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活该荒凉 听见流年远了。你近了。 【故事】 第一章惹尘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六祖惠能 1 活该荒凉 那一天,我把北城揽在怀里,桑农就说,记着,它是养活你的源。 我不完全明白。 我爬上那堵曾被盛唐明月无数次浸淫过的城墙,我对着北城的天空,没有说 出任何一种热爱。 两年前,我许的愿是:遇到三个或者四个男人,与他们相爱。我原是要说一 个男人的,可我贪婪地想,都出现吧,然后我可以选择。我心里明白马王子只有 一个,而爱情却可以发生很多次。 那会儿我正读一本叫《情人》的小说,那个言讲自己如果不是作家就会是妓 女的杜拉斯和那个言讲“今夜月黑风高”的江心午被我在梦里幻想成一个人。可 这根本就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 有什么关系呢。 我一直在做梦。出来。进去。进去。出来。反反复复间,巨大的城墙与胃部 摩擦出痛苦的声音。我一下子惊醒。 哪一年?我忘记了时间。 桑农说,你终于肯出来,都已经三天三夜不吃东西、不说话了。 哦,我饿了,有吃的么? 嗯,你等等,马上就好。 说完,他跑去厨房。 那该是我爱吃的面。荷包鸡蛋要糖心的,不能全熟透,面条最好是很宽的那 一种,他们说那叫面叶子。管它呢,我只知道现在纵使给我一碗生米我也能全吞 到肚子里去,所谓的矜持和端庄都通通见鬼去吧。 我迫切地要吃饭。我实在又不愿意接受这还要吃饭的事实。可我控制不了自 己的意愿,也控制不了胃肠的轰鸣。就是这么无力。看着孤傲在一只碗前放下架 子,看着超脱在一把米粉里面目全非。我突然觉得我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桑农叫我惹尘。你也可以这样叫我。你会问我的姓氏对吧,告诉你,这大可 不必。 我对你说了,我叫惹尘。 我读过三种外语版的《红楼梦》后,更加迷惑。爱与纷争,痛苦与阴暗,人 生的种种为什么一经翻译就变了味道呢?笔传有误?还是文字语种的限制? 江心午说,每个故事的结尾可以一样,脉络可以一样,发展也可以一样,其 中的感受和领悟却不会一样。 我就问,每段爱情的结尾会一样么。 他说,一样。注定的忧伤。 我也问桑农。桑农说,爱可以很大,大到无形,也会很小。 这时候,我看见流动如水的泛白的新鲜月光灌满我所在的小城————北城。 它,瘦弱,如少女尚在发育的身体。等少女丰满的那天,它依旧瘦弱;等少 女老去的那天,它还是瘦弱。 它观赏一个女孩到女人再到死亡的过程。它忘记了它也性情如女人。但灰色 的砖瓦和大块的石头,泥土,却一直沉静。 在我突然感到落寞时,我会对着北城的天空之外的模糊的地方丢一句话:活 该荒凉。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咒语。当惩罚以更狰狞的姿态朝对我时,我居然无力为自 己争辩。我张开嘴可就是喊不出声音来,只任凭流泪。 这是我把自己关进小屋之前。 现在,我要等一碗鸡蛋面。 来,惹尘,先吃点儿。 桑农从厨房出来,他身上也沾染了鸡蛋面的味道。 我接过,大口吞咽,我确定我的速度是飞快的。我问,还有么?桑农说,你 不能再吃了,半个小时候后给你炖白米排骨羹,好么? 不了,我想睡觉。说完,我起身要回卧室。 解决了来自胃部的折磨,我以为我会好受些,但恰恰相反,我忘了思想的痛 苦比身体的痛苦更甚。 桑农一把拽住我,他说,惹尘,刚吃完东西不能睡,你都睡了三天三夜,你 不知道么? 我摇头,我试图挣脱他,可他的力气很大,他手掌心的温度又那么暖。 他问,你记得小时候跟人打架最厉害的那一次么? 记得,怎么能不记得呢。 那一年,我六岁。