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起之卷人去空流水(7) 蓝青的心突突地跳起来,那团黑云逐渐模糊了眼。 他脑海里陈瑞含着一抹奇特而淡薄的微笑,望住他,却又似根本不曾看他。 只对他道:" 你要记住,自今日起,你的名字叫封旭,但这个名字你不许告诉任 何人!" " 不知道……" 蓝青扯了扯唇,拔开木头塞子仰头就将酒倒进嘴里。 这是他从未尝过的酒,劣质而馥郁,仿佛契兰身上的芬芳。饮得急了溢出来 的酒顺着他的脖子流到胸前里去,洇湿伤口,辛辣却稍稍缓解了方才撕裂一般的 痛劲。 " 你可以叫我卡哒尔。" 蓝青一边擦拭着唇边的酒,一边回道。 契兰怔了一下,点点头,然后弯起眼眸笑了。那种笑意就像暖风吹过干涩了 一整个冬日的突地,突然之间就春暖花开。 " 卡哒尔?你不是穆燕人却有个我穆燕人的名字。" " 你是穆燕人?" " 我母亲是穆燕人。" 契兰面上的笑渐渐收拢,凝视着蓝青,说道:" 我父 亲是南夷人,所以我是南夷人。" 说完,她翻了窗子走了。 蓝青倒在床上,自半开的窗看出去,苍穹下的星月都隐去了光亮,夜幕漆黑 得可怕。 陪伴他的只有口中久久不去的劣酒和渐渐纾解的伤痛。 习箭之后是习剑,蓝青的身上总是免不了深浅不一的鞭痕,红药就很快用尽 了。 又过了两日,蓝青自陈府前院廊下走过,满园不知名的树绽放红花,仿佛一 掬胭脂墨如火如荼地泼洒。他转过长廊时,迎面正碰见契兰带着侍婢,一步一步 行来,殷殷如画中,恰是一副罗绮穿林的聊赖模样。 见到闪退一边的蓝青,契兰像是突然不经意地想起什么似的,拿手中团扇一 指前面的树头红花,道:" 那朵花开得真不错,摘来给我戴上。" 侍婢不敢耽搁,忙走了过去,落在其后的契兰经过蓝青身侧时,蓝青只觉得 手中一暖,低头看时又是一瓶红药被塞到了手中。他再抬首时,侍婢已经摘下了 红花,为她戴上。契兰站在树下,一双纤纤手掌,柔美胜花,慢慢地挽在鬓上。 那朵红花,繁复重瓣,虽生在树梢,但在云鬓间宛转着,犹如薄红绢纱的牡丹。 蓦然,契兰眼斜斜地一扫,眼角就朝蓝青绽出了点点笑花,蓝青一惊,慌忙 低下了头。 当晚习完了剑,蓝青刚进了屋子,一群家丁便冲了进来,不由分说地翻箱倒 柜,挖地三尺地一阵翻找,可是翻遍了也没找到他们所要的。便又按倒了蓝青, 直至翻出了装了红药的瓷瓶,一直站在门外拿着手帕嫌恶掩鼻的侍婢方露出得意 的笑容,接了瓷瓶在手,嘱咐人将蓝青关押在柴房,匆匆离去。 又过了一个时辰,蓝青才被捆绑着押进了陈瑞的书房,正听见陈瑞的第六房 的侍妾捏着声音道:" 真是家风丧尽,到底是个南蛮子,什么是羞什么是耻都不 知道,竟做出这种活该生埋的腌臜事!" 放眼书房内侍立的皆是陈瑞的侍妾,一张张娟丽秀媚的面上饱晕着透红,眼 里含着殷切又焦急的意味,伴着金钗步摇颤颤,仿佛一株株的亭亭蘋花,蓝青不 由得想起牡丹,一园开到了荼蘼却仍是一片锦绣绮丽的牡丹。 本跪在地上的契兰见蓝青被押了进来,更是心神激荡,不知不觉就红了眼眶, 扑跪在端坐首座的陈瑞膝上,哽咽道:" 将军,我没有……" 陈瑞的瞳深邃无底,无人能看清其中的深邃。 泱渀沙漠夏日的夜晚几乎是料峭的,所以门窗隙处严丝合缝,挡住了寒气, 乌砖地上铺了织花厚毯,加上一个红彤彤的鎏金炭盆,烘得人遍体温煦。可蓝青 却觉得通体透凉,炭火也暖不了自己。 陈瑞缓缓伸手推开了契兰。 见状,安氏微微颔起纤细到尖利的下颌,极轻地笑了出来,随即,温温和和 亲亲切切地说:" 我看七妹也不能,大概是误会吧?" 其他侍妾脸马上涨得通红,急切开口道:" 证据确凿,奸夫都被抓了现行, 怎么可能是误会?!夫人就是菩萨心肠,可这种事事关将军脸面,万万马虎不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