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阿雄的堂哥王士毅这一年的春天来到陈府的时候,他已由一位纨袴公子沦为潦 倒不堪的乞儿。在阿雄的印象里堂哥一表人材,舞文弄墨,琴棋书画,无所不通。 几年之后阿雄面对的则是一个蓬头垢面,衣衫褴楼,神形憔悴的全然陌生的堂哥, 阿雄惊愕万分。堂哥嗜酒如命,这一点她早有所闻,伯父伯母在堂哥十四岁那年相 继辞世,堂哥漂泊流浪生涯也是自那一年开始的,阿雄隐约记得堂哥是顶着赴京赶 考的名义离家流浪的,王士毅之所以谢绝亲戚对他的领养而独自外出,是因为他觉 得那样可以自由自在地喝酒,父母当初对他的约束让他痛苦不堪,他不想再受到新 的牵制。当他跟阿雄父亲说他要闯荡江湖一番时,遭到严厉拒绝,没过几天他便换 了一种说法,说是要赴省城参加三年一度的乡试,其实阿雄父母都知道这是一个幌 子,在觉察到他离家出走的决心已牢不可破时,阿雄父母也就没有强留,任他去了。 一去就是数年毫无音讯。阿雄没想到她和堂哥重新见面是在和县的陈府大院,阿雄 更没有想到领着堂哥来见她的不是别人,而是少东家陈金坤。 阿雄是在愣怔了许久才别别扭扭地喊了声“堂哥”的。 王士毅的眼睛不敢正视阿雄,堂妹的形象也早已不是记忆中的那般模样了,伶 俐活泼的小女孩已长大成人,宛如一个端庄娴雅的少妇。王士毅在魔天元赌场不止 一次和陈金坤相遇,而知道他就是堂妹所嫁的那个男人的儿子则是今天上午的事。 王士毅虽然过着游侠一样的漂泊生活,但关于堂妹的情况他却通过各种途径打听问 讯,所以她嫁给和县的陈天万做小妾他早就知道了,知道此消息王士毅于百思不解 之中喝得烂醉。那是在巢州,时值巢州降大雪,王士毅在一家妓寮里为歌女们写歌 词,很长一段时间,王士毅就是靠为这家妓寮写歌词为生。那个大雪纷飞的晚上, 王士毅正在创作一首新歌词的时候,屋子里闯进了一个嫖客,这位嫖客听一位小厮 说他的同乡在这里,而见面之后彼此愕然继而欣喜若狂,岂是同乡,嫖客原是巢湖 县王氏钱庄的伙计,跟王士毅是好友。他乡遇故人,而且是在天寒地冻的冬夜,王 士毅自是百感交集,泪水潜然而下。从这位嫖客嘴里得知堂妹的消息,王士毅更是 迷惑痛苦不堪。知道堂妹的下落,王士毅便颠沛辗转来到和县,王士毅来到和县原 是想看看堂妹的,更主要的是要了解堂妹为何没嫁秦钟而成了一个小妾。可一到和 县,关于陈府大院,尤其关于秦钟暴死的种种传说,使王士毅望而却步。王士毅恍 恍惚惚之中自我恐吓,似乎秦钟之死与他有关,杀害秦钟的凶手是他。虽然他也知 道这个案子早已了结了,但和县妇孺皆知此案疑点百出,总有一天会真相大白。王 士毅的流浪生活,大多数情况下是以妓院、赌场、烟馆、酒肆为落脚点的,他凭着 自己肚子里的那点墨水,或者说书弹唱,或者撰写歌词,三教九流云集之所便是他 谋生之地。王士毅先是在翠苑楼呆了几天,十八刀娘对这位遗遏的穷公子毫不赏识, 王士毅被十八刀娘打发了之后便逐步向陈府所在的姥桥镇,但他知道自己是不敢贸 然闯进陈府见堂妹的,便在魔天元赌场呆了下来。得知那个瘸子是陈府的少东家之 后,王士毅便下了天大的决心,跟着少东家来到陈府。 阿雄喊了一声“堂哥”之后,眼泪便涔涔而下,她再也没料到堂哥——当年儒 雅白净的一介书生会潦倒到如此可怜的地步。阿雄把胆怯甚至有些鬼祟的堂哥引进 了自己屋子。 豆儿用一个小铜壶提来一壶水,给王士毅冲了一杯茶,豆儿对阿雄的堂哥也不 陌生,只是跟阿雄一样,为王士毅的变化而惊愕。王士毅家跟王氏钱庄毗邻,王士 毅虽然不常来阿雄家,但那时候阿雄经常带着秦钟和她上堂哥家玩,豆儿记得王父 王母去世时她还流了泪。 少东家站在门口,似乎犹豫是否进来,阿雄立即招呼道; “快进来,少东家。” 少东家进来之后,豆儿给少东家也冲了一杯茶。豆儿用一种戏剧化的语气说道 :“大少爷,请用茶。” 少东家在阿雄屋里感到很局促,捧着茶杯的手似乎还有点抖,他朝豆儿机械地 笑了笑,然后对着阿雄说: “我是今天才知道他是你堂哥的,否则前几天我就把他带来了,他在魔天元已 经好几天了。” 阿雄说:“堂哥,你在赌场干什么?你知道我嫁到和县来了吗?” “我还知道秦钟死了。我什么都知道。”王士毅把茶杯放在茶几上,垂着头。 “你是怎么知道的?你离家这么多年也没音讯,你在外面都做了些什么?你不 会是靠赌钱为生吧?” “我不会赌钱,也从不嫖娼,但我谋生的地方,离不开赌场和妓寮。” “你怎么说得我稀里糊涂。” 少东家说:“他在赌场的作用可大了,不论是押宝还是掷骰子,还是推牌九, 庄家在揭底之前都要吆喝一段小曲,这是赌场的惯例。庄家吆喝一段小曲既稳定了 自己的情绪又给赌场造成了一种气氛。有的庄家自己吆喝,有的则是请别人代替, 王士毅就是专门替庄家吆喝赌曲的,庄家不管输赢都要付酬金。当然,庄家若赢了, 付的自然多一些。” “原来如此……”阿雄叹道。 豆儿的话还没出口,就噗哧一声笑了起来。 “那……在妓院也是唱曲的?在干那事之前为他们唱?” “该死,”阿雄的脸一下子羞红了,“你的嘴越发放肆了。”阿雄说。 “那种地方总是有很多歌女,”王士毅说,“我为歌女写歌词。” 小花猫跳到茶几口,悠长地叫了一声,阿雄把小花猫抱起来的时候,豆儿感到 屋子里的空气陡然异常起来。 大家都处于僵持之中,长久沉寂之后,豆儿说:“堂哥,你现在还捉蟋蟀吗? 那时你在家,常带我去棉花地捉蟋蟀,还记得吗?” 豆儿那时跟阿雄称呼他一样称呼他堂哥,豆儿延续着当初的称呼时,王士毅感 到有一股酸楚的暖流在心中浪涌。 “怎么不记得,除了去棉花地捉,还经常去蟋蟀河捉。那时,阿雄跟秦钟常常 单溜,就剩我俩在蟋蟀河边时,你还常常哭鼻子。” “堂哥真坏,于吗要揭我的老底。” 阿雄在别人提到秦钟的时候,脸上却无法摆脱一种忧戚之色。 “真象做梦一样。” 王士毅和少东家怀着不同的心情看了阿雄一眼。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