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四(秦小宝)(2) 我记得翻车后我妈把我护在身下,我记得她满身满脸都是血,我听着她孱弱 的呼吸,她最后的一个动作是用她血肉模糊的手过来摸我的脸。 我的眼泪抑制不住地流下来。我大声地喊着爸爸妈妈,我叫得嗓子都哑了, 但是他们都不答应我。他们都死了,没有人经过,没有人能替我救他们。 那时候下着大雨,四处一片寂静,被撞毁的车子前面还亮着灯,但是灯光所 照耀的地方也是一片茫茫的大雨。 我感到害怕,感到冷,我感到,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是一个梦。 我后来常常还能在噩梦里看到那个夜晚,以及那茫茫的大雨。所以后来,我 最害怕的就是下雨天。 当然,更多的时候,我做梦时能看见一个女孩子。她有两条很漂亮的小辫子, 她穿蓝色的裙子和白凉鞋,我看见她站在苹果园里笑,然后她喊着我的名字,她 说:" 小宝,来啊,我们去摘苹果。" 那是九儿。是的。她就是九儿。 她总是让我做梦,即使那么多年没见,即使在一个人奔走流浪的旅途中,即 使我经受过凄凉,哀伤,艰辛和屈辱,我还是怀着安静的心想念她。想起她,我 就觉得生活还是很美好。 我总是常常能想起那时候的很多事情来。 那时候很小,我们两个人常在一起写作业,在她家或者是我家。我考试的成 绩总是第一,九儿成绩也很好,但是她总是第二。于是九儿常常会请教我问题, 我讲给她听,很多遍的讲解之后,如果她还说不明白,我就会说敲她的脑门儿说 着:" 笨蛋。" 九儿则回敬我说:" 你才是笨蛋呢!" 我还记得她笑起来的样子,那时候的她很美,野性的自然美,嘴角轻轻上扬, 有点骄傲,又有点儿天真。身为孩子时候是那样,想必以后长大了也会是那样。 但是我无法知道她现在的样子,因为,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回去了。 我清晰记得,我和她一起念完小学,又读了同一所中学。 我们上学放学总是在一起。初中的时候我爱上打篮球,每天早上她总是去操 场看我打篮球,也不知道我怎么会起那么早,要知道我以前最喜欢睡懒觉了。 在晨光下,我投篮,奔跑,我的脸流着汗,她总是会走过来,用手帕给我擦。 然后皱着眉头说着:" 你看你,脏死了。" 我就笑。 也有作恶作剧的同学,传我们谈恋爱,并且告到老师那里,九儿很生气。我 只是笑笑安慰她,说:" 干什么那么生气,难道做我女朋友不好么?" 九儿去捶我的背,骂我:" 怎么不知羞啊你?" 我笑,说:" 别在意,好好上学就好了,他们传够了就不传了,那帮人很无 聊的,反正我们是好朋友,不是吗。" " 是啊。" 她又笑了,说:" 我们是好朋友嘛,随便我们怎么去说。" 所以我们还是一起上学放学,去摘苹果吃。在草丛里我帮她捉蝴蝶。她说要 从现在开始收集蝴蝶标本,一直收集到八十岁的时候。 " 哦。" 我叹息,吓唬着她说:" 真不知道到那个时候,不知道要有多少蝴 蝶找你索命啊?" " 索命,会吗?" 她有些害怕了。 " 当然了。" 我说," 每个动物和植物都是有灵魂的。" 她真有些相信了,赶忙把自己小瓶子里的蝴蝶都给放了。 我在一旁大笑。我觉得有时候不经意地逗逗她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