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节:彼何人哉轩与羲(9) “陛下。”我还想追上去解释,却被刘阳扯住了胳膊。 “小兔崽子,让你不懂得收敛!”我气恼地用拳头砸他,“处处显得自己多 能耐是吧?我看你以后还怎么能耐!” 他惊慌地跳开,边退边摆出接招的架势,“娘,你做什么?父皇并没有生气, 而且……啊——娘,你使诈,怎么可以偷袭?” “兵不厌诈!”我追上他,施以一顿老拳。 内心着实惶惶不安,刘秀中午的反应让我如鲠在喉,于是等不及中午休憩, 让陈敏宣阴兴速速进宫。 阴兴来之前,我已在堂上踱了几十个来回。他前脚跨进殿,我心急如焚地一 把扯住了他。我的反应让一向镇定的他也吓了一跳,顿时明白事关重大,忙打手 势给陈敏。陈敏会意,将殿内奴婢尽数带出,自己也退到殿外。 “什么事?” “你外甥臭显摆,卖弄小聪明……”我沉着脸,将中午发生的事如实说出。 “吴季子?”阴兴的反应却异乎寻常。他不着急被刘秀察觉刘阳另有授业师 傅的事,反而莫名其妙地在意起旁支细节,“陛下当真对四殿下说吴季子?” “我管他有无虮子?你搞清楚,现在问题的重点不是这个。”这三年多来我 刻意培养刘阳,为的正是有朝一日让他能有实力与刘一较高下。然而这样的用心, 只能暗藏心底,无法搁到台面上来谈论——掖庭女子妄论国事,心存更替朝纲伦 常的私心,这事若宣扬出去,转眼便是灭顶之灾。 皇太子乃是皇位继嗣,关乎到国家未来的兴衰命运。所谓母子同体,郭圣通 与刘处于高位十余年,撇开自己的党羽,朝廷上固有的守旧势力也非我等短时间 内能够撼动。 “我倒觉得这才是重点。”阴兴目光如炬,“既是为了让四殿下年少成才, 又如何掩其锋芒?这事早一日晚一日并无太大的差别。”他忽然笑了起来,笑得 太过突兀,以至于我的后背隐隐发寒,汗毛凛立,“贵人不懂《春秋》,无怪乎 不明了陛下的心意。依我看,今日之事乃是吉兆。” “什么?” “你道这吴季子所为何出?《春秋公羊传》中略有提及,此人名札,排行四, 故人称季子,乃六百年前的吴国公子。季札的父亲寿梦在吴国称王,他有嫡子四 人,分别为谒、馀祭、夷昧、札。季札最幼,却最为聪颖有才。兄长们皆愿幺弟 继承国君,于是许下兄终弟及的诺言。吴国的君王之位由谒继承,谒死后馀祭继 位,馀祭死后由夷昧继位……” “兄终弟及……那么夷昧死后,季札做了吴王?” “未曾。夷昧死时,季札恰逢出使鲁国,于是季札的庶出兄长僚便抢了国君 的位子,做了吴王。” “啊?” “季札回国后,并没有掀起夺位之争,反将僚奉为国君,自认为臣。当时谒 的儿子公子光很是不平,认为如果遵照先王兄终弟及的诺言,应该由季札继位, 如果不遵照,则国君本该由他来继位,于是光派人刺杀了僚,欲将王位让给叔叔 季札……” 我屏住气,阴兴并不是讲故事的高手,所以这个故事本身的语言描绘一点渲 染力都没有,但是不知为何,我却深深被它所吸引。 “季札如何做?” “让国于光!”阴兴冷笑,“吴季子载于竹帛,备受世人推崇,无非是称其 贤德。他本该是吴国名正言顺的继嗣者,最终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推让了属于自 己的王位……换成是你,你给予他何等评价?” 那个瞬间,脑海里电光石火般浮出刘阳的回答。我的心猛地一沉,那四个字 不禁脱口而出,“愚戆无比!” “真不愧是我的甥儿,小小年纪便有如此才情傲气,居然敢如此讥损世人吹 捧的圣贤之人!” 我怅然退后,心乱如麻。 吴季子是吴国名正言顺的国君,最终让出了王位,刘秀对刘阳说出吴季子, 这难道是在潜意识中将儿子比作了季札? 如果这个比较本是无心之言,那么阳儿的回答无异于将深埋的野心对着自己 的父亲,汉帝天子和盘托出。 刘阳知道吴季子是谁,却打心眼里瞧不起他所做的圣贤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