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节:惜春记(74) " 问问问!私吞犯官家产,你知道是什么罪过,我不养着她,捅了出去,你 和我还有良儿都得死!" 来意儿目露凶光气急败坏地咆哮着。他的脸变得铁青, 恶狠狠地瞪着入画:" 不死也得像贾珍一样发配宁古塔!你为这个和我争!你为 这个和我争……" 他怒极,抬脚咣当一声踢翻了桌子。 来意儿话似惊雷,将入画彻底吓呆。" 私吞犯官家产!" 不用说,那是贾珍 的家产!想透了这一层,令她更惊的隐情接踵而来:那家产怎么到手的?她心中 惊涛骇浪,再不用多怀疑,一定是尤氏!他们两个十年前就搅在一起!入画恨恨 地盯住来意儿,这个畜生,他谁都上!自己的主母也不放过!入画恨到极处,反 而觉得无话可说,全身松懈下来,呼出一口气,摊倒在椅子上,看着尚在怒气中 周折的来意儿。一直以来,她也有怀疑,眼前这个人就算再能,怎么能在短短几 年时间里赚到多得吓死人的钱财。 一阵冷风吹来,入画打了个寒颤——她早知他不是善茬,当年他敢用遗书去 贪惜春的遗产时,她就知道。她只是想不到他阴冷如狼,她刚才看见他眼里幽幽 冒出的绿光,真如野性难驯的狼!还有,他帮着贾珍来劝她,让她出卖惜春…… 入画想到前事,像站在一座荒城上极目四望,看见秋草连陌,坟茔处处,心里荒 凉无际。 " 你该杀了她,那样才一了百了!" 入画幽幽地说。 听到她的话,来意儿倒呆了一呆,转过脸来看着她,似是想不到她也会说出 这样的话。停了停,他坐下来,道:" 我也想过,但所费周折太大,不是上策。 以我今时今日的地位,多少人虎视眈眈。为一个女人冒那么大险,我不愿意,况 且她几乎是不可能背叛我的。她是犯官的家眷。一旦出首,就是官府不追究她前 罪,也是要罚没为奴的,我算定了,她不敢出卖我!" 来意儿目光闪动,还有一条他没说,尤氏是不比年轻的小姑娘,但她有她的 好处,做了那么多年宁府的当家奶奶,官场商场上她旁敲侧击也帮了自己不少; 何况她还带来了携鸾佩凤。这两个人姿色不比外买的差,为着见不得人的缘故, 侍侯自己识情识趣…… 在她们身上驰骋,因这些女人先前是自己的主子,征服她们,格外有成就感。 心里,曾经的耻辱和伤口,在她们的柔情和迁就下,在亲吻里,渐渐消退。而他, 面对入画的时候,却往往有心无力。 因为耻辱太深。 入画,他的妻,看不到他心里蛰伏的的阴影,他蠢蠢欲动的伤口——曾经他 置疑自己,是否还能做一个真正的男人。他真爱她,所以才必须冷淡她,疏远她。 这些。她不懂也罢。 (五五) 入画走出议事厅。外面日光已亮得刺眼。庭间廊下花木扶疏,一叠叠红绿相 映,开得热闹非凡,院子里面倒是空无一人,光影泼洒在地上,凌乱招张,越发 看得人心沉。此处是静地,只有晚间家丁才能进来打扫,幸亏如此,无人看到她 的狼狈憔悴。入画头疼欲裂,沿着甬道走几步就靠着栏杆坐下,怔怔发呆。一夜 过来,身边的男人好象已经陌生的不像枕边人了,入画自己觉得是志怪小说里的 书生,晚间归家在窗下一看,屋里的女子正脱下一张人皮细细描画…… 来意儿如那女鬼,他的心机深到不可伸手撅量的地步,她不能不心惊欲裂。 这些年她见来意儿翻手为云覆手雨,不善的事见得多,渐渐习以为常,不以 为异。那是发生在别人家宅里的惊动,生离死别,倾家荡产别人身体发肤上的苦 楚,看不到,便受不到,受不到,便不痛。所谓的怜悯也只是轻轻地一口气,皱 眉间地一动而过。 现在轮到她做那个被劈了一刀的人。疼痛,鲜血便一股脑地鲜明起来。什么 时候走回房间的?不知道,躺在床上忽梦忽醒,一睁眼看见的是自己在睡惯了的 房子里,顶上乌沉沉,当中隐约看见些花朵璎珞的影子,连着床棱上的雕花都是 不惜公本用金粉描成的,微光里显出些轮廓。 入画心里烦,一闭眼拿被子蒙了头,也睡不稳,但到底是困了,佯佯地入了 梦。说是睡着了心里却始终好象有一根线牵着的,说不清楚是梦还是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