洁,人情平淡。不需要处心积虑的交朋友。 可是我真的留恋昆明,盘龙饭店隔壁小馆子的酸菜鱼,钱局街的汉江料理,新 迎小区的烟雾腾腾的烧烤夜市,昆都那里通宵达旦的好乐迪和天籁村,还有宝善街 口祥云会馆对面那家香糯的糖炒板栗,当然少不了镭之碟,我所有深爱的歌都在那 里听到。 我如果现在说我是为了润恩而回,显然有点假,一厢情愿的假。 可是我不回来我还能去哪,我已经受够了张嘴闭嘴FUCK,泡面和中国餐馆。 我没地方可去。 去到哪里,心都在这里。不如身心合一。 不管发生多好或多坏的事情。怎么地我都得试着开始脚踏实地的做人和生活。 昆明是个好起点。 但愿我能重新开始。 津野站起来,斟满一杯啤酒,小心翼翼的端着,走到我们跟前,对着小溦微笑, 礼貌的说,你好,你好曹奈。 我像受惊的猎物,马上敏捷地去捂住津野的嘴巴。我的姑奶奶啊,六月债,还 的快。 我没声价的给小溦道歉,老老实实的坦白,我刚刚涮了津野,教她说脏话,还 篡改真实含义。 反正我们说的是昆明话,津野一句也听不懂,但好像知道她说错话了,乖乖的 坐在我旁边,看着我和小溦比比划划。还以为我们在划拳猜骰。 小溦这个人开不起玩笑,或者同性排斥,一报还一报的堆满伪善,仰起脸,冲 着津野大声的说,你也很曹奈。 转过脸眉飞色舞的顺便也表扬一下我,说,姓曾的,你就损吧,缺德带冒烟。 生孩子没屁眼。 我耸耸肩,呵呵,谢谢赞美。 吃宵夜的时候,我发现津野的兴致剧减。蹙着眉,眼神游离,满脸的不高兴。 送她回昆明饭店,她进电梯前说等下请我到家以后给她一个电话。 我点点头。 小溦拉着我去骆驼酒吧,那么晚了,酒吧里依然人头攒动,蓝调JAZZ的旋律飘 来荡去。 虽然刚刚酒足饭饱,我还是忍不住叫了一份骆驼招牌泡饭,香蕉饼。这两样是 从润恩博客上看见的,她不知和谁来过,吃了以后还拍照上传到网络上,图文并茂, 严重推荐。 去润恩去过的地方,听润恩听过的歌,吃润恩吃过的食物,坐润恩坐过的桌子, 也算是告别的仪式吧。 没有人知道我的心情。 润恩,在你心里,写祝我幸福那封邮件的时候,可曾是正式和我告别? 泡饭伴的是小米辣,那叫一个爽,辣的胃里火烧火燎的,眼里辣出泪。 我一口一个小辣椒,就着冰镇大理风花雪月的啤酒,说干杯的时候被拦住,小 溦问,为什么干杯呢。 为了我是你孙子。 好,干杯,孙子。 哪有这样的女人,蹬鼻子爬脸的。给点阳光就灿烂。 算了我心情好,大人不记小人过。 每次干杯的理论都很突兀。 为了今晚月亮够黄。 为了对面那个外国妞的雪白大腿。 为了日本津野的曹奈。 为了我今天过了十二点还没有打哈欠。 最后,为了回到昆明,落叶归根。我一副曾经沧海的语气。 为了这些年还没失散。小溦说,曾映天,为了我们还是朋友。cheers。 cheers。 来来来,喝完这杯还有一杯。再喝完这杯,还有三杯。 因为吧台上那个女孩子戴了一副和润恩一模一样的珍珠耳环,我忍不住看了她 好几眼。 有年轻的染着红头发的少女在我去卫生间的时候拦住我,贴上来问我要不要请 她喝一杯。 我搂住她,摸了摸她的圆鼓鼓的小胸脯,手感分两截,一半硬邦邦的,一半软 乎乎的,涎笑问她,垫了多少水饺垫啊? 她一把打开我的手。问我今晚睡哪里,要不要去她家。我看见她下臂有几处淤 青针眼。 估计是个扎针的,我最烦吸毒的了。 于是朝小溦指了指,小声说,喏,那个母夜叉是我的婆娘,我婆娘可厉害了, 是个缉毒警,随身带着手铐。 红毛女轻蔑了笑了笑,用正宗的东北话说了句,装逼犯。 这时候小溦用酒瓶子朝我举了举,我赶紧归位。 刚腾完肚子减完水压,继续喝,心情好,真是千杯不醉,以前心情不好,喝一 口就挂了。 再转脸,珍珠耳环不见了。 我和小溦一直喝到凌晨三点。最大新闻是关佩兰和孟麦冬离婚了。 我一点也不意外。 这次离婚,关姐仍然获得了一大笔补偿,过错方竟然是老孟。 她看起来一点也不准备原谅他。 要我说啊,网络这东西,没什么事还是别沾。尤其是什么QQ,聊啊聊啊就聊出 事了,破QQ聊的多少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啊。 关姐早上醒来,老孟已经在电脑前了。晚上回家,他还在电脑前。吃完晚饭洗 完澡,他仍然守在电脑前,半夜醒来,伸手一摸,枕边空空,开灯寻人,那人正在 电脑屏幕前。 没救了,着魔了。 他们一天到晚说不上三句话。 老孟最开始因为炒股,天天上网。 后来一不小心听信损友的教唆,就迷上了开心农场。QQ签名都是:今天你偷菜 了么? 早上起来先是挂QQ,登陆,隐身,看看都谁在线,哪个好友有菜地,有没有机 会下手,接着把奴隶买好,找车位停好车,然后再去吃早点。 不管有人没人和他说话,他都挂着,偶尔在群里发几个搞笑表情,没事就看屏, 看别人群聊,也乐在其中。听到咳嗽就有点紧张,怀疑有人要加他。看见好玩有趣 的表情就收藏复制。喜欢时不时就换个头像,改下资料。 不喜欢说话,只喜欢打字,能对着电脑沉默一整天。沉溺其中,依赖上虚拟社 交。 每天半夜上闹钟,定时定点,收菜偷菜,夜以继日,不亦乐乎,偷到别人的, 暗爽半天,如果偷到名贵的菜,内心特别有成就感。反之被人偷了,气得半死。起 早贪黑,心甘情愿。 就是种花,浇水,收菜,和群里一个女的就弄出火花,种出感情来。 后来发展到,老孟把关姐那些没拆封没使用过几乎全新的皮包,香水,化妆品, 以爱情的名义偷偷赠送快递给网络情人。 关佩兰是个不折不扣的富婆。虽然是卖盗版起家,但自用的都是真品,堆在那 里,缺一个少一个根本不会理会,顾不过来。 她永远想不到她新任老公会背着她借花献佛送其他女人礼物。 老孟的电脑里整天循环播放开大最大音量的歌是侃侃的网络情缘。 网上一个你网上一个我,网上我们没有一句承诺,点击你的名字发送我的快乐。 老孟觉得这歌简直就是为他而写而唱的。唱出了他中年痴汉的心声。听着听着 还会眼眶发热,终于,一个情不自禁就出了轨,跑到人家女方所在的城市,三晚两 日,宿夜缠绵,颠鸾倒凤,短途旅游。 世上没有只赢不输的爱情。 这种事情弥漫着偷情的阴影,怎么能瞒得过关佩兰的火眼金睛,她向来眼睛里 不容半粒沙子,何况奸情这么大块石头。 次次都遇见歹人。 虽然也没指望老孟是最后的情感归宿,也知道老孟不是一辈子的事,也没设想 能和老孟埋在一个坑里,但是真的发生了,还是挺难过的。 没想到她每段婚姻都是黄灯准备放行没几步就红灯停。 她本人潜意识里就长期受到负面情绪的污染,悲观情绪形成抑郁思维,觉得男 人都很坏,都花心,都信不过。 痛下决心,大刀阔斧的和老孟说了再见。 叶香花苦,有花无果。 可笑的是,老孟最后也没有和那个女网友怎么样,激情过去,新鲜感顿失,马 上觉得没趣,把对方加入黑名单。再也不联系了。 换人换人,换人不换对白,网上交友太便捷了。天南地北,港澳台,一网打尽。 不是美女他都不加。QQ好友几乎清一色都是女的,两三百人,二十几个QQ群。 关佩兰倒没有想不开,拽着润恩到顶尖TOP ONE ,开了两瓶芝华士,喝酒到天 亮,KTV 里画面重复播放着《她来听我的演唱会》。 意犹未尽,关佩兰嚷着肚子饿,到酒店餐厅吃自助早餐,酒足饭饱,然后拉着 润恩去开房,各睡一张床。 润恩倒也大方,把耳朵免费出让。 关佩兰不需要任何心理辅导,她只是想有个人听她说话,说话的范畴包括牢骚, 诉苦,抱怨,指控,自嘲。 润恩之手听着,一言不发。对于感情上的事情,外人是帮不上任何忙的。 会过去的,都会过去的,尽管现在的情形,有点难,但请相信,仍然会过去的。 润恩是过来人,她比谁都明白,人生某段日子,不是过过去的,而是咬着牙, 挨过去的。 捱过去,又是新的天。 人生其实就是别离宴,从我们出生开始,就是不断失去的过程。每个人都要各 奔前程。 而时间才是医治创伤的良方,时间会让人学会淡忘和原谅,并且对于爱和痛都 既往不咎。 润恩做了关姐的全陪。 她其实什么都没做,但是,因为她肯在另外一个女人最落荒狼狈的时候,静静 守候,单凭这一点,已经难能可贵。 润恩和柳湖岚的最大区别是,她肯对人和事花心思,花时间,用感情,用心。 她们对这个世界的信仰不同,需求不同,态度不同,价值观不同,活法不同, 但最后,她们的结局都是一样的。 百溪汇海。所有的河水最终都流向大海,而所有失散的人,却未必能再见。 回家泡在浴缸里,才突然想起欠津野一个电话。 这日本妞的脾气我知道,较真的很,说好的事情有变化她就不能接受,她认为 定下怎么样就是怎么样的,说什么样就是什么样的,不能随便换来换去,至于失约, 爽信,那代价将是得到她的对质和挑战。 她会认为对方是个没有承诺不守信誉的家伙。日本话叫八嘎。 我不想成为她嘴里心里的八嘎,痛快爬起来,光不哧溜的跑进卧室,摸出扔在 床上的牛仔裤后兜里的电话,拨了饭店的总机转分机房间号,才响一声,电话就被 接起。 津野果然没睡。 问她,在干嘛。 她说,还在等你。 憨包,等我干嘛啊不悃啊。 她说,等你和我说晚安。 我的歉意突然涌了上来。 为什么人家一个小姑娘都能认认真真的对待我说过每句话每件事,而我却从不 把自己说的话当回事,整天吊儿郎当没个正行,每天混吃等死呢。 我看不起这样的自己。 夜夜笙歌,把酒言欢,很多次醉得人事不醒,醒来以后要多空虚就有多空虚。 我原本也不是这样的人啊。 晚安。 我无比真诚的,津野,晚安,好好睡觉。 嗯,你也是,津野轻轻的说,曾桑,晚安。 我爹开了一家度假村。里面设施一应俱全。专门接待省政府市政府团体会议, 是个以会所为主的休闲娱乐大型综合度假村。我回来就是现成的总经理。留学生涯 好像度了金边的敲门砖,一路绿灯,顺风顺水。 老话就是有道理,情场失意的人。其他方面相对就少些波折。 像我这样一个文不能文武不能武的男人,要是没有爹妈的树大阴凉,谁搭理我 干嘛。 当我艰难的消化掉这个事实以后,我的脸皮彻底变厚了。 还是我妈说得对,厚脸皮,天下无敌。 白小溦约着我打网球。 我说带上津野方便不。 方便这种事情属于私事,你不管大便小便都可以。我没意见。 这个丫头,跟润恩别的没学会,一张嘴倒是练得够锋利。 虽说我平时也不怎么运动,但是对付两个小丫头还是绰绰有余的。 我以前在奥克兰的阳台上,吊着一个沙袋,心情不好的时候我就去砸沙袋。拳 头很硬。心很软。 她们两加一起也不是我对手,我开发了一个新的的爱好,就是,让她们心服口 服的去捡球。 我的每个球都控制着力道,落在界内。我就喜欢看她们气鼓鼓却不得不一次次 弯腰屈膝去捡球。愿赌服输才是好孩子嘛。还有,女生腿直穿网球裙真好看。养眼 睛。 我只会打羽毛球。我发现打网球和打羽毛球完全两回事。用力的地方不一样。 网球是腰部拉动背部肩膀手臂的力量,而羽毛球则更注意手腕用力,才能把球发的 又高又远。 但是我还是喜欢打网球,因为出汗多,体力消耗大,整个人累的气喘吁吁的, 整个人都跟湿蒸房出来似的,衣服粘糊糊的贴在身上,腿肚子突突的,回到家冲个 凉,啥都不想,倒头就睡,还睡的特别香。 这四年都是自己的肩膀抗自己的悲喜。感情这种东西,不知道该收放到什么程 度才算最合适。 而我终于不那么想那个女人了。 津野假期告罄。得返回奥克兰了。我和小溦去送她。 去机场的路上,冷不丁的下起瓢泼大雨。地面滑湿。雨点恶狠狠的划过车窗, 留下残缺的不成行的水迹。如此倾盆大雨,象世界末日一样的天色。 倾盆大雨在美语俗语里的直译是,天上下猫下狗。想及此我又忍不住轻轻笑了 一下。 津野进闸的时候,意味深长的对我说,曾桑,如果,得不到你所爱的,那么, 就爱你所得的吧。 此话从何说起? 曾桑,我知道你们中国人都是感性的人,只是没想到感性的程度远远超出我的 想象。在感情面前,你们永远是那么的执著,执著的让我感叹、羡慕和心疼。 我还是不明白。 津野指了指远处在ATM 提款处的白小溦。用手刮了一下我的鼻子,说,那个女 孩子,喜欢你。 别闹了,津野,那个是我兄弟。 不,曾桑,男女之间其实没有完全纯粹的友情这一说。一段关系的成立,或多 或少,至少一方是喜欢另外一方的。或者是双方都喜欢对方。请你相信我的话。 我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我那点破事,小溦全部一清二楚。她算下来其实就是联系我和润恩之间的一条 线。 断了她,我就彻底失去润恩的各种消息了。 所以我必须和这根线保持着弹性的关系。就这么简单。 再加上白小溦这姑娘有眼力见会来事,和我妈的关系也还好。就是个哥们啊。 怎么看怎么算都是哥们。我从没对白小溦动过歪念头和坏心思。 津野说,细节能出卖一切。 小溦和你说话的时候,总是情不自禁的对你动手动脚。摸摸你的头发,帮你翻 翻衣服领子,甚至帮你系鞋带。还主动帮你掏耳朵,挤黑头。这些都是女孩子在很 喜欢一个人的情况下才会做的事。她对你的每个表情和手势都不舍得错过。盯着你 看的时候,瞳孔会放大。 我咧嘴大笑,拉到吧,白小溦是个美容达人,见不得别人邋遢和不美,强调个 人卫生以整洁为主,她是有洁癖,看见我鼻子里的鼻毛长出来一点都不顺眼,非要 帮我修剪,我被她叨咕的烦死了,自己对着镜子用大拇指和食指,揪了半天,扽了 半天,也没弄下来,是有几根鼻毛长得不合群,肆意外延扩展,不像话。她就拿了 把吓人吧啦的圆头剪刀,在鼻孔里面咔嚓咔嚓几剪子,消除隐患,但是没多久又长 出来了。我跟她说,这人身上所有的毛,剪完长得更猖獗,她还不信。骂我懒。切。 津野说,小溦吃饭的时候总是把好吃的和我爱吃的都夹到我碗里。 这个我已经习惯了啊。家里人也是这样对我的。妹妹,不,弟弟给哥哥夹菜不 算什么吧。 津野仍然举例。譬如小溦在开心网帮我种菜偷菜,种人参种七彩玫瑰,帮我钓 鱼,偷熊猫偷恐龙,还帮我买房子,那么贵的房子草堂之春和紫玉山庄。 开心网的账号的确是小溦知道。她本身也爱玩,顺便替我收收菜偷偷菜不算什 么。津野想太多了。 找不到北的女人总是轻而易举得到另外一个找不到北的女人的同情。就像我妈 和苏姿,就像津野和小溦。 每个举例我都不留余力的反驳。我也不知干嘛我要那么撇清。 曾桑,其实,我,也喜欢你的。不亲口对你表白,这里,她秀长的手指,指了 指心口的位置。憋,疼。 我有一副大学文凭,一个所谓高尚优雅的前途,家世不显赫但清白,甚至我有 完壁如玉 的身子和情窦初开的感情,那又能怎样呢?你依然不爱我。 来时,我就想,来了昆明,至少一半机会,如果不来,机会为零。几千里地, 几千万个人,我不能让我们人生里面,唯一一次当面表白的机会也错过了。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表白惊到了。怔怔的,不知说啥好。 不过没关系,有白小姐那样以你的心为心你的意为意的女孩子守护在你身边, 我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我走了。曾桑。你要幸福哦。 言有尽而意无穷,我们还会再见么。 何必呢。曾桑,每个人都曾在自己心爱的人面前丢过脸,放下过自尊,妥协投 降还是换不来对方的一句原谅。我就算是小丑,也得抹去眼泪,重新来过。曾桑, 保重。 她没有回头,拉着箱子,知道我在目送,所以举起手摇了摇,摆了摆。 那手势意味着,撒由那拉。 她旅者的背影,望过去,在室内强光的笼罩下,原来那么疲惫与哀伤,似冬日 将暗的天光,不温不暖不明亮。 我没有说再见。有时再见意味着,再也不见。越是美好,越是无法长久。 津野转身离开,告别的背影一直很轻。再次在拐角的时候,我都以为她至少会 回头,哪怕一眼也好。但是都没有。津野具备敏锐的直觉,那是与生俱来的。 她能感悟到一般人所不能感受到的细节和变化,也体会到了一般人所体会不到 的哀怨与痛苦。 这四年,她如镜子,看着我好看着我坏。 所谓感情不过是冤家路窄。我错过津野,100 年都感慨。 或许当成轶事,以后炫耀给我儿子孙子曾孙们听。 我知道,又一个女人因为失望,从我生命里谢幕了。大约所有的人放弃我就象 放弃一款过季的衣服一样轻松随意吧。 很想追上去问一问,和我相处这四年,她都记得我一些什么。 我吸一口浑浊的空气,诚恳地哀伤起来。 事情是她说的那样么。小溦对我有意思?怎么可能,白小溦充其量算只潜力股。 潜力这玩意,是代表未发生的,也可能永远不发生的,没事挖掘它干嘛。 我一个人在机场站了很久,我脑海里转不停,交换出现那些认识小溦以来,她 对我好的场景。 我快站成一尊雕塑了。 广播里英文中文交叉的播报,飞往奥克兰的航班已经开始办理手续,请旅客带 好随身行李,从六号门登机。 津野说什么了,叫你这样难过。小溦扑到我背后。 我回头笑笑,努力想挤出一个不难看的笑容,可惜失败了。 她说,你喜欢我。打死你我都不信。不是,是打死我我都不信。 小溦的嘴巴惊愕的张成一个O 型。样子傻乎乎的,特可爱。我刚想掐一把,被 她一手打开。 她的脸色,突然晴转多云多云转阴阴得可怕。一言不发,扭头就走。 我在后面跟着,追着她喊,又怎么招你了啊,干嘛动不动就翻脸。 她站住,转过背,瞪着我。 津野没说错,曾映天,局外人都看的很清楚,唯独你是瞎子。 别闹了。我心虚的说。 我没闹。小溦一本正经的说,你知道么。你等了润恩多久,我就等了你多久。 你一去就是四年,我想念你,以你所不知道的方式在你所不在的地方。我迅速掉入 一个就叫做等待的陷阱。当然,你没叫我等你,没有人叫我等你,我自己犯贱,我 就那么的等着,等到你终于死回来了。然而,我多希望往昔青春岁月可以回来。我 一定拼死也要把你留下来。 她顿了顿,又继续,不给我插话的机会。生怕我一打断她的话就连接不起来。 她那么迫切想表达完整。 不管什么比赛,冠军只有一个。输了的人应该愿赌服输,而不是嫉妒和抱怨。 虽然没有润恩读过的书多,那么有文化,但,我也明白这些道理。曾映天,我不想 成为你的负担,又没有离开你的勇气,也没有留下你的勇气。 犹如被风当街穿孔,身体漏了一个洞。简直是天打雷劈,哦不,是晴天霹雳。 我一紧张就爱胡乱支配成语。 我感觉四周都是冰冷的海水。越扑腾越往下沉。身子重的要死,笨得要死。呼 吸困难,口干舌燥,胸口碎大石,好长时间都镇定不下来。 我有喜欢的人,小溦,我不能把你装在这里。 我指了指胸口。 对不起小溦,你不能要求我爱你。我也不能欺骗你。 没有我的位置么,我连想都不能想么。 随便你怎么想,可劲想。但我是什么样的人你最清楚,我心里想的是谁是啥, 你也明白。 别傻了,润恩不同我,润恩不会等你,她不会等任何人,她有她的生活秩序。 我知道。你说的我都知道,可是我的记忆不灭。我管不住我的心。 如果,你有两颗心的话,能分一颗给我么?小溦拖着一小点哭腔。 也不能。我摊开手,无力的垂下。 我不想骗你,小溦,我即使有十颗心,也都是她的,只会更想她。 有那么困难么,忘记她有那么难么。你等了她那么久,我等了你那么久,突然 冒出一个不相干的人,把润恩娶走,这本身已经够可笑的了。她嫁人都不能令你死 心么。你准备何时放手?她的幸福或不幸都和你没关系了,有人会替代你。 没有人可以替代我。我永远是最爱她的那个人。我叠起双手,抱住自己。我说 的是实话。 你单恋她的时间战线,拉得太长了。你的人生早已经被润恩给破坏了。你还要 任她破坏下去么。 别那么说她,她什么都没做,她只是不爱我。那不是她的错。 解铃还须系铃人,如果系令人不愿意解,自己也解不开,实在没办法的办法就 是,剪断吧。 能剪断么。真能有一把剪刀,把我认识润恩的那一天的记忆,一刀两断,剪得 干干净净么。 如果有,那该多好啊。 你疯了。小溦嘴上恨铁不成钢的拿我没办法,可是眼里已经涌起泪花。 早就疯了。白小溦,很抱歉,我很抱歉。 呵呵,为不需要道歉的事情而道歉,就是虚伪。你从来都不是我的什么人,你 无需抱歉。 可是,不管怎么样,我还是不可救药的爱上了你。对于将来谁也不知道,到底 我们能不能在一起,想到这个真是叫我百感交集。 我的记忆停留在进教室那一天,我想我第一眼望见他便已经爱上你了。玩世不 恭却又单纯可爱。乌黑柔软的头发,修长干净的手指,还有衬衫下宽阔的肩膀。你 抽烟的牌子和姿势,你开过的玩笑,你的口头语,你的小动作,所有的一切怎能忘 记?那时你那么英俊,眼睛象水一样温暖。无论结局如何,我都不后悔。在没有更 好的人出现之前,就让我陪在你身边吧,曾映天,可以么。 然后她就站在那里,眼泪就在眼圈里打转,她强忍着,不给它们掉出来。 我鼻酸眼涩。喉咙发紧。 想到自己打小骄纵,无甚朋友,人品和秉性都很烂。于是对小溦说了句掏心窝 子的话,将来你会怨我的,小溦。我一直不是一个好的人。更不是个好的爱人。你 跟着我会吃苦的。我一无所得,还好,这些年来你不曾走开。 她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不顾周围人来人往的侧目和猜疑。曾映天,我对生活要 求简单而合理。我从未要求一夜成名,家财过亿。我只要你能和我在一起的时候, 眼睛只看向我。 用力的把她揽在怀里,用手轻拍她的背。 别哭了,再哭就不好看了。别哭了,哭的我的心都乱了。傻丫头,你喜欢我什 么啊。 她呜咽着,我就是喜欢你,喜欢你的一切,所有,全部。 我更紧的抱拥着小溦,只想把她勒进我的骨骼身体里。 我们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只恶狼,同时也住着温柔的小白兔。 这一刻,我知道我被唤醒了。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