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绣花鞋与大丽菊(2) 她微笑了。终于徐徐地,徐徐地展开信纸来。 欢乐不可以一下子享尽了,她要把这欢乐延续得尽可能长一些,要慢慢地享 用。实在是从小到大她所拥有的快乐太少了,少到已经习惯了悲剧,以为所有美 好的事物都与她无缘。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当那晚她从“火车头酒吧”回到家,接到梅绮跟踪而至 的电话时,她会很痛快地答应辞职,以此避开周自横的追求。 在电话里,梅绮声泪俱下,对她讲述自己和周自横三年来的交往,她为他所 做的一切牺牲,她说:“洛小姐,你才23岁,可是我已经28了,不小了,再也输 不起了。我跟了周自横三年。三年,说起来时间不算长,可是对一个年轻女人来 说,三年和一辈子没有多少差别。我不能失去自横,我没有你那么坚强自立,我 只是一个平凡的女人,那种依附男人而生的软骨头。我依附自横惯了,早已经没 有了自我。没有他,我会死的。你一定瞧不起我这样的人吧?可是我的确是个没 出息的女人,你帮帮我,帮帮我好不好?” 她说得这样真诚,这样可怜,又这样地周全,堵住所有的出口一滴不漏,还 叫红尘说什么呢?如果红尘不想趟进这浑水里玩一场三角游戏,那么最好的选择 就是辞职。 梅绮还说过:“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受损失的,你只要肯辞职,再也不和周 自横来往,我会先付你一年薪水十万元,怎么样?如果你觉得不合适,还可以再 商量。” 这样赤裸裸的金钱交易,让红尘不怒反笑:“现代茶花女?梅小姐,你不像 是周自横的女朋友,倒像他父亲。” 梅绮怔忡:“你是说我老?” 红尘不再解释,只淡淡说:“我会再找一份工作的。梅小姐,总之我答应你 不再到‘成功’去上班,也希望你不要再打扰我了。”说罢挂了电话。 在洛红尘心目中,金钱与感情是完全挂不上钩的两回事,虽然,她是那样地 需要这份工作,需要这笔钱。 姥姥姥爷都已经很老了,老得可以做标本了,连守着“无针绣坊”做点小生 意的能力也没有了。去年,姥姥把绣坊交给她的时候,她就知道,姥姥已经彻底 地放弃了,老到没有任何斗志的地步,说得残酷一点,就是只等着大限来临。 她一边看店一边张罗转让,“无针绣坊”关闭的那天,姥爷扶着姥姥,在夫 子庙前黯然地低下了头。没有流泪。他们连流泪的力气也没有了。 按说姥爷洛长明今年67,尚不到古稀,又是退伍军人,不该那样不经老才对。 可是他却比同龄人更快地倒下去,早早地迈入了风烛残年的行列,或许是因为母 亲的惨死和父亲的疯病吧?唉,父亲的疯病……辞职后,她该到哪里去筹措给父 亲治病的那笔医疗费呢? 她再叹一口气,终于完全地展开了信纸…… “红尘: 你愿意听一个故事吗?一个孤儿的故事—— 从前有一对相爱的年轻男女,他们一起上学,一起下乡,一起参军,一起憧 憬未来幸福美满生活。他们相爱,结合,并且有了一个男孩儿。在那个动荡的岁 月里,无法揣测他们的路是否坎坷,可是相爱是美丽的,他们的爱如此纯粹而美 好,他们的未来原本应该更加美好,可是那个年轻的女子,却来不及看一眼自己 刚出世的孩子,就带着对这个世界的留恋和不甘心痛苦地离去了。 那可怜的丈夫,还完全不知道怎么做父亲,却过早地经历了亡妻之痛。可想 而知他对那小小男婴是多么地拒绝和恐惧吧?他不肯抱那个孩子,极少和他说话, 看他的眼神,永远带着惨痛和沉思。那小小男孩子在爷爷奶奶的膝下长大,渴爱 的心,想你一定比谁都清楚吧?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冷淡的父亲,在他七岁的时候也辞他而去了。留给他的, 只是一个苍凉得无边无际的世界,和许多虚妄的无边无际的幻想。 除了爷爷奶奶,没有什么人对他特别地好过,而他,也从未想过要对什么人 负责。但是有一天,他遇到了一个和他身世仿佛的女孩子,她就像他失散多年的 妹妹一样,在第一时间就走进他的心里了,让他的心生出一种说不出的疼,不顾 一切地想要保护她,照顾她,陪伴她。他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